第26章 C25
年初五的晚上, 街邊鋪面開張的還很少,整一?條街空蕩蕩的。
人?行道上的積雪沒化幹淨,夜裏一?降溫就又凍成了?冰, 趙知?硯抓着我胳膊,我們深一?腳淺一?腳地走?, 我步子很晃,所以他手上很用力,結果就是掐得我好疼。 我沒走?兩步就累了?,一?步也不想?再走?。我掙開他手, 自己到路邊臺階坐下, 趙知?硯也沒說什麽?,默默跟過來陪我一?起?坐了?。
我剛好坐在一?盞路燈底下, 錐形的暖光從頭頂靜靜地灑下來。 我覺得頭暈得厲害, 我抱着腿, 把臉埋進臂彎裏, 冷風從我後頸一?陣陣刮過去, 後來又沒有了?, 我擡起?頭看,趙知?硯已經?脫了?他的外套, 披在我身上。
他大概沒想?到我會突然擡頭, 我們一?下子四目相對,他尴尬地頓了?頓,目光從我眼睛一?掃而過:“哭了??” “放屁,我怎麽?會哭。” “明明哭了?, 喝酒的時?候。”他挑眉說, “我都看見了?。” “……” 就不能給人?留點面子嗎。我耷着眼皮:“那是被?嗆的好吧,那個酒有點辣。”. “哦, ”他點頭,“原來你酒量這麽?差啊。” “……”
我不想?理他了?,用力扭過頭去。 一?轉眼,就又望見街角那座黃金富貴的酒店大樓,我看着它發呆,那胡亂閃耀的光線晃得我眼酸,我覺得自己好困,于是沒多久就又回到那個兩手抱腿、下巴擱在膝蓋的姿勢。
又冷,又累,還沒吃飽。我閉眼琢磨一?會,忽然冒出了?想?法,于是開口喊人?:“趙知?硯?” “講。” “你能不能幫我去買冰淇淋啊?”
這人?怎麽?又靜音了?,我只好睜開眼,剛好見他正像看傻子一?樣看着我:“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冰淇淋,我想?吃。”我望着街角,那兒有家便?利店,“你能不能……” “不能。”他冷冷打斷,“你要是熱,可以把外套還給我。”
啧,沒勁。我手支着地面,企圖站起?來:“那我自己去買。” 企圖失敗,趙知?硯一?把拽住了?我。我腿也早就軟了?,于是晃了?晃又一?屁股坐回原地。 他劈頭蓋臉地一?通罵:“你有毛病是吧?剛灌了?杯白酒,又想?吃冰淇淋,你看看現?在什麽?天氣?梁初,你能不能別作?了??”
可他又憑什麽?教訓我呢?我也辨不清自己的情緒,只是一?下子就那麽?湧上來了?。 “你懂什麽?啊!”我提高聲音回敬他一?句,我感覺我眼眶熱熱的,聲音好像也帶着哭腔,“我真的很想?吃啊……”
我這副瘋樣子肯定是吓到他了?,他愣住,不再接着說了?。默了?良久,他妥協,嘆口氣站起?身:“好好坐着,我去買。” 我說:“要奶油味的。”. “……知?道了?。”
便?利店只相隔了?一?條馬路的距離,可他卻走?得好慢。每走?幾步還要回過頭看我一?眼,好像生?怕我跑了?似的。 我又能跑哪兒去呢?我早都沒力氣了?。我目送他背影走?過去,沒多久又穿過馬路回來,他穿着一?件毛衣,不算太厚,整個人?是瘦高而單薄的,手裏捏着小?小?的一?盒,遞到我鼻子底下時?,語氣有些無奈:“先說好,胃疼了?可別怪我。”
我垂下眼看,還真是奶油味的。 我嘟囔一?句“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用力挖一?大勺送進嘴裏,趙知?硯在一?旁看得皺起?眉,我兀自閉上眼,那冰冷的溫度沿神經?一?點點蔓延到太陽穴和?眼眶。
“你不是很怕冷嗎,怎麽?還愛吃這個。”他重新挨着我坐下。 我說:“你一?個胃不好的,不是也愛抽煙?” 趙知?硯哽了?哽,也不知?道是真被?我駁倒了?,還是僅僅懶得再跟我計較。他跳過這個話題:“好吃嗎?” “好吃,很爽。”我認真說,“要不你也嘗嘗?”
沒等他答,我自己先笑出聲:“算了?。你腸胃那麽?弱,給你吃這個還不如要你的命。”
他也笑了?笑:“那怎麽?爽了?,給我這沒吃過的描述描述。” “嗯……”我吮着勺子思考,“就是舌頭冰得麻了?,腦子也凍住了?,太陽穴漲得生?疼,大腦裏一?片空白——其實也不是特別好受,可我挺喜歡這感覺的。吃的時?候,你什麽?都不用去想?,就像斷片一?樣……”
他表情還沒來得及變化,我想?了?想?,又補充: “這就跟喝酒一?個道理啊,以前我不開心的時?候都會吃很多冰,吃完就好了?。是不是很神奇?我覺得可能是人?給凍傻了?吧——光顧着冷,也就沒工夫想?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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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知?硯在我身邊沉默,我繼續吃着,甜膩膩的奶油味道充斥了?整個口腔。也不知?過了?多久,他開口道:“他很難忘,是吧?” “我跟他十年的感情,”我用力挖冰淇淋,聲音淡淡地,“你說呢。”
他靜了?一?會兒,輕笑聲道:“也是。”
然後我們兩個就都不再說話了?,那條街又靜又黑,也沒有行人?,除了?風聲,就只剩我挖冰淇淋的細微動靜。 . 我想?,難忘又怎麽?樣呢?我跟陳炀真的已經?結束了?。 說起?來好笑,這麽?清楚明白的一?個事實,我竟是直到今晚才終于醒悟了?似的,可真是應了?那句老話,不見棺材不落淚,也不知?是自欺欺人?呢,還是一?廂情願。
冰淇淋吃完了?,我低着頭,慢慢扣好蓋子:“不過,雖然難忘,好像也該忘了?——” 我把盒子放在腳邊,重新抱住腿,喃喃道:“不值當的。”
我手指到現?在還是冰的,已經?僵得失去了?知?覺。 我輕輕搓着手,忽然餘光瞥見趙知?硯一?言不發地拾起?我腳邊的空盒子,接着就是一?段弧線,那個空盒被?他投進不遠處的垃圾桶裏。 精準而幹脆的聲響,在空寂的街道裏顯得好清晰。我沒來由地怔了?怔,他側着臉,這路燈的光線太暗了?,我看不清他的神色。
“好冷啊。”半晌,我輕輕說,“我們要走?回去嗎?” “公交已經?沒了?,不然打車走?吧。”趙知?硯道。又頓了?頓,他轉過眼來看着我:“誰叫你沒開車來?”
這也能怨我?我懶得管理表情:“你也沒說讓我開啊。再說了?我又沒有鑰匙……” “我留給你了?。”他說,“在你大衣口袋裏。”
我反應了?一?會,伸手去摸衣袋。一?探進去,指尖就碰到一?串東西,我掏出來看,還真的是車鑰匙。 “……”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寒冷讓我失去理智,“神經?病,你開口講句話能死啊?” 結果他比我更無語:“誰能想?到你這人?不掏兜的?” “……” 也對。
那怪誰呢,要不然就怪班長吧。都是他一?通電話急燎燎地喊闵雪過去,我抓起?外套就跟着出門了?,一?路上還都捧着手機叫車,沒抄衣袋,哪能察覺裏邊還多了?東西。
我扁扁嘴,把鑰匙重新放好。 剛才是在左邊口袋,現?在我習慣性地放回右邊,一?下子又碰到了?什麽?,細長冰涼的金屬感,這回我不用看也知?道了?——是趙知?硯送我的那支口紅。
我拿出來,月光底下那黑色外殼精致又漂亮。不過自從他送給我,我就只是揣在口袋裏,一?次都還沒塗過。 我把它握在手裏玩,趙知?硯在一?邊看着,問:“你不喜歡嗎?” “沒有,”我回答,“就是有點太豔了?,不太習慣。” “豔一?點好看。”趙知?硯說。他語速很慢,大概是在措辭,“看起?來……有活力。”
意思是我現?在死氣沉沉的嗎?我笑了?笑:“怎麽?你跟闵雪都這麽?講呢,她也總說我穿得太素了?。還說塗這顏色,看起?來能高興些。”
我忽然就又想?試試了?,我拔了?蓋子旋出口紅,沿着嘴唇慢慢地塗了?一?圈。 塗完我扭過頭問他:“趙知?硯,我現?在看起?來有高興一?點嗎?”
他沒做聲,在路燈下定定地望着我。 我們離得不近也不遠,他鼻尖凍得有些紅了?,眼睛倒映着別處的光。那眼神是很鎮靜的,可也許是我醉了?,仿佛又覺得他目光搖晃得厲害。
“好看。”很久之後,他輕聲開口。 停頓片刻,又說,“能不能讓我也高興高興?”
“什麽?意思……”我“哧”地聲笑了?,“要不給你也塗點?”
我還真是醉了?,說完便?捏着口紅管,作?勢要朝他臉上畫。還沒碰到,他先猛地抓住了?我手腕,我來不及掙脫,緊接着他俯身壓過來,慢慢地印上我的嘴唇。
我的手被?他緊緊攥着,旋出的半截口紅靜滞在月光裏。 我愣愣地張着眼,反應了?很久才消化這個事實。
趙知?硯吻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