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穿越 原來穿書這種事是真實存在的啊
夜幕低垂,丞相府西南角的一處院子卻是一片燈火通明。
丫鬟紫蘇守在床邊,看着躺在床上的女子,眼角不覺有些發酸。那女子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卻已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她臉色煞白,沒有半點血色,已然是氣若游絲,半點湯水都喂不進去了。
“不過是個涼州來的土包子,還真當自己是相府的大小姐呢。”
“她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德行,還想和二小姐争,當真是癡心妄想。要我說,她死了也好,沒有這樁事,大家都落得清靜。”
“只怕老爺、夫人也是這麽想的,若是真心疼她,又怎會放任她病成這樣?”
……
外面守夜的丫鬟們有一句沒一句的議論着,聲音越來越大,顯然是看準了那女子活不成了。
躺在床上的女子似是覺得吵,微微的皺了皺眉,紫蘇忙握緊了她的手,低聲喚道:“小姐?”
那女子沒說話,只是五官緊緊的擰着,仿佛很痛苦似的。
紫蘇嘆了口氣,正要用帕子拂去她臉上的汗,便覺外面突然安靜下來。來不及反應,房門被猛地推開,一個男子快步走了進來。他着了一身白衣,面亦如冠玉,只是劍眉緊蹙,一張薄唇緊緊抿着,仿佛是厭煩到了極點。
紫蘇看向他,眼眸驟然一亮,她用力拍着那床上女子的手,含淚帶笑,道:“小姐,蕭公子來了……小姐……”
她見那女子沒有反應,又怕那男子走了,忙擡頭看向那男子,道:“公子,您可來了。大小姐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着您來呢。大小姐已經連着幾日滴水未進了,自上次……”
紫蘇喋喋不休的說着,一句都不敢停。
躺在床上的女子有氣無力的擡了擡手,随即緩緩的睜開了眼。
“好吵……”雲羨忍不住吐槽道。
話音未落,她就發現周圍有些不對勁。
織錦緞的床幔、紅木雕花的大床、紫檀木的梳妝臺、磨得锃亮的銅鏡……怎麽看都不像是活人用的東西。
這是什麽地方?我這是死了麽?
還有,眼前這一個個的,都是誰啊!
來不及細想,雲羨便覺得頭痛得厲害,胃也狠狠的抽搐起來。
紫蘇聽到了響動,忙低頭看向她,道:“小姐,您終于醒了,蕭公子來了。”
“蕭……公子?”
雲羨遲疑着,一字一頓的重複着,唇齒之間滿是僵硬。
雖然她是考古學系的教授,這麽稱呼活人,也還是第一次。
雲羨咬了咬唇,循着紫蘇擔憂的目光,緩緩看向那個所謂的蕭公子。那個離她足有一丈遠,渾身寫滿了嫌棄和拒絕的蕭公子。
他身量很高,着了一身看不清質地的白衣,在黑夜裏亮的灼人。昏暗的燭火之下,雲羨看不清他的長相,只覺他劍眉入鬓,下颌幹淨利落,一雙眸子黑如漆星,深不見底。
他大約是很端方雅正的一個人,即使是這種時候,肩背也挺得筆直,整個人都顯得很內斂沉靜。
如果不是他高高鼻梁在臉上投下一方陰影,也許雲羨還無法覺察到他眉間隐隐的不耐和陰霾。
憑着他的本事,該當是可以把這些情緒都隐藏掉的,而他此刻,顯然根本沒想隐藏這些。
“是啊,蕭公子來看您了。您有什麽想說的話,便盡管和他說罷。”紫蘇一邊說着,一邊用手輕輕順着雲羨的後背,好像怕她太過緊張而承受不住似的。
可是紫蘇不懂,如果真有什麽事是雲羨承受不住的,那一定是她太餓了。想說的話……除了想要吃的,雲羨實在想不出她現在還有力氣說什麽話。
人是鐵飯是鋼,這是考古人奉行的公理。畢竟天天在山裏刨土,別的不敢指望,肚子還是不能餓的。人都快餓死了,哪怕那個蕭公子再玉樹臨風,她也沒心思和他說半個字。
胃又狠狠的抽痛了兩下,随之而來的,是大量的記憶。這些記憶奔湧而來,卻不是屬于她的,而是屬于一個叫做劉雲羨的書中人。
雲羨痛苦的搖了搖頭,再次擡起頭的時候,眼睛倒是清明了許多。
她擡起頭來,直直的看向那人,道:“你是……蕭敘白?”
此言一出,雲羨明顯感覺到背後紫蘇的手頓了頓。大約她打死也沒想到,雲羨第一句話是問人家尊姓大名。
蕭敘白攏在袖中的手指微微蜷了蜷,眼睛微眯,迎着雲羨的目光,強忍着怒意,淡淡道:“是。”
“那我沒什麽好說的了。”雲羨利落的閉上了眼睛。
我只是沒想到,原來穿書這種事是真實存在的啊。
她叫雲羨,今年22歲,是國內頂尖大學A大歷史上最年輕的考古學教授,也是國內有名的天才少女。
她記得自己本來在帶領團隊進行考古挖掘,那是一座皇陵,陵墓風格卻與歷史上的任何一個朝代都完全不同,一旦挖掘成功,一定會震驚整個學界,說不定還會改寫歷史。可她還沒來得及高興,就因為助手的失誤而死在了坍塌的陵墓裏。
臨死前,她手裏還捧着剛剛挖掘發現的七彩琉璃寶盒。
那個寶盒詭異的很,明明是墓主人費盡心機保存的,可裏面卻只有一封信,信上也只有八個字:順應天時,方可解脫。
來不及仔細研究,陵墓就坍塌了。在陵墓坍塌的一瞬間,那個寶盒竟然閃着奇異的光,和打破了次元壁似的。
果然,一醒來她就到了這裏,成為了一本真假千金書中那個叫劉雲羨的倒黴蛋女配——那個受盡白眼、黑化了也沒什麽殺傷力的真千金。
真是憂傷的緊。
這小說叫什麽《真假千金之錦繡貴妃》,是雲羨的一個學生寫的,大概講的是權臣蕭敘白歷經艱辛謀得江山的故事,而他之所以要篡位,全是因為他的未婚妻劉念被暴君容洵強納為了貴妃,所謂沖冠一怒為紅顏,紅顏都被人搶了,作為男人,不沖冠一把也說不過去。
而之所以有這麽一遭,全是因為劉念的異母姐姐劉雲羨。
她傾心于蕭敘白,卻愛而不得,就因愛生恨的陷害了自己的妹妹,算計她失了名節,不得不委身于容洵。在劉念成為貴妃後,她又仗着自己是皇後,百般折辱劉念,這才逼得蕭敘白有了謀反的心思。
這麽個情況,劉雲羨的結局自然也好不到哪去。蕭敘白做了皇帝,第一個要殺暴君容洵,第二個就要殺她。
殺容洵多少帶着點為民除害的意思,殺她就完全是因為私怨了,在人的心裏,自己的恨自然比糊弄天下人來得重要,所以劉雲羨也就死的特別慘。
雲羨記得小說裏仔細描寫了劉雲羨的死狀,看的她生理心理都非常不适,緩了好幾天才緩過來。
每每想起這件事,雲羨都覺得冤枉。
她雖然讓這個學生補考了三次,也罪不至此啊。
這下好了,她真的變成這個死狀奇慘的劉雲羨了。她發誓,如果上天重新給她一個機會,就算學生們在陵墓裏看《盜墓筆記》,舉着洛陽鏟分析挖掘機技術哪家強,她也不管了。
是真的不敢管啊。
紫蘇,是一路從涼州陪着劉雲羨來到京城的。
她長了一張包子臉,五官都是小小巧巧的,一臉稚氣。此時,她正站在雲羨身後,一邊為雲羨绾發,一邊念叨着昨日蕭敘白如何氣白了臉。
雲羨一邊百無聊賴的聽着,一邊看向鏡子中的自己——這是一張和現代的她長得幾乎一模一樣,卻又稚嫩了許多的臉。
劉雲羨其實長得很美,大約也因為這個,她才格外不肯甘心罷。
只可惜,造化弄人。她的結局也格外的慘。
想到自己就是劉雲羨,雲羨更想哭了。她這是造的什麽孽喲!
紫蘇很利落的為她绾了發髻,又仔細在她眉間貼了花钿,才輕輕的吐出一口氣。
她仔細看着鏡子中的雲羨,不知道為什麽,竟覺得雲羨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雖然眉眼還是那個眉眼,氣質神态卻仿佛完全不同了。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雲羨,淡然、篤定、神采奕奕,好像眼前所有困難在她眼中都算不上什麽似的,可明明就在昨天,雲羨還因為想見蕭敘白一面而跪在丞相面前,哭哭啼啼的訴說自己的相思之情。
“走罷。”雲羨站起身來,見紫蘇正看着自己發呆,便接着道:“不是說要去請安麽?”
“是。”紫蘇回過神來,急急跟了上來。
觀心堂到了,還沒進門,便聽得一個少女嬌俏的聲音。
“阿爹,我聽說前些日子陛下派人抄了許太尉的家,許夫人氣急攻心,當場便撞在了自家門前的石獅子上,血流了一地,可那些皇城司的人卻連眼皮都沒擡一下……當真是心狠手辣。”
少女說着,蹙了蹙眉,嘆息道:“已經數不清許家是這個月被抄的第幾家了,陛下行事如此殘暴,如何能服衆呢?”
透過窗子,雲羨隐約能看見那少女的樣貌,約麽十五六歲的樣子,身量不算高,卻很勻稱。她着了一身桃紅色的衣衫,映着瑩白的臉,越發顯得嬌俏動人。想來,她便是她的異母妹妹劉念了。
“阿念!”有人打斷了她,沉聲道:“陛下如何,不是你個小孩子家能議論的。”
劉念聽了,沖着他微微吐了吐舌頭,喃喃道:“女兒知道了。”
雲羨還沒來得及看那人的相貌,便見一個婦人笑着走過來,把劉念拉到身子近前,道:“聽你阿爹的話。他啊,是天下第一的大忠臣,可容不得旁人說陛下一句不是。”
雲羨思忖着,方才那人大約便是丞相劉行止,而這個婦人,便該是丞相夫人徐慈心了。
正想着,便見劉行止搖了搖頭,皺眉道:“你懂什麽?如今皇城司的勢力遍布天下,所謂小心駛得萬年船,我們在天子腳下,更該謹言慎行。你也一樣,出去和那些女眷們應酬時,無論她們說什麽,你們聽着也就罷了,旁的一句都不許胡說。”
徐慈心忙不疊的應了,道:“我省得的。旁的都沒什麽,只一件,我知道陛下一直想讓劉氏女入宮,可阿念年紀小,又心無城府,是絕不能……”
她正說着,擡頭瞥見了門外的雲羨,便住了口。
劉行止順着她的目光看去,見是雲羨,眉間劃過一絲不悅,淡淡道:“你不好好休養身子,怎麽過來了?”
這樣的冷落和漠視,對于真正的劉雲羨來說,無異于誅心。仿佛他們三個才是一家子,而她只是一個陌生人。當然,事實也的确如此。血緣上的親近,又如何比得過日日夜夜在一處的漫漫歲月呢?
難為劉雲羨一直謹小慎微,處處忍讓,只盼着自己能早日融入這個家,她争強好勝,不過是想要拿回那些屬于她的東西,又哪知道在她親生父母心中,她根本就沒有被真正接納過,更不配和那個搶占了她的人生的妹妹相提并論。
雲羨帶着對劉雲羨的心疼和不值大步走了進去,道了聲:“我已經好多了,便想着來給父親、母親請安。”
徐慈心微微颔首,便款款走到桌邊坐了下來。倒是劉念笑着走了過來,挽着她的手,道:“姐姐可大好了?”
雲羨正要開口,便聽得劉念回頭看了一眼,笑道:“蕭哥哥出馬當真是藥到病除。”
劉行止冷哼了一聲,道:“敘白在這裏,不許胡說。”
雲羨這才發現,蕭敘白正坐在不遠處的角落裏。他身前的桌子上擺了一只白玉茶盞,瞧着倒像是已經溫涼了,沒有半分熱氣。正如他這個人,無論什麽時候,都是冷冷清清的。
他身上仍是昨晚那件月白色雲紋團花湖綢袍子,頭上的髻子梳的紋絲不亂,只是眼底隐隐泛着些青色,想來是沒怎麽睡好。想是昨夜鬧得晚了,劉行止便留他在府中住了一宿。
“我好不好和蕭公子有什麽關系?”雲羨淡淡說着,不動聲色的甩開了劉念的手,徑自尋了個僻靜的地方坐下。
聽到雲羨如此說,劉念微微有些詫異,她轉念一想,許是因為蕭敘白在這裏,雲羨拿喬些也是有的。
“蕭哥哥不會介意的,對不對?”劉念說着,笑吟吟的走到蕭敘白身邊,遮住了雲羨的視線。
蕭敘白很淺淡的“嗯”了一聲,還未來得及說別的,便察覺到雲羨寒涼的目光。
“我介意。”她開口道,似是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又似是有千斤之重,讓人不敢反駁。
劉念很想回嘴,可不知道為什麽,看着雲羨淡漠的神情,她竟不敢多說一個字。
衆人皆是一驚,劉雲羨什麽時候敢這樣說話了?這還是那個總低着頭,唯唯諾諾,自卑的連手都不知道放哪裏的鄉下姑娘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