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C28
春節假期結束, 我回公司上班,趙知硯也正式返崗了。 我們都重新忙起來,我單位上新來了一批實習生?, 我是對接的?老員工之一,從早到晚地帶教培訓;而冬春之交疾病高?發, 醫院裏也不怎麽清閑,再加上趙知硯手裏還有研究項目要做,有時我隔上好幾天才能見他一回。
生?活所迫,我們好像又回到了從前的???處模式, 各忙各的?, 互不打擾。 唯一算作有些?變化的?,大概是他脾氣似乎比以前好些?了, 已經很久沒有莫名其妙地冷臉摔門, 偶爾他輪休回家, 我們一起吃飯, 飯後各自占據沙發的?一角看書喝茶, 遇上天氣很好的?時候, 也會出去走走。
談不上有多親近,但起碼沒再頻繁幹架。 也可能人在很忙的?時候, 都是沒心思搭理那些?雞毛蒜皮愛恨情仇的?, 就好像這仲春的?天氣,溫和?平淡、不寒不暑,沒過多久趙知硯那邊忙得越來越離譜了,連帶着我們之間也又融洽了好幾倍。
時隔不知多久再見到他, 是三月末的?那個下午。
公司一個大項目塵埃落定, 領導一高?興,在市郊的?翠蝶山租了場地, 搞了個團建兼慶功兼表彰大會。 與?會的?既有老員工也有新晉實習生?,流程主要是各種致辭加節目表演,中?間為活躍氣氛還搞了幾次抽獎。 那些?值錢的?好東西全部跟我擦肩而過,到最?後快散場了,又抽了個“勇往直前獎”。念了幾個人名之後,我都已經不抱希望地打開手機地圖開始搜回家路線了,亂糟糟間,卻猛聽見了我的?名字。
“恭喜,最?後一位獲獎者——梁初!”
我們是席地坐在場子?裏的?,擴音器裏話音剛落,所有人齊刷刷扭頭,朝我望了過來。 我還在狀況之外,捧着手機不知所措,旁邊有一人輕笑出聲,拿胳膊肘捅我:“姐,還愣着幹什麽呀?快去領獎啊。”
捅我這人叫楊燦,我們部門的?實習生?之一。 可能因?為來報到時他認識的?第一個人是我,所以雖然他實習期不是我帶的?,整個部門裏他還是跟我關系最?近,他們小?年輕一塊點個什麽下午茶都要分我一份,今天團建也是挨着我坐的?。
我問?他:“獎品是什麽?” “好東西,”楊燦咧着嘴笑,“自行車!” “……什麽東西?!”我瞪大了眼。
倒也不是沒聽清,我只是不敢??信我的?耳朵。 是哪個策劃鬼才想?到要挑自行車當獎品啊?這市郊離我家将近三十公裏,有一小?半還是環山路,難不成我穿着裙子?和?高?跟鞋一路騎回去?春天風好大,再說路線我也不熟啊……
我極度震撼地上臺領獎。 問?領導能否讓搬運獎品的?貨車把自行車運回市內再給我呢?答案是不能。 “貨車司機趕着接下一單,卸了貨就走啦,”領導笑嘻嘻說,“再說春天了嘛,難得有機會踏個青,其他幾個獲獎的?同事也都打算騎回家呢,你?們就結個伴呗,下山的?公路又不會很累……”
起初我們還真是結伴的?,但因?為我長裙騎車實在不方?便,每隔多久就要挽一挽裙擺,總是落在最?後,其他同事騎一段等我一段,他們騎得不盡興,我自己也過意不去,後來我就讓他們先走了。 我一個人沿着山路慢慢溜下去,好在天氣真的?不錯,那個節氣草木開始發芽了,還有零星的?野花,晌午剛過陽光也是暖的?,并不冷。.
我跟着導航龜速下山,過了好久,終于拐上正常的?柏油馬路。我松了口?氣,不過高?興得還是太早——後來在一個十字路口?,我挽起的?裙擺滑下來,卷進了車軸裏。
我把自行車拖到路邊,蹲下來跟裙子?鬥智鬥勇。 路口?的?信號燈綠了又紅,一輛輛汽車從我身邊駛過去,我正搞得自己滿手是油,忽然有輛車從主路繞過來,在我面前停下了。 副駕駛有人開門跨下車,又把車門甩上。我擡起頭看——見了鬼了。
“你?在幹嗎?”趙知硯遠遠站着,匪夷所思地皺眉,“為什麽我在這兒都能碰見你??”
這人居然搶了我的?話。我還想?問?呢,這個時間他不應該在醫院坐診?怎麽也跑到這鳥不拉屎的?市郊。 我還在組織語言,他揚揚下巴又問?:“這什麽東西?” “什麽東西?自行車!”我心态極差,“這都不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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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識認識。”他被我炸毛的?樣子?逗樂了,擡手摸了摸鼻尖掩飾笑容,“哪來的??” “抽獎得的?!”原本我還很火大,可我這魔幻的?經歷實在搞笑,我羞于啓齒,慢慢地氣焰也消下去了,“那什麽,勇往直前獎……” 這下趙知硯都懶得掩飾,直接笑出聲來。
“你?還是不是個人啊!我都這麽倒黴了,你?就站在那兒笑?” 我怒氣沖沖地瞪着他,适時那車子?前後窗一齊搖下,駕駛是李岩峰,後座是周子?銘。小?周趴在窗邊,語氣歡快:“這麽巧啊嫂子?!我們仨今天休假了,正打算去翠蝶山底下吃燒烤呢。你?要不要一起啊?”
翠蝶山?那不就是我剛剛騎了半個多小?時才離開的?鬼地方?。 我有氣無力地擺手:“不了,今天我公司團建,已經吃過了。你?們吃吧,我要回家。”
我說這話的?時候,趙知硯擡腳朝我走近。他抓着車子?後座把後輪提起,另一手握住腳踏板:“松手。”
我聽話松了手,他轉動後輪,利落而有力地三兩下,把我在軸承裏快要擰成麻花的?裙擺扯了出來。我垂眼去看,裙邊已經絞得七零八碎不成型了,還粘了一大塊黑黏的?機油,害得他手上也跟着髒了。 我動動嘴唇,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麽,趙知硯朝車子?方?向伸手:“剪刀。”
“來了!”周子?銘跳下車,把剪刀柄遞到趙知硯手心,像個給主刀大夫遞器械的?助手。 趙知硯接了剪刀,低着頭開始剪我的?裙子?。他臉色很平靜,沒太大表情,因?為專注,唇角是輕抿着的?。
我看着他側臉,忍不住想?他做手術時是否也是這般模樣。這時李岩峰也下車了,瞥一眼我破爛不堪的?裙子?,跟小?周湊一塊說笑:“老趙,回去給嫂子?買條新的?。”
趙知硯也笑了聲。裙子?剪完了,李岩峰又遞來瓶礦泉水,我們洗了洗手,然後趙知硯去擰自行車座底下的?螺絲。 眼看着他把車座調高?了,周子?銘臉色一變:“哎!等會,你?想?幹嗎?” . “燒烤今天先不吃了,你?們兩個去吧。”趙知硯說,“我送她回家。” “我靠,趙知硯!你?又溜號,你?是狗吧!” 趙知硯充耳不聞。他單手扶着車把,偏頭示意我:“上車。”
我糾結了半秒,小?心翼翼地坐上去。但還是不放心:“你?騎車穩不穩?” 趙知硯跨上車子?,踩上踏板:“穩。”
穩——個屁! 剛起步車子?就劇烈晃了一下,吓得我死死揪住他腰側的?衣料:“啊趙知硯!你?行不行啊!”
我太用力了,硬是把他拽得身子?一歪停了下來。周子?銘跟李岩峰在不遠處笑成一團:“嫂子?,他不行!”
趙知硯回頭橫了他們一眼,然後無奈地看我:“你?別亂喊。” “我害怕!” “有什麽好怕的??這麽矮,摔不死人……”他皺眉說着,随之一頓,“……你?沒坐過車後座?”
哦,這麽說來,我還真沒怎麽坐過。 小?時候我爸媽忙于生?計,我自己騎車上下學,沒人載過我,後來他們走了,也就更沒人會載我了。接下來社會也在一年一年進步了,現在回想?,我跟陳炀在霁城的?那幾年真的?很少騎自行車,公交、地鐵、出租……就算偶爾騎車出門,也是一人一輛并排。 . 我扁着嘴搖頭,趙知硯愣了愣,忽然笑了:“那我騎慢一點,你?抓好。” “抓哪兒啊?”我紮着手,渾身不自在。 “随便。”
他重新起步,我又趕緊揪住他衣擺,不過這回總算是騎起來了。 我僵着身子?不敢動,只低頭看我腳下飛逝的?路面,周子?銘和?李岩峰在後邊揮手喊“拜拜”我也沒理會,趙知硯卻松開一邊車把,半轉過身來給他們回了個禮,連帶着車子?又晃了,吓得我用力捶了他一拳。
他在那個春日的?午後騎車載我回家,耳邊刮過的?風是暖的?。由于是市郊,一路街道?筆直又空曠,除了鳥鳴就只聽得見車輪在道?路上細細碾過的?聲響,我手心緊張得冒汗,不知不覺,已經把他衣角都攥皺了。
周遭是很靜的?,我不做聲,他也不多開口?,就沿着路緩緩騎行。後來,沉默是被我打斷的?:“趙知硯……” “嗯?” “我……”我咬了咬嘴唇,“我屁股坐得好疼。” “……”
他靠邊捏閘剎車,我神色痛苦地跳下來。不只是屁股,我的?腿也麻了,這車子?後座光禿禿的?什麽都沒有,金屬筋條又硬又硌,我感覺再這麽坐下去我就得殘廢了。
我站在一邊捏腿揉屁股,趙知硯默默脫下外套,疊成方?塊墊在後座上。我也是才發現他今天穿的?是西裝,趕緊制止:“哎,別別別,你?這衣服看起來挺貴的?。我給你?坐皺了怎麽辦?” 說一半也有點心虛,其實我抓也早抓皺了。
好在趙知硯不太在乎:“沒事。” 我又問?:“那你?不冷嗎?” “不冷。” “真不冷?” “騙你?我是狗。”
我看看他單薄的?一件白襯衣,風一吹就能吹透了,沒見過這麽一本正經罵自己的?。 我“嗤”地一下笑出聲,趙知硯也跟着笑了:“歇好了沒有?” “好了好了。”我還在笑。 “那能走了嗎?” “走!”
我們又重新出發了,那時已經接近下午四?點,天色開始發暗,風也漸漸起來了。 趙知硯的?襯衣被風吹得獵獵直響,我那被他剪得破碎不堪的?裙擺也在風裏招搖,後來經過一段施工地段,車子?颠起來,我也抓得更緊,他忍無可忍地偏過頭說:“你?別老扯我衣服行不行?”
“啊……”我下意識想?松手,可我又不能松。正膽戰心驚地糾結着,趙知硯忽然回過一只手來,一把抓住我手臂,将我往前一帶:“抱着腰吧。”
我猝不及防地就撲在他後背,我第一個念頭是,完了,口?紅和?粉底都蹭在他白襯衫上了。 而且我手上的?機油也沒太沖幹淨,估計現在他前邊也已經有黑指印了。
我手臂圈着他的?腰不敢動,透過那薄薄的?一層襯衫,他骨骼肌肉的?輪廓我都摸到了,溫度也傳導過來,燒得我臉頰發燙。 好尴尬,我支支吾吾地轉移視線:“還要多久啊?”
“你?不認路啊?”我感到他腰腹的?肌肉顫動,趙知硯笑了一下,“快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