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看着呼嚕連天的周彥,小慶兩口子対笑了一下悄悄關上門。很快,小慶換了一雙出門的鞋子,拿了車鑰匙就要走,亮亮看着不放心,跟在後面問。

“老婆,去哪?”

“我大姨家。”小慶揚下車鑰匙,扭着腰走了。

看着媳婦高興地背影,亮亮不由得搖頭,他完全覺得周彥跟何雙雙不大合适。何雙雙的媽是誰?市稅務局的石科長,名人兒!本市著名女強人。早先雙雙小的時候,她媽媽說起自己的閨女,那口氣,她覺得何雙雙那是應該嫁給英國皇室的料子。這幾年老太太倒是安生了,随着自己閨女成為一代剩女,老太太也低下姿态,不在鄙夷他這個體戶外甥女婿,并矜持的與他做一些交道,露出一些請亮亮為自己女兒找對象的意思,畢竟亮亮與小慶的社會圈子大一些。

周彥是個好人,這麽些年了,亮亮也算是見識了不少人,周彥是他認知裏難得的好人。話不多,做人不誇張,雖然不是特別有錢,但是做起事情還算是大方,朋友有事也盡力幫忙,可是人這輩子因為出身,因為成長經歷,有些東西即便是你發了財,有了好運,那身上的根性也是無法抹去的。周彥身上,有股子土氣,無法遮蓋的土氣,除了土氣,他不活潑,甚至,像一潭死水。

那兩個人……完全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夜晚的電視機聲在客廳裏隐約傳出,小慶換下鞋子。

“大姨!”

石林穿着一件真絲睡裙從客廳探出頭,接着笑起來:小慶啊,快進來!”她說完,又誇張的叫自己家小保姆:“秀秀,給你小慶姐拿瓶雪碧!”

秀秀脆生應了一聲。

“寶貝,這都幾點了,不做買賣了”石林親昵的拉着外甥女的手,拖着她進了客廳,客廳裏,石林的丈夫人大何副主任正在看政治電視節目《奧巴馬新政》。

“大姨夫又學習哪?”小慶親昵的打了個招呼。

何振雲對她客氣的揚下眉,接着矜持的打了個招呼:“小慶來了。”

“別理他,上個月都談話了。都退休了還裝!還看美國政治,他中國政治都弄不清,咱不理他,跟大姨卧室去說……”石林不理丈夫的怒目,急忙牽着外甥女去了卧室。路過何雙雙卧室的時候,小慶透過門縫看到何雙雙帶着耳機,搖頭晃腦的聽着音樂,正在電腦上作畫,不修邊幅的樣子,就像剛畢業的高中生。

其實,何雙雙不難看,雖然猛的看上去并不打眼,可是相處久了都會被這姑娘那股子內斂而文靜的氣質吸引,其實,有時候雙雙也這樣安慰自己,這個世界漂亮超群的女子,青春耀眼的女孩兒多了去了,她這樣的還是很稀少的,當然,這也是她自己安慰自己的一種方式而已。甭管她到底那裏好,反正宅在家裏別人也看不到不是嗎?

關起卧室門,石林的表情有些急切,她想問一連串的問題,又怕親戚笑話自己家姑娘已經到了急切需要傾銷出去的地步,所以,她強忍一肚子的問題,坐在床上拿着水果刀給外甥女削蘋果,一邊削一邊說:“小慶啊,大姨跟你說,你們消防通道的那個手續,大姨給你們辦下來了。這幾天不是忙嘛,我也就沒跟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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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慶心裏翻翻白眼,那件事亮亮早就找了公安局消防科的朋友,她那邊早就施工完畢。等大姨給她辦,店鋪都要關門了。

“謝謝大姨,幸虧你了,要不然我家亮亮可要愁死了。”小慶接過大姨遞給她的蘋果咬了一口,順口還是把這個人情給了自己大姨。

“哎呀,自己的親戚不說這些,不幫你難道我還幫外人去。小慶啊,你看你多好,丈夫精幹,做份大買賣,不愁吃,不愁花。你妹啊,今年都三十了,你說急人不急人,前幾天吧,人家給介紹了個市委今年考上來的公務員,年歲到相當。我跟你姨夫也滿意,可雙雙的個性你是知道的,太肉,真是肉的要氣死我……她還看不上人家。”

“大姨,這世界上的事情吧,都看緣分,許是雙雙緣分沒到吧,這是哪能強求。”小慶摸着石林的手勸了幾句。

其實石林這個人不壞,小慶小時候爸媽都去外地打工。小慶在石林家一住三年,吃的,用的都跟雙雙一樣。大姨夫嗎,他一直在政府機構做小官僚,有些酸氣那也是社會自然現象,習慣使然,其實骨子裏都是很善良的普通人。小慶嫁亮亮那會子,大姨翻臉翻的很厲害,其實說白了,也是亮亮沒工作,大姨怕她吃虧受罪。說破了天,骨子裏都是血親,有事了還是要為自己人着想的,可是石林天生就有一種本事,表達情感的方式總是令人厭惡,時間久了,大家都離她遠遠的,她這種毛病,她自己的閨女雙雙說,退休了就好了。

何雙雙摘下根本沒有任何音樂的耳機,取下頭上的黑色發夾将亂七八糟的頭發撥拉下來,心裏十分煩躁。

人為什麽要結婚呢?為什麽一個女人到了二十五歲不嫁人就成了原罪呢?一個人生活不好嗎?難道靠她自己以後還養活不了爸爸媽媽嗎?一個人生活不好嗎?為什麽非要再找一人加到自己的生活裏,難道不找到一個合夥人,簽了字蓋了章拿上個紅紅的本本。她不結婚對不起誰了?為什麽莫名其妙的要找個人擠進自己的生活裏?

卧室那邊,母親與姐姐的聲音忽高忽低,看樣子,老媽又激動了,看樣子,這次這個條件非常不錯,看樣子,明兒又要去發廊,去商場,去像個木偶一樣被老媽折騰了。

自己這輩子,就像老媽設計的一副恢弘的歷史長卷上的凸點,每一厘米應該到那裏,那都是設定好的。七歲起,父母就告訴她,她的任務就是念好書,至于其他的,那不是她應該操心的事情。其實,時下多少女子,都是這樣長大的。

大學畢業那會子,她媽媽對她說,現在大學生太多了,去那個單位都不吃香,念個研究生吧,她很聽話的就繼續讀。研究生讀完後,她媽媽又說,去考公務員吧,只有捧了鐵飯碗,這輩子才完美。于是,她開始了漫長的考取公務員之旅。一年一年又一年的時間過去了。累積在考場的那些年輕人,研究生就像土地裏的廉價蘿蔔,社會圈子窄小,考試運氣一路衰到底的何雙雙開始莫名的煩躁。前途未蔔,沒完沒了的啃老令她的自信心無數次的下跌。出去打工?想都別想,只要她敢做,老媽敢拆了人家店。

就此,雙雙宅到了家裏,其實,她這也算是對母親的一種反抗方式,只是石林那人線條粗,壓根沒發覺,還覺得這樣挺好的。一次無意的行為,何雙雙給別人設計了一副圖書封面,得到一筆不小的款子。自此她開始悄悄的丢下公務員考試課本,開始獨立賺錢。

現在,何雙雙每個月賺的錢,比她那個正科級的父親賺的多得多。可是,這是一個沒有對象就沒有話語權的年份,可是,就是賺的再多,父母依舊把她當成小孩子。

當然,當成小孩子這也沒什麽,何雙雙厭惡透頂的一件事就是,自打她二十五歲起,那沒完沒了的相親。說白了,男人見多了,也就看厭了。她的母親石林對她婚事的要求也打擊的她對這個世界都産生懷疑了。

最初的時候,她媽媽覺得她應該嫁一個門第高尚,最好父母都是高幹,自身也是有前程的上等女婿。她二十六歲的時候,她媽媽石林覺得她最起碼也要找個身高一米八,有房子,有固定工作,脾氣溫和只對何雙雙好的男人。她二十七歲的時候,石林又說,最起碼,也要有份固定工作吧,有套房子吧。她二十八歲的時候,她媽媽說,窮點沒關系,只要有好工作,工作差點,她家裏幫襯一下還是可以的。她二十八歲的時候……

随着歲月,何雙雙的身價逐漸下跌。

上大學那會子,何雙雙戀愛過,發自內心的去愛過,甚至她與那位男同學真的是想一輩子攜手的。很遺憾的是,當年的石林覺得女兒應該去嫁英國皇儲。何雙雙反抗,反抗的手段還很激烈。石林反擊的手段當然更是激烈。在這種相互傷害的過程中,安靜下來,聽話的何雙雙從此悄然做起一件事,就是無論母親給她找什麽樣子的人家,她就暗中破壞。現在想起來,這種破壞,又傻,又天真。

小慶坐到半夜十一點才離開何家,最初的時候她跟石林說起周彥。她的介紹是這樣的,周彥來自山西鄉下,大學畢業後留在本市創業。他家裏父親去世,母親離異,只有一個姐姐。周彥在本市有一套住房,有一輛二十來萬的車子,建材市場那邊無貸款。歲數是小了兩歲,可是,對方不算是個挑剔人,最重要的是,那人很誠實,誠懇,誠樸,是個拿到那裏都不跌價的好青年。

石林聽了自是很滿意,可是也擔心人家不願意自己的女兒,畢竟女大兩歲,還沒工作,這是大問題。

小慶聽了,倒是覺得無所謂,現在誰還在意那位固定工作,在她看來,周彥在本市無根無基,随說經濟條件是好了些,可是咱雙雙,那是研究生,人也好看,家裏也是幹部子弟,她小慶的妹妹,絕對是配得起的。

石林聽了外甥女的解釋,越想越是這個道理,慢慢的便與外甥女坐在床邊計劃起來,語調那是越來越高,笑聲一路從卧室傳到客廳,聽的何副主任不停的嘆息……

他對老婆的态度一向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聽組織的話,跟媳婦走。偶爾消極怠工,內心深處覺得自己是不跟女人一般見識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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