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C29
趙知硯家的地下室基本沒用過, 為了放這輛自行車他找了好久的鑰匙,放好車子再上樓,他頂了滿臉的灰。 我遠遠捏着鼻子笑, 他橫我一眼,轉身去洗澡。
有時候我懷疑他這人有點潔癖, 身上稍髒一點就立刻去洗。 可又覺得不太?像,有潔癖的人大多也?都很愛整齊吧,看他每回把?濕毛巾到處亂丢、找件衣服能把?卧室翻個底朝天的樣子,那跟整齊有序是完全搭不上邊。 再說了, 今天他二話不說就來扯我卷進車軸裏的裙子, 黑黏的機油沾了滿手,要是有潔癖, 估計打死他也?不會這麽幹。
我也?不懂自己為什麽要就這麽個無聊的問題推理邏輯一大通, 而且到最後?也?什麽都沒邏輯出來。 後?來趙知硯洗完澡, 換我進去洗, 臨出浴室時我見洗衣機上堆着他換下的衣服, 我把?那件襯衫挑出來看了看, 嗯,口紅印、粉底印, 還有我的黑指印, 好好一件白襯衫都給染成花的了。
我擦着頭發,拎着那件花襯衫出去。
趙知硯在沙發上看新聞,天色很暗了,他擰亮了壁燈。 我把?襯衫往他面?前一遞:“我把?你衣服蹭髒了。”
他紋絲不動, 只是垂眼看了看:“看見了。” “那這衣服你還要嗎?” 他擰眉疑惑:“幹嗎不要?” “我感覺洗不出來了啊, ”我說,“你看看這裏……”
猛地一下, 我把?蹭了機油的那黑乎乎一大片故意送到他眼底。果?然?趙知硯立刻一個激靈退遠, 我見狀笑出聲來:“趙知硯,你是不是真有潔癖啊?” “沒有,我是被你吓的。”他臉色不算好,站起來瞪着我,“動動你的腦子,我一個外科醫生,有潔癖的話還怎麽做手術。” 又說,“你能別一驚一乍的嗎?”
他好像生氣了,我只好識趣閉嘴。 我正在心裏吐槽這人真開?不起玩笑,沒想到這狗東西卻突然?開?始反擊了,抓起他剛剛擦頭發用的毛巾,就直接朝我臉上扔過來。
濕乎乎的毛巾整個糊在我臉上,我來不及反應,一個後?仰跌進沙發:“啊!趙知硯是不是你有病!” 确認了,這人應該是沒有潔癖的。但是腦子一定有點問題。
大概我仰面?朝天的樣子太?好笑了,趙知硯“嗤”地笑出聲,邊笑邊跑來扶起我,幫我把?毛巾拿開?。 我頭發亂糟糟貼着臉,暴躁地準備揮拳,結果?就在那一刻我眼睛忽然?睜不開?了,好像是進了東西。 我收回手去揉眼睛,他立刻也?安靜了:“怎麽了?” “啊,沒事,”我按着眼皮眨眼,“應該是睫毛掉眼睛裏了。”
我又眨了好半天也?不見效,後?來趙知硯丢了毛巾道:“我看看。” 我感到沙發下陷,他在我身邊坐下。把?我的臉掰着朝向燈光,然?後?扒開?我的眼皮瞧,真不愧是當醫生的,手法精準又粗暴,絲毫不考慮我的形象還在不在。
我被他扒得直翻白眼,那麽一刺激,眼淚開?始往外冒。
可也?就在那忽然?之間,我怔住了。
我怎麽偏偏就覺得熟悉呢?明明他這麽暴力,明明他跟那個人那麽不同。 我怎麽就又沒出息地想起他了,又想起許多年前那個初雪的日子,我跟他站在操場的中央,路燈照亮他一半的臉,那時雪花落進了我眼裏,他俯身來看我的眼睛,指腹磨擦過我眼皮時,他的嘴唇也?湊近了。
那是我的初吻,十八歲、夾拌着雪花和眼淚的初吻。 我怔怔地張着眼,被刺激出的眼淚從眼眶溢出來,我視野裏是柔和的壁燈,發着愣時,趙知硯已經松開?我的眼皮,回過身去抽紙巾:“沒什麽異物啊。”
他将紙巾按在我眼眶,動作?很輕柔,小?心翼翼地去蘸我的眼淚。我抓過紙巾,別過臉去自己擦着,他在一旁說道:“我弄疼你了吧,流這麽多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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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無征兆地,他緩緩擡起手來,指腹撫上了我的眼皮。 我驟然?一頓,僵硬地轉過頭去,趙知硯俯下身來,仔細看着我的眼睛:“怎麽眼角也?紅了。” . 他這是在做什麽呢?是我錯亂了嗎? 為什麽……為什麽越來越熟悉了……
我癡癡地望着他,抓着紙巾的手在不由自主地發顫。壁燈的光灑在他半邊臉上,我忽然?像不會呼吸了似的,喉嚨也?堵住了說不出話,而他洗了澡就沒再戴眼鏡,因為看不太?清,所以又湊近一些。
我猛地發覺自己竟隐約有些什麽期待,可那期待真的好可怕,哪怕只是一閃而過,我心髒還是抽搐悶痛起來。 我顫着眼皮直搖頭,伸出手想要推開?他,但我已經推不開?了,趙知硯一把?抱住了我,然?後?,真就如?我所期待的那樣,他閉着眼,輕緩而沉靜地吻了下來。
“趙知硯!……”
我哆嗦一下,下意識在他懷裏拼命掙紮。 他無動于衷,只是越來越深入地吻着,我掙得越厲害,他手臂的力道就越大,等他終于放開?我時,我已經脫了力,我癱在沙發望着他喘粗氣,而他似乎也?終于醒悟自己做了什麽,低着眼,想要起身退開?。
在他退開?之前,我揪住了他領口的衣服。我揚起頭,冷冷直視他的眼睛:“是你主動來親我的,為什麽親完又要走。你們男人都是這麽不負責任的是嗎?” 我雙手環住他脖子,把?他硬生生拉得低下了頭:“別走啊,繼續啊。”.
這跟那晚又有什麽區別呢?好像沒有任何?區別。 趙知硯反手扣住我的後?腦,一邊接吻,一邊将沙發上的毛毯抱枕全部掃到地上。
我仰頭望着那盞壁燈,忍不住摳緊他的肩膀。他頓了頓,跪在我身側重新吻我一次:“可以嗎?” 我回過神?來,悶笑一聲:“又說廢話。”
我們直接在沙發就上做了,他雙臂把?我困住,我随着他的節奏發顫。 我周身一點點變熱,那熱意像泡沫般蔓延進四肢百骸,連手指尖也?都軟了,我抓住他的手臂,像抱緊一塊飄搖的浮木,他騰出另一只手來摸着我的臉,我望着他,迷迷糊糊地問: “你怎麽不回家呢?我好像很久沒見到你了。”
他久久沒說話,俯身撈起我的背,把?我抱在懷裏。 他抵住我的額頭,動作?幅度更大了些,忽然?從某刻開?始,那種感覺就如?海浪般一片一片地沖刷過來了,越來越近,越來越高,我知道那是什麽,可還是沒來由地恐懼,我慌得胡亂去抓他的手,他立刻把?我握住了,密密的吻随之落下來:“別怕,梁初,別怕。”
他緊扣着我指縫,不停地撫着我的頭發,後?來我終于堅持不住了。 我哽咽着戰栗,咬牙一點點蜷縮起來,直到再也?沒有多餘的力氣。
“你說話啊,為什麽不回家……”我慢慢靠在了他身上,目光發直,嘴裏卻還念着這句。
我輕聲說着,他突然?把?我圈得更緊了。一下下捋着我的背,喘息聲就在我耳邊。 “我以後?不會再那麽忙了。我每天都回家,每天都回來,好不好?”他說,“梁初,你別哭。”
他一定只是在哄我吧?我跟他壓根什麽關系都沒有的,他何?至于要給我這樣的承諾呢。 可這承諾真的太?好聽了,哪怕知道不能信的,我還是彎起唇,用力點頭。 . 沒能忍住,像終于得到糖果?的小?孩一樣,明明那麽高興,仍是笑着掉下淚來。
趙知硯沒有騙我,那之後?他只要不值夜班,每天下午六點鐘都會準時到家。 每周輪休時也?都會待在家裏,雖然?他其實并不能起到什麽作?用,他依然?是個不會做飯不會洗衣的廢物,不過總還是比我一個人住強,起碼他坐在那兒看電視,也?能讓我覺得自己的電視信號費沒白交。
4月10號他又休假了,我們提着禮物,一起去了碧秀園。 聽徐姐說老太?太?好些了,我一見還真是,一進門就嚷着說上回給她買的豆糕真好吃,問這次怎麽沒買;見到趙知硯,她瞪着他看了半天,居然?也?認出來了,還給了他個白眼,說“你這沒良心的可是好幾個月都沒來看我了”。
我驚訝地張口,趕緊轉頭去看趙知硯。他對?我笑了笑,卻也?沒再多說什麽,随後?我們一起吃了頓午飯,飯後?老太?太?拉着我,說要給我看她新繡的帕子,我跟着她上了樓,她房間裏熏着溫煦的香,桌上床上攤着大大小?小?的絲帕,繡的全都是梅花。
我一件件拿起來看,一枝一朵都繡得精致,一看就費了不少心思。我笑問:“你怎麽這麽喜歡梅花呀?” 賀女?士嘿嘿一笑:“就是喜歡呗,喜歡就是喜歡呗。”
她雖然?記憶上好轉些了,可精神?狀态還是有點反複。我見這樣也?就沒再多問,我繼續看着她繡的帕子,她忽然?抓過我的手,塞一張素帕給我:“好不好看?我教?你繡。”
反正也?沒事做,我便挨着她坐下來。 老太?太?眼力還算不錯,穿針引線,然?後?一步步地教?我,我也?跟着她一點點繡着花瓣,我們邊繡邊聊,後?來無意之間,她自己又提起了梅花的事: “以前我才不喜歡梅花哩,都是趙東平他喜歡。他喜歡,那我還能有什麽辦法呢,所以後?來我穿的、用的,上邊全都有梅花,嘿嘿,我把?我自己變成梅花啦。”
她一副小?孩子語氣,我忍不住笑,也?拿逗小?孩的口吻審她:“趙東平是誰呀?你好像挺喜歡他呢。” “趙東平是誰?”她重複我的話,皺眉琢磨了好久,神?色有點苦惱,“……我忘啦。不過我應該是很喜歡他的,本來我不是梅花,為了他我都把?自己變成梅花啦……”
我專心挑着線,她又說:“你知道嗎,我以前還過想去改名字呢。” 我問“你想改成什麽”,她咧嘴道:“我叫賀秋蘭,對?不對??但這名字不好,我不喜歡這個……”
她神?神?秘秘地湊近,瞥一眼樓下,攏着嘴悄聲告訴我:“我想叫賀春梅。你說,我要是叫賀春梅該多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