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周彥回到北拓市,第一個念頭就是開機想給華梅打電話。拿起電話那一剎,他想起,華梅已經是過去式了,她不再屬于他了,她屬于另外一個男人。
取出電話換好卡,開機,接着便是一陣鋪天蓋地的短信與電話震動聲,周彥拿起電話,靜默的看了它很久,那電話才停止了震動與鳴唱。很多短信,大部分短信是建材市場那些商戶打來的,無外乎就是那裏漏雨了,改建申請等等。排除那些業務電話,剩下的就是他的好友,生意的合夥人路志青打發來的。開始的時候路志青問他去哪裏了,後來路志青開始生氣,問他到底怎麽了,再後來路志青開始發急說,假如再找不到他,他就報警了。
消失三個月,幾十條短信,周彥覺得心裏暖暖的。路志青是睡在他上鋪的兄弟。高中畢業那年,周彥高考分數才一百三十分。這下子是上那個大學都不可能了。周晨不願意看到弟弟晃蕩,于是就找了一所民辦的草雞大學叫弟弟念。
周彥上的這所大學叫做《北拓科技大學》,名字聽上去不錯,其實這所大學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畢業證上的一個學校鋼印。這所大學是國內一所著名大學分院的分院。來這裏上學的學生,百分之一百考不上大學,家庭情況都不錯。要說它是貴族大學,那是放屁。這所大學修建在一處廢舊工廠的原址上,它的教學樓是破舊的,學生宿舍是破舊的,操場是永遠在修建中的,只要你出錢,你就可以上。不過這所大學倒是有個原則,考不及格是不給過的,相應的,百分之九十九的學生都會考不及格,那麽每年的補考費那也是可觀的。
路志青是周彥上鋪的兄弟,他高考成績比周彥還爛,合計九十三分。幸虧這厮有對好爹娘,他們迫切的需要兒子有一張大學文憑才能給兒子合理的安排工作,于是路志青就來了。
大學三年級的時候,路志青很随意的吹牛說,他知道北拓在那裏擴建,要是他有錢,就提前買十幾畝地方,以後必定會發海了。于是,周彥不知道從那裏搗騰到一筆錢,路志青走了關系,這兄弟倆就真的買了南郊的一塊垃圾場的地方,以那塊地方跟銀行作抵押,建了一個建材市場。從那以後,他們兩人算是小發,對于一對年輕人來說無意中把握住了命運,他們自然也是十分得意的。
路志青畢業後并沒有聽父母的話去那個單位對着一張桌子做一輩子小官僚。他跟周彥一起就很細心的經營着人生中第一份産業,管着大大小小四五十號人,大小那也是個領導。當然,兄弟中間的賬務也是算得很清楚,周彥站了建材城百分之六十的股份,其他的都是路志青的。建材城的貸款早就還完了,現在他們倆的生活也就是帶着一群人,維護市場安定,保養房屋,改建修整等等……這活兒不累,收入比上不足,但是在北拓那算可以的。
周彥拿起電話,回了一條短信,我爸……過世了,我回家辦喪事。
沒過多久,電話便響了,路志青那咋呼的聲音呼啦啦的傳來:“你他媽開什麽玩笑。”
周彥苦笑:“誰會拿爸爸死了開玩笑?”
“那你他媽的怎麽不吱聲?不當我是兄弟?”
“不是,我家……有些複雜,這裏面說不清,我姐姐都沒叫我姐夫回去,我爸……我爸跟我們不親,算了……這事兒以後跟你說。”
“……那你在哪呢?”
“家呀。”
“走吧,兄弟請你喝酒去。”
夜晚的深度一九七五酒吧,古風吉他的的聲音若隐若現,老板亮亮不停的撫摸着他那顆年輕的光頭,對着面前的一把牌不停的哀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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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免單就明說,哎,良心大大的壞了!走你……”
周彥甩出撲克,嘴角牽出一些笑,這些年,他們得空就喜歡來這裏,他們周圍的朋友也喜歡有事沒事來這間酒吧打發時間,不是說深度一九七五有多奢華,只是因為這裏有一對有魅力的老板與老板娘,現在做酒吧買賣,多了一份經營情感的味道。
幾把撲克下來,這單還真的免了。亮亮笑眯眯的叫老板娘小慶去後廚親自做家鄉豆腐給他們吃,周彥對賭博這等事情是深惡痛絕的。路志青他們知道他這毛病,所以跟他玩的時候都不帶彩,時間長了,很多人不願意跟周彥玩,覺得沒意思。能堅持下來跟他打撲克的也就是路志青,亮亮,偶爾老板娘小慶也上場打個升級什麽的。
吃着家鄉豆腐,聽着路志青的胡謅八扯,周彥還是一臉酸樣,路志青終于越想越生氣,替自己兄弟不值,他拿出電話給華梅打,對方卻停機了。
“哎?華梅這電話怎麽打不通呢?”路志青嘀咕着,順嘴又問周彥:“周彥,華梅電話怎麽打不通呢?”
周彥愣了一下,問到:“停機了?”
“對呀?”路志青看着電話,心裏也是一陣恍惚,好奇怪,一個大活人,突然停機了,你就找不到她了?這種現代人交往的方式就是如此薄弱,他甚至想不起走出酒吧門口打個車,直接去學校找華梅。
也是,這些年來,一直是周彥在交電話費。周彥想了下,竟笑了,他不在意的擺擺手,父親的離世打亂了他失戀的悲哀,他在習慣沒有華梅的日子,其實……現在看來,還不算糟糕吧,擺擺手周彥勸到:“別打了,以後……也打不通,我跟華梅分手了。”
“分手了?怎麽個情況?”小慶放下涼拌菜,燈光下的小尖下巴一仰,聲音因為刺激略微高了一些。
華梅從未來過深度一九七五,也不知道這個地方。每個男人都有不能帶自己女人去的小窩點,倒不是男人們會去做壞事。他們只是想保有一些私密。雖然不帶華梅來,但是周彥所有的朋友都知道周彥的女朋友叫華梅,可華梅卻從不問,周彥你今天去過那裏,或者你今天跟誰在一起?華梅跟周彥的相處方式有點奇怪,路志青說像是爸爸帶着女兒,現在看來确實是這樣的。
“前些時候還好好的,怎麽說分就分了?周彥,不說我說你,是不是你欺負人家了,人小丫頭不錯,你還比人家大那麽多呢!怎麽就不知道讓這點?誰有四五年的時間去談一次戀愛,都那麽多年了,我跟你說,女孩子其實沒那麽大的野心,最多……最多多一些虛榮心,那這個年月,誰不帶點虛榮心?我跟你說,差不多就得了啊……去陪個情,聽見沒?”小慶唠唠叨叨的勸阻着。
周彥苦笑,拿起筷子,夾起一塊豆腐咀嚼了一會說:“她先分手的,說是,說是喜歡上了一位大學同學。以後當我是哥哥!”
剎那間,喧雜靜止,亮亮難以置信的看下自己的媳婦,呃,這鏡頭如此熟悉,電影電視劇上都這麽演。
“我靠,你缺啊,二百五啊?什麽以後當你是哥哥,這話你也信?早幹什麽去了,花你錢的時候怎麽不把你當哥哥?”路志青的憤怒上揚了好幾度,他最恨周彥這個性格,悶了吧唧的,吃了虧都自己憋着。
周彥苦笑,不再想繼續這個話題,他看看亮亮,亮亮指揮服務員把餐具放好:“生氣歸生氣,憤怒歸憤怒,我們要把情緒跟食欲區分開,來來,先吃着,吃飽飯生氣那跟餓着自己生氣檔次不一樣,咱哥們什麽人,當然得吃飽了才生氣,是吧?兄弟?得了,吃了這頓,咱們就去買彩票,一準兒拿個大獎,真的,你買什麽號,跟哥哥說下,我也買幾組……”
路志青坐下,動了幾筷子之後依舊沒胃口,他把筷子一丢,悶頭坐在一邊吸煙,其實……他只是替自己哥們委屈,周彥是個老實人,這麽多年了,兄弟倆感情比親的還要親,路志青現在覺得無比憋屈,恨不得就此沖到華梅面前,指着她的鼻子大罵一場。
“我早就說了,這就不能找比你小那麽多的,我說什麽來着,分了吧?現在這社會,小三歲都是一個代溝,你這倒好,小五歲還是周歲,虛歲可都六歲了。”路志青小聲抱怨着。
周彥看了他一眼諷刺他:“我沒聽你說過這話。”
“哥哥,真說過,不信你問亮亮。”路志青指亮亮。
“對啊,真的跟我說過,就沒跟你說。”亮亮笑眯眯的和稀泥。
“搞不懂,什麽年代了,還總是愛啊,愛啊,我就沒愛過,還不是過的好好的?那個傻瓜才跟別人談戀愛談四年,還四年沒上手,看你丫那點出息,就知道平時教訓我,要是我,我早就……”路志青小聲叨咕着。
亮亮從碗盤裏一直給小慶夾這個夾那個,看老婆吃的不錯,這才插話:“這話就偏激了,一家一個情況,你說的那就不對,以前我跟小慶還覺得那是愛呢,真的,那确實是愛。我們認識那會子,愛的都要一起去死了。現在想起來,愛就是犯傻。一起過日子不說這個,真的。現在啊,我們就為她肚子裏的這個努力,嗳,這才叫愛!這叫偉大的父愛,哎……老婆吃豆腐。”
“呦,有啦。”周彥看了一眼小慶的肚子,得到确定後,真心恭喜這夫妻兩位。
亮亮跟小慶今年都不小了,早先窮,不敢要,後來創業成功了又沒時間要。這人世間的事情總是不會搞得跟你合适了。這次這個孩子也是突然到來的,咬咬牙,他們還是留下了,這都三十多了,創造事業的最終結果,那還不就是為了孩子?以前我們那确實是本末倒置了,甚至是遲了。”亮亮盯着老婆的肚子,語音裏帶着一絲抱歉。
“那以後,店裏的應酬亮亮就慘了。”周彥挺貼心的說了一句。這開酒吧,有時候抹不開的都要敬一杯,一晚上十幾桌,半斤酒那是少的。
“可不是,開餐吧,酒吧的,就可憐在這裏了。不管了,為了孩子,每天醉死也願意。”亮亮塞了一口飯,一臉的決然。
小慶被丈夫的話哄得心裏實在是滋潤,賞了他一塊大肥肉之後,突然想起什麽似地擡起頭對周彥說:“周彥,女方大你一兩歲的不在乎吧?”
周彥一愣:“什麽大我一兩歲的?”
小慶放下筷子,一臉興奮:“對象啊!姐姐給你介紹個呗!”
周彥驚訝的眨巴一下眼睛:“姐姐,這是給我做媒呢?”
“對呀,你也不小了,總不能一棵樹上吊死吧?”小慶放下筷子,如有神助一般的巴拉巴拉的,根本不給別人插話的機會:“我跟你說,我也是就忽然想到了,我大姨家,那,條件可不錯了,我大姨在稅務局辦公室,我大姨夫在人大,都是好工作。我跟你說啊,我大姨家的雙雙,人挺好的,就是比你大一點。我告訴你啊,過了這個村可沒這個店了,你說吧,這世上還真有緣分這事兒,多合适,雙雙就像停在那裏等你一樣!怎麽樣,聽姐姐的,那你……你就見見呗?”
一桌子人都停下來看着周彥,周彥臉色辣紅,很認真的想了一下,對小慶表示感謝:“小慶姐,真是謝謝,可現在不合适。”
“不合适?怎麽就不合适了,為什麽呀,我說你……”小慶一臉着急還想說什麽,周彥連忙解釋。
“我爸剛去世,過完年再說吧,我這裏守着孝呢。”
“呦,真的?”
“恩,挺突然的,都沒想到,我爸,我爸還不到七十呢!”周彥,語氣停頓了一下,悲傷不多,略有掙紮的好似要找一些适當的情緒,但是那種發自骨頭裏的悲哀卻怎麽也找不到,他只能苦笑的說:“挺忽然……心髒發,都沒想到的事兒,我家情況挺特殊,還在鄉下,這一路颠簸的,上千裏,就沒敢打攪大家。”
路志青他們互相看看,連忙打着哈哈,轉換話題。
話題很自然的就轉到了生老病死上,他們舉了很多意外的例子,也說了很多最近發生的奇聞趣事,慢慢的周彥心情好了很多,喝了幾杯,失眠多日的他終于有了睡意,沒有回家,直接去了亮亮樓上的辦公室,一頭紮下,呼嚕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