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建元元年10
館陶公主冷眼看着衛青:“你還有臉問,當初在平陽侯府,是誰故意穿着女裝勾引陛下的?”
沒想到她還把自己的底細調查得如此仔細。當着衆人的面被道破當初的糗事,衛青有些不好意思地輕咳道:“大長公主誤會了,當時情勢所迫,下官并非故意……”
“滿口謊言!”館陶公主打斷了衛青的話,“你入宮當夜便在陛下寝宮當值,誰知道做了什麽茍且之事?”
“陛下當時任命臣為侍中,臣當夜宿在侍中當值之所,此時不信您可以派人詢問春令。”
館陶公主認定了面前之人以美色惑主,哪裏肯聽他辯解,只恨恨道:“你一個男人,做什麽不好,偏生要去以色事主,不知廉恥,今日我定要好好教訓你什麽叫做臣子的本分。”
“臣子的本分下官心裏非常清楚,就不需要大長公主屈尊來教了。”衛青故意激怒館陶公主,“想必您今日将我打暈劫來,并不只是為了教訓吧?”
他原本看似恭謹下垂的眼睛突然睜大,冷冷地朝館陶公主瞥去,眼神中蘊含的肅殺寒光,竟然令館陶公主心驚地後退一步。
“你到底是什麽人?”這樣的眼神,絕對一個普通公主府出身的奴仆所有。
衛青并不回答,只是望向館陶公主,不發一言,卻自帶威壓。
“是的,我就是要殺了你,現在我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螞蟻一樣容易,你能奈我何?”被衛青平靜的眼神注視着,館陶公主突然就暴躁了起來。
眼前這個小少年并非池中之物,她想起了自己兩個沒用的兒子,仗着女兒當皇後,她曾多次向劉徹推薦皇後的兄弟,但都無功而返。
劉徹拒絕的理由很簡單,“太後弟剛剛封侯”,而館陶公主的次子陳蟜在景帝中五年就以長公主子的身份被封為隆慮侯,長子陳須是侯世子,早晚要繼承陳午的堂邑侯爵位的。
劉徹這麽說的意思是你的兒子已經在先帝那獲得過優待了,現在太皇太後的兩個弟弟等到朕登基才獲得侯位,作為皇後的兄弟怎麽好意思跳出來搶太皇太後的兄弟的風頭呢?還得往後面排隊,慢慢等去吧。把館陶公主氣了個夠嗆,又沒有理由反對。
但劉徹一邊不給陳家兩個兒子官職,一邊就給才進宮沒幾天的衛青加侍中銜,又送入建章營,眼看着就要重用起來了,看得館陶公主很是眼熱。
“你以為靠這張臉就能榮華富貴了?陛下身邊的姣童美色應有盡有,今天你無聲無息地死在這裏,有些日子誰還記得你?”館陶公主面露狠厲之色,誰讓你阻了我們陳家的路,長得再好看也沒用,“我身邊的董郎,長得比你更好看,我會好好訓練他,到時候陛下重用的便是他不是你了。”
衛青這才重新将目光落在那個被館陶公主一把從身後拽了過來,炫耀般地顯擺着的有些瑟縮的美少年身上。
原來這就是董偃。他上輩子見到天下無人不誇的董君,已經是建元末到元光年初的事情了。那會衛青忙着河東買馬,督造對戰匈奴的環首刀等兵器,幾乎很少在未央宮當值。
有次他從外面風塵仆仆地歸來和劉徹彙報馬匹購置情況的時候,就看到劉徹身邊坐着一個巧笑嫣然的青年。
據說董君冰肌玉骨,劉徹怕他夏日受熱,就命人專門給他打造了一座玳瑁床,這是其他人都不曾有的待遇。
談話間劉徹不時用眼睛瞟向董偃,又看着衛青,似乎在暗示着什麽。但衛青只是從頭到尾平靜地彙報完了軍務,然後起身告退,一句多餘的話也沒說。
館陶公主有句話說得沒錯,劉徹身邊的美人來來去去,真真假假,虛虛實實,但是幾年過去後呢?誰還記得失寵後潦倒而逝的董君?
館陶公主這招棋下得當時不能說不對,但過後卻也是錯了。
“你殺我,陛下會生氣的。”衛青明白說什麽更能進一步激怒館陶公主,雖然這輩子的這個陛下他不了解,但如果是上輩子的陛下,肯定是會生氣的。
果然,館陶公主聽完冷笑道:“如果我劃花了你這張惹人憐惜的小臉,你覺得自己還有什麽資本引誘陛下嗎?”
說完她命侍從将衛青從牢房裏架出來,綁在刑架上。這些貴人有時候會用到這種私下刑囚的場所,衛青甚至可以聞到木架上傳來的陳年的血腥氣,當年衛青可沒少吃苦頭。
不過現在他可不是那個初次見識權貴家族黑暗的毛頭小子了,館陶公主的每一步動作,都按照他的計劃發展。
為了将衛青兩手分開捆上刑架,侍從解開了綁住衛青雙手的麻繩,他等的就是這個時候。
只見衛青将雙手迅速從還未綁緊的繩扣裏抽了出來,接着整個人朝右側方用肩膀狠狠地撞了一個離他最近的侍從,在那人驚呼着朝後跌撞去的時候,衛青伸手從他的腰間拔出了佩刀。
“快抓住他!”館陶公主後退一步,大聲呵斥。
房間裏剩下三名侍衛馬上沖了過來,衛青雙手雖然解開束縛,雙腳的腳腕卻仍被捆在一起,剛才一撞後就失去了重心,朝地面栽倒下去。
若是一般的人,這種時候肯定會摔倒然後被輕而易舉地重新捕獲,剛才的一切只不過是徒勞的掙紮而已。但衛青是從刀山火海的戰場上不敗的将軍,他也曾身先士卒沖殺入敵軍,知道戰場上瞬息萬變,一個不小心就能讓人丢了性命,而奪取敵人的首級,往往也在一瞬之間。
所以在倒下的半途中衛青就瞅準時機,借勢在地上滾了幾圈,躲過了侍從們的第一撲,在坐起身的時候,迅速用手中的刀斬斷了腳上的繩索。
現在衛青完全自由了,而區區四個侍從,完全不是衛青的對手,他輕而易舉地放倒兩個,在董偃的驚呼聲中,一把将館陶公主拉了過來,冰冷的刀鋒抵在她金貴的喉嚨上。
“得罪了。”雖然這麽說,但衛青的語氣裏完全沒有惶恐的意思,就好像問候天氣那般随口一說,“請大長公主屈尊為下官引路吧。”
房間裏的侍從面面相觑,他們還沒有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麽,那個看起來好像待宰羔羊般蜷縮在牢裏的柔弱少年,突然如同一只兇猛的小豹子一樣,轉眼就将他們的主人劫持了。
“還愣着幹嘛,放下刀,讓他出去!”董偃護主心切,生怕衛青傷了館陶公主,連忙喊道。
走出牢房,被清涼的月輝籠罩,衛青臉色冷峻,仿佛一件開鋒的兇器,院子裏其餘十幾個侍從手裏拿着武器敢過來,卻遲疑着不敢接近。
地牢裏的空氣太過沉悶,直到出去之後,衛青才呼吸到了摻雜的甜甜花香的新鮮空氣。想到上輩子公孫敖來劫獄的時候,他是一副凄慘無比的樣子被背出來的,而重生一回,他卻是從容信步走了出來。
不過此刻還不是掉以輕心的時候,衛青不是那種以一當十的猛将,剛才以少年的體力對抗四個成年侍從,已經耗費了他不少體力,而從他現在所站的位置通往這處私家宅院的大門,則有不短的一段距離。
長則生變,衛青當然可以挾持館陶公主出門,但在這段通往大門的路上,他随便一個破綻就會被這群瞪着他的侍從一擁而上制服。
衛青的眼角餘光落在身後不遠處那株梨樹上,他帶着館陶公主緩緩後退,并且威脅地将刀往裏面遞進了半寸,冷道:“把你們手裏的刀劍都扔在地上,再退後十丈,否則明早因為沒有保護好大長公主,掉腦袋的可是在場的各位了。”
館陶公主生怕他真的下刀,連忙喝道:“都按他說的做。”
十丈是這個庭院可以退的最遠距離了,這樣等下衛青翻牆的時候,這些侍從先要跑回來,再撿起武器,給衛青留下了脫身的足夠時間。
衛青漸漸退到梨樹旁邊,突然将刀一抽,把館陶公主猛得往前一推,在衆人還來不及反應過來的時候,像只靈活的猴子一樣三兩下攀爬上梨樹,再沿着伸展的枝丫迅速跳到高聳的圍牆頂上。
“還愣着做什麽?趕緊給我捉住他!”館陶公主從未被人如此欺辱過,此時憤恨地指着牆頭那人下令。
等你們過來我早走了,衛青得意地轉身欲躍下牆頭,戰場上培養出來的對危機的敏銳感覺卻使得他停下腳步,迅速扭頭朝右側望去。
一支白羽箭堪堪從他腳尖擦過,如果不是衛青剛才有所預感,恐怕在跳下去的瞬間就被射穿了。
在衛青視線所看向的一株高大的樹上,有個黑影若影若現,弓箭手!衛青忌憚地看着那個方向,警惕對方随時會射出的下一箭。
“還愣着做什麽?直接用箭射死他!”館陶公主再一次審視了眼前少年的才華,此人如若不除,日後必成大患,仿佛一個在心中盤亘很久的遙遠聲音重複說着,必須要趁他還沒有出頭的時候就扼殺他。
衛青瞳孔驟縮,敵在暗我在明,他現在站在牆頭就如同一個活靶子,而院子裏的侍衛也仿佛回過味來,紛紛去拿弓箭。若是被兩面夾攻,就算衛青插翅也難逃了。
正在這個時候,從圍牆外面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姑母是想要射什麽?”
得得的馬蹄聲如風而至,火把簇擁下,劉徹端坐在最前面的一匹紅馬上,黑色的披風在身後飛揚,火光将他英俊的面容照得如同天神一般高貴,說出的話語如同寒冰一樣令人畏縮。
看着牆上那個看起來毫發無損的人影,劉徹今晚攢着的一口氣終于松了下來。
還好,這次總算及時趕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
劉徹:這次我要做第一個英雄救美的,公孫敖在建章營值班,不準過來
一頭霧水的公孫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