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破碎的 友誼 (1)

周彥下飛機後,給何雙雙發短倌:我回來了。

何雙雙很快回複:地主大爺,姐姐相親呢,你別搗亂!

周彥特別生氣,他也搞不懂自己為什麽要生氣。總歸,心裏略微有些別扭,具體原因他自己也說不上來。

初夏,失去老婆管教的亮亮突然喜歡起了變形金剛。這幾天,他就惦記着一件事,他想把深度一九七五,改名為賽博坦星球。他把自己家唯一的那輛小轎車噴成了黃色,貼滿了大黃蜂。他給酒吧所有的服務員起了名字。他喜歡的就叫爵士、救護車、鐵皮。假如誰幹了錯事,他就叫人家碎骨魔、麥加登什麽的。如果遇到他不喜歡的顧客,他會小心眼地稱呼人家為鄉下摩托。

小慶懶得跟他生氣,只能假裝不知道,後來亮亮開着新車上街,很是吸引了一票眼光,但是在交警査閱了他的證件之後,勒令他将車的顏色給噴回去,亮亮舍不得,就把那輛車放在酒店門口成為一景,至于他自己,每天就騎一輛電動車。

自從周彥從南鞍回來,何雙雙就像走出他的生活一般,消失了,最開始的時候,周彥還是有些期盼的,這廝遮掩得好,大家就都沒看出來。

月前,路志青的媽媽給周彥介紹了―位姑娘。據老太太說,那是一個滿嘴大實話,大學畢業才一年多,在一家不錯的公司上班,長相也很可愛的25歲的好姑娘。周彥這一次倒是非常重視,因為對方無論年紀、相貌以及其他各方面條件都是很合适他的。雖然周彥嘴巴上一直說不着急,不着急,可他也會寂寞,尤其是看到姐姐生活安定,他就更想安定下來了。他不需要那個人有多美,也不需要那個人條件有多麽的好。周彥認為自己就是個沒什麽志向的人,他希望他的妻子也可以跟他一樣,踏踏實實,本本分分。

見面那天,周彥故意回避了深度一九七五的那幫家夥,他沒準備給他們找樂子,于是便找了一家據說很是優雅的西餐廳。一段感情不管是不是有個很好的結果,但是只要初次見面的地方選得好,至少都會有一段不錯的回憶。可路志青說,別整那些沒用的,現在的女人過于聰明,己經不再是那個一見鐘情的年代了。那些電視裏的豔遇拿到現實中來,高難度不下于拿菊花開瓶蓋。

這一晚,周彥很認真地在着裝上花了心思,新買的英倫修身格子純棉翻領襯衫,搭配了一條瘦腿的休閑褲,手腕上戴了一塊合适的漢米爾頓機械表,還搭配了一雙絨面的休閑鞋。他甚至給所有的鈔票都找到了一個錢包,以前周彥很少帶錢包,他一直覺得屁股上鼓鼓的很難看,所以他一般就是帶着些許現金和一張卡出門完事。

北拓著名的西餐店裏燈光搖曳,氣氛濃烈,悠揚的小提琴聲配着鋼琴的叮咚聲在演奏着《天空之城》。這裏的燈光是暗黃色的,氣氛是暗粉色的。周彥坐在早就訂好的位置上,看着面前漂在酒杯裏的紅蠟燭。他有一種錯覺,就是因為這一晚的氣氛,他也應該好好地去談一場戀愛。他等了沒多久,背後便有人叫他的名字。

“等急了吧,周彥。”那是一種很特別的聲音,那種用鼻腔頂部發出的,帶着一絲魅惑,卻又有一種小可愛的音調。

周彥趕忙站了起來,扭過頭。第一眼看上去,他還是非常滿意的,至少這姑娘很會打扮,比何雙雙強百倍。她的頭發燙着很洋氣的大卷,眉毛細細彎彎的,大眼睛裏閃着各種委屈、無辜、純真、神秘等微妙的元素〈後來周彥才知道,那玩意兒叫美瞳)。她穿着一件很漂亮的粉藍色裙子,腰上系着絲帶,斜打成了一個可愛的蝴蝶結。她的皮鞋上有蝴蝶結,她的卷發上也有蝴蝶結,周彥覺得,如果可以,她甚至想把自己的聲音也打上個蝴蝶結。

“薛真吧,快請坐。”周彥站起來,拉開椅子請她坐下。

薛真坐下,不看周彥,卻是往四周看了看,一邊看一邊說:“我以前跟朋友常來這裏,那時候他們的西點廚子是從總部請來的。剛開店嘛,為了打名氣。現在這裏不成了,慕斯蛋糕也沒有以前那麽好吃了。”

周彥表示抱歉,“我不常來,只是聽他們說不錯。”

“沒事沒事,這裏挺好的。”薛真挺大方地把話題打開了,他們開始繞着餐廳聊了起來,東拉西扯之後,薛真終于把話題放到了正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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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阿姨說,您做生意挺早的?”

周彥愣了下,思維從各種西點回到了現實,“嗯,是很早,大學畢業那會兒跟路志青瞎鬧着玩的。”

“怎麽會!北拓誰家沒去過建材市場啊,上個星期我閨蜜結婚我們還到那兒去轉了一天。周先生平時上班很辛苦吧?”

薛真的雙手撐在下巴上,眼睛一眨一眨的。周彥有些失魂,尴尬地笑笑,“也不是很辛苦,都習慣了。”

“誰會對工作習慣呢,就像我,我就恨不得一輩子別上班。我就愛待在家裏,叫老公養着。”服務生端着點好的餐點過來,薛真向後仰了一下,待服務員放好後繼續開說:“我們單位挺沒意思的。我們辦公室有規定,不許染指甲,裙子不能穿太短,鞋跟不許過高。總之你喜歡的,他們都不許。哦,抱 歉,我是不是惹你讨厭了?”

薛真立刻将巴拉巴拉正在說話的嘴巴給閉住,小心地看着周彥。周彥連忙搖頭,“不是,聽你說挺好的。”

“真的?”

“真的,我話不多。你說吧,我挺愛聽的。”

“那我一個人說話多沒意思啊!我這人就是直,好吧,你看我咋樣?”薛真呵呵樂,尾音絲滑地向上又向下,周彥覺得自己的小心肝有些顫悠。

“挺好的。”周彥客氣道。

“我最煩人家說這句話了,你們就是不坦白,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

周彥笑了, “聽上去你常相親似的。”

“喂,這話聽得我要七竅流血而死了,我沒事可做了啊,每天相親玩?!” 周彥頓時思維有些停頓,這姑娘真是太坦白了。他很是窘迫,不知道如何是好。

“怎麽,吓到了?”薛真姑娘的腦袋左右晃,一臉的得意揚揚。

“沒有。”周彥的思維被人牽着走。

“哈哈,好吧,我是常相親,這個月你是第三個。我這不是到了年紀嗎? 家裏很着急,就像我嫁不出去似的。其實吧,我對每個相親對象都是很認真 的,我只是相親運不好。就上星期見的那個吧,他問我小名叫什麽,我說你先說,他說他小名叫狗剩子。你說,我怎麽能跟他好好處,他就是收拾得再利落,我一看他就想起他叫狗剩子,我覺得他就是在逗我玩。那樣的人我不喜歡,太油滑了,一點兒也不實在。”

周彥哈哈大笑起來。他考慮該不該告訴她,其實自己的小名叫憨憨。

薛真挺俏皮地噓了一聲。她的指甲上亮閃閃的,也有蝴蝶結。兩個人在一起就總要有個人是大方的,薛真這姑娘不招人讨厭。尤其是,她說“好啊”的時候,她會俏皮地說成“好愛”。每次聽到,周彥都會眯縫一下眼睛。

“周彥,你創業的時候一定經歷過很多艱難吧,現在做什麽都不好做。”薛真适當地唏噓了一下,男人總需要你去問他的創業史來滿足他的虛榮心,薛真很聰慧。

周彥一愣,搖頭,“沒有,趕上合适的時候,也沒受過什麽艱難。”

薛真吐了下舌頭,“我常聽我們辦公室的頭說他的創業史,簡直是字字血淚。你應付我,哪有那麽簡單的?你不知道,我們要是想請假,就去問他,哎,老大,給我講講你以前創業的經歷呗。他就巴拉巴拉地說一上午,說完特高興,一準給假!給我講講你的創業史吧。”

周彥不知道如何講,只能笑笑。薛真懂得很多,偶爾冒出的話都很有哲理,比如,她說所有有經歷的北京男人大多都叫“大志”什麽的,聽上去挺有閱歷感的。周彥在她的面前很放松,間隙他也說說路志青。薛真對路志青家特別了解,她管路志青的媽媽叫表姨。後來,他們的話題就轉到了路志青身上,一直說到了九點多,也不知道路志青今晚得打多少個噴嚏。

一場不錯的相親,周彥準備跟薛真姑娘好好相處一下。九點多的時候他們一起離開西餐廳,薛真建議沿着酒吧街走一回,周彥答應了。他跟在薛真的身邊,看着她俏皮地扭着高跟鞋在道路上拐來拐去的。她喜歡看各種商店的廣告牌,見到開門的店鋪就一定要進去看看,甚至兩元店這樣便宜的商店她都不會放過。大約逛了有半條街的時候,周彥突然看到,街邊的一家酒吧玻璃後,何雙雙與一個眼鏡男正對坐着,也不說話,一個低頭打電腦,一個悶頭摳手機鍵盤,看上去似乎也挺和諧的。

周彥愣住了。

何雙雙最近挺積極的,參加了幾次同城的相親會。這一次,她打定主意,一定要在老媽發現她跟周彥沒什麽之前,找到一個不錯的男友。

她的主意是不錯,每次聚會她這邊也是大熱門。只是很可惜,這裏說的大熱門,只是指最開始的時候,每當那些男士一打聽到她還沒工作,依舊在家裏,大熱門頓時也就變成了大冷門。現在的男男女女都很冷靜,不是說大家物質了,而是大家把生活質量放在了虛無的愛情之前,這也算是人類情感思維的一大進步。

現實很顯然是沒戲了,何雙雙又在繪畫QQ群裏認識了一位北拓的未婚男性。說老實話,這位男士在與何雙雙見面之前,都是不大搭理她的。為什麽?因為這位先生在網絡的某個區域也算是個名人,網絡上将這種名人稱為大神。 當然,每當這些大神聽到後也會呵呵一笑,自謙道:“什麽大神啊,大神經病吧! ”

何雙雙相親的這位,在某個圈裏算是著名的頭領。早先,他喜歡披頭四, 在網上還給披頭四做過特有水準的懷舊音樂網頁。他會唱歌,嗓音不錯,經常 在YY裏帶着一群五音不全的繪畫社員辦活動,在活動中他妙語如珠,什麽事兒他好似都懂,什麽玩意兒他也是一學就會。不但會,而且還是最好的。

最可貴的是,每當網上出現什麽不平,無論是貪污,還是外國辱華,又或是一些在他看來思維畸形的人做出的畸形事之後,這位先生一定會帶齊人馬,拖家帶口地殺過去,憤怒地讨伐。他會寫一種相當不錯的文章,罵起人來更是半個髒字不露,卻能戮得人腦仁兒疼。何雙雙在圈裏是個小透明,但是這不能阻擋她對這位大神的敬仰之情。

基于以上原因,自打得知自己竟然跟那樣的名人在一個城市裏,并且一樣的未婚,何雙雙不由得覺得這一切都是上天注定的。所以,她悄悄地跟團隊裏的副職說了一下。那姐姐一聽特興奮,不但利落地給做了媒,還幫着在網上査詢了一下全城的餐館,并訂了位置。

今晚,何雙雙很認真地打扮了,并相信他們一定可以有很多的共同語言。也許,這一次會很好運也說不定。坐了大約半小時之後,何雙雙被面前這位羞澀的小弟弟給吓呆了。

“桑哥”是這位先生的網絡大名。但是,何雙雙絕對沒有想到,認識有三年多的團隊大哥,竟然是個還在上大二的小弟弟。那不是說,他從上高中起,就在跟這群大了他能有十多歲的大姐姐、大哥哥組了logo設計團隊?現在的孩子成熟得令你傷不起啊!

桑哥不敢看何雙雙,只能在小心翼翼地坐下後,低頭看着桌面,小聲地回 答:“沒錯啊,我是阿桑,你是何以成雙吧?”

一道霹靂從天空劈下,何雙雙瞬間化成了飛灰。她覺得自己上輩子一定沒做好事,所以這輩子注定單身。

阿桑與何雙雙的見面是安靜的,他們都不說話,也沒有任何可以聊的話題。服務員問他們要什麽,阿桑低頭不吭氣,何雙雙點了長島冰茶。她想喝一點,不然她的思維肯定跟不上這混亂的狀态。

不知道過了多久,阿桑喝了半杯長島冰茶之後,臉色開始泛紅。他仿若有一千一萬句要表達的意思,他很想對對面這個可愛的女郎說,年齡什麽的都是浮雲,情感才是最重要的。他很早就看過了她的資料,完全不覺得她不合适。在他看來,有愛才有一切。可是,他就是無法用人最基本的功能去敘述一下自己不在意何雙雙比他大很多的事實。最後,在實在沒辦法的情況下,他只好打開不離身的手提電腦,點開飛信。那一瞬間,阿桑像被各路神仙上身一般,潇灑地開始打字了。

何雙雙翻了個白眼,正在看頂燈。此刻她想好了,回去就找獵頭公司,再給自己找個東家,她有手藝,在哪裏混不到一碗飯吃?正想着,手機微微地震 動,何雙雙擡眼看短信,接着呆了。

明明面對面坐着,卻需要用這樣的方式來交流,這不得不算是悲哀。就這樣,一個打電腦,一個開始摳手機鍵盤,聊了起來。他們聊了很多,電線裏的桑哥是随性的,揮灑自如。

阿桑弟弟的手指很修長,打電腦的時候像彈鋼琴,他跟何雙雙說當代藝術,說現實主義。何雙雙回複了大量的字符和表情。很快,他們又叫了一杯長島冰茶,何雙雙的酒量是天生好的,但是阿桑顯然是進入了某種玄妙的狀态。他滔滔不絕地打字,還發起了一個約會群,告訴了所有的人,原來,現實中的雙雙是那麽漂亮。群裏圍觀群衆各種羨慕就不拿筆墨來敘述了。

這兩人正交流得熱鬧,何雙雙突然就覺得毛骨悚然。她一扭頭,一眼就看到玻璃外,兩只手插在褲兜裏的周彥。他的身邊還站着一位蝴蝶結女郎,也在好奇地看着他們。是啊,別說熟人,是個人就覺得這一對很奇怪了。約會不說話,面對面坐着,一個打字,一個摳手機。

何雙雙這一輩子最大的心理傷害就這樣形成了,她覺得即便是死一萬年,那傷口也難以愈合,一觸碰還會渾身抽抽。

在窗外窺視的周彥,完全不覺得自己這種不客氣的窺視有多麽不合适,有多麽不禮貌。他莫名地興奮,莫名地覺得高興。這一刻他也想玩微博了,這樣的鏡像不去擴散一下,那簡直是對不起全世界。

他揮手,他大笑,他指着阿桑無聲地嘲笑,樣子就像是一只賤兔子。

何雙雙眨巴下眼睛,假裝不認識他,繼續低頭發短信。只是她開始發抖,每次都按錯。

“你這樣看,很沒禮貌吧。人家小弟弟和小妹妹在約會呢。”薛真笑眯眯地說。

周彥扭頭看薛真,“什麽?”

“先生,你有偷窺癖啊?這樣不好!”薛真笑着說,“你認識那個女孩啊? ”

“嗯,認識。不過,我想她現在應該不想認識我吧。”周彥終于放過了何雙雙,扭頭陪着薛真繼續溜達。這一路,薛真一直在跟周彥說話,周彥卻若有所思,對薛真的熱情回應得極少。薛真有些不高興,但是依舊有禮貌地應付着。

後來,他們分手,周彥想給何雙雙打電話道歉來着。可惜,他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被拉入了黑名單。

轉天,周彥回到了建材市場。他尋思着今兒風和日麗,适合說個閑話,沒想到在見路志青之後,人家先給了他—道霹靂。

“人家薛真說了,你們不合适!她還說,以後大家做朋友,男女朋友就算了。我說哥哥,你昨兒是怎麽了?這麽好的姑娘,你怎麽不珍惜呢?腦袋被門擠了?”

周彥無言以對,心頭湧出松了一口氣的微妙情緒。他盯着路志青,眼神狠毒萬分。

“哥哥,這事不賴我,昨晚我沒在。這話是我媽說的,我媽說,人家薛真說了,兩口子過日子是你來我往的,你太悶。一輩子呢,除了結婚之前的那二三十年,剩下的日子,跟個悶葫蘆過日子,她可不成。”

周彥站在那裏想了一會兒,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說:“也好,我也不喜歡蝴蝶結。”

路志青一撇嘴,“好了,不就是個姑娘嗎?我跟我媽說了,再找找,沒事的,總有合适的。”

丢出去一堆文件,周彥躺在路志青的沙發上,枕着雙臂回答:“哥們,這事先放放,我想跟你說正事。”

路志青拽着辦公椅過來,坐在他的身邊問:“正事?你能有什麽正事?你說吧。”

“我不同意那個愛……愛……”

“人家叫艾麗莎。”

“對,艾麗莎的計劃。”周彥看到路志青有些急,于是坐起來,拍拍他的肩膀說:“你先聽我說完。咱倆在一起這麽久了,我總不能害你,對吧?”路志青臉上的表情并不好,可他還是忍住了,擺手說:“你說吧。”

“艾麗莎的可行性報告書我看了,說的是正理,我們這個地方所有的毛病她都說準了,不但準了,有些問題甚至是一針見血的。這一點我很佩服,那姑娘是個能人。”周彥趕緊誇了幾句,看到路志青的表情開始有了得意勁兒,周彥抓好時機勸阻,“艾麗莎是在國外長大的,她用國外的那一套來分析國內,這一點我不贊同。沒錯,建材市場是有些浪費資源,現在做的這些項目見效也很慢,我們裝飾城現在區域分配得也的确不合理,這些都沒錯。可這些毛病不是只有艾麗莎知道,很多人都知道。可是要按照艾麗莎的辦法去解決,去重新發展,路志青,是你有這樣的精力,還是我有這樣的精力?達到艾麗莎設想的目标我們除了要大筆的銀行貸款,最重要的是要拆除我們現在最熱鬧的幾條街。旺鋪那是要三年養成的,人家商戶會答應嗎?推翻那些承租合同是要賠償 人家損失的,這些損失又由誰來背?”

“我背,周彥,我跟你說,你這是眼界短小,我跟你說……”路志青有些不服氣,想找理由,可惜他肚子裏是空的,沒道理可說。

周彥沒給他機會,“我是故步自封,我是眼界短小,這些毛病我自己都清楚,可我不覺得這樣錯了啊!打造全省最大的建材市場?是啊,夢想是美好的,可艾麗莎有沒有去仔細觀察過北拓市的交通情況?北拓機場全天能有幾個航班?咱們的一二級公路又有幾條?北拓最吃虧的一點兒就是咱們距離鄭州太近了,人家那邊海陸空是幾十年養出的地利,從北拓到鄭州的高速公路才多遠?三個半小時。路志青,我跟你說,你別不服氣,外國的規矩我不清楚,可現在這是在國內。缺了天時地利人和,你就是玩不轉!所以,作為你的合作者,我否定了這個計劃。就這樣,你說吧!”

路志青現在是一肚子火。這孩子最近魔障了,被艾麗莎三不五時地批判,被艾麗莎所編出來的未來世界所迷惑。他現在特別自信,覺得自己是可以看到世界頂峰的,從學校出來,這一路不是走得挺順利嗎?周彥嘴巴不停地數落完,路志青憋着一口氣,在屋子裏轉了好幾個圈之後,扭頭對周彥說:“我覺得你就是對艾麗莎有偏見,你這樣的我見多了,你就是見不得別人比你強!”

“路志青,我跟你吵架沒意義,而且,我也不願意說傷感情的話。只是作為你的合作者,我不同意這個計劃。你別忘了,這事兒你說了不算!就這樣!”周彥不客氣了。

路志青氣得眼都紅了。他原本以為,自己最好的兄弟一定會跟自己一樣, 有個征服世界的偉大夢想。可是他沒想到,自己的兄弟會這樣給自己一下。他 牛都吹出去了,現在該如何跟艾麗莎交代?

“我也不想跟你生氣的,我們都冷靜一下。周彥,你自己摸摸良心,打從學校出來,什麽事兒不是你做主,什麽事兒不是你說了算?現在可以!你聽我一次成不成?錢不重要,明白嗎?不重要!”他強壓怒火,跟周彥争取。

周彥還是那副懶洋洋的樣子,“錢很重要,這事不成,你別想了。”

路志青大怒,“如果我非要做呢?!”

周彥站起來走到門口,“那就散夥,雖然我是那個最不願意的。”

身後,路志青的辦公室裏,響起了叮叮當當摔東西的聲音。周彥知道,兄弟間的第一條裂縫終究還是有了。不過,他一點兒都不後悔。有些話他還是說明白了好,不然,以後就更不好收拾了。

這天晚上,周彥去了超市,想自己買菜做飯吃。在路過奶制品區域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他的身後響起,“先生,要嘗一下我們新出的紅豆牛奶嗎? ”

周彥扭過頭,驚訝地看着穿着超市制服,端着塑料托盤的華梅。幾年前,周彥就是在這兒認識華梅的。

如今,華梅還是幾年前的樣子,穿着超市綠烏龜顏色的衣裳,黑色的高跟鞋,頭發绾了髻。不同的是,她現在會化妝了。

華梅也呆了,她有些驚慌失措,甚至想轉身就走,卻一步也邁不動步子。她磕磕巴巴地說:“周……周大哥。”

周彥很詫異,“華梅?你怎麽在這裏?”

這段時間,已經被社會打磨變得開始圓滑的華梅露出了一絲苦笑。她看看自己那雙黑色皮鞋,帶着自我嘲笑的語氣調侃道:“看您說的,周大哥,這不 就是我應該來的地方嗎?您覺得我該在哪兒呢?公主的城堡嗎?”

對于華梅的譏諷,周彥無言以對,只好看着她,“他對你不好?”

華梅搖搖頭,莫名地想哭。喻夏鴻很好,對于任何一個女孩子來說,喻夏鴻所做的一切都不能說不好。可他的好,在華梅這裏使不上勁,全是心酸。在見到周彥後,華梅卻莫名地想跟他發脾氣。

誰也沒辦法活在真空裏,現在,她回來了,她故意找了這家自己離開的超市,告訴自己:我是來自這裏的,我要在這裏重新開始。結果,上班的第一天,她就與周彥這樣不期而遇了。這個也算是人倒黴喝涼水也塞牙吧!

華梅苦笑,扭頭看看小組長,那邊的臉色已經不好了。

“你去忙吧。”周彥客氣地跟華梅說了幾句,然後順手拿了兩箱酸奶放在了購物車上離開。

華梅盯着周彥的背影,眼眶跟鼻腔湧出一陣莫名的酸楚。小組長颠颠地跑過來問她:“華梅,那人你認識啊?”

“嗯,認識。”華梅答道。

“這就沒錯了,認識的人都好哄,繼續努力。”小組長說完,轉身離開,周彥一夜沒睡,腦袋裏全是華梅的影子。他心疼,卻又矛盾地覺得無比解氣。他唾棄自己這種小人一般的幸災樂禍,可是,華梅呀,這就是你選擇的嗎?

一場氣,好兄弟莫名地生分了。每天上班下班,在一個單位裏總要遇到幾次,兄弟見面後那種感覺總是透着一股子尴尬的。雖然依照規矩,路志青還是跟周彥說了話,周彥也借坡下驢了。可是心裏多少還是有一些疙瘩的,就連平時常去的酒吧他們也不去了,沒事做互相調侃着玩的游戲,也做不出來了,透着一股子陌生的羞澀。

周彥莫名地發現,自己的生活圈子無比地窄小,認識的人是那麽少。他坐在辦公室裏,一上午耳邊全是工地機械的聲音,以前這種聲音,總是令他感到滿足,現在卻透着一股子凄涼。鬼使神差的,周彥打開辦公桌上的電腦,很主動地問何雙雙:“你在做什麽?”

何雙雙正在設計新的作品,忽然接到周彥的信息,詫異得很。她有足足半分鐘沒反應過來。

“工作啊。我是不能跟你比的,你是老板,不用為錢發愁。今兒怎麽了,居然主動和我說話?”

“我無聊。”

“我就知道,否則你也不會找我。可惜我現在很忙,你找別人聊天,好嗎?乖。”

周彥失笑,很有禮貌地跟何雙雙告別,對那個“乖”字,莫名地覺得有趣。他正笑着,門外傳來路志青罵人的聲音。這人這幾天總是帶着脾氣來上班的,從來沒有這樣積極過,他拿出經理的派頭,見人就罵,挑着一切以前他可以原諒的錯誤去訓斥。甚至,他還炒了兩位下屬的鱿魚,因為雞毛蒜皮的事情。

這脾氣是發給自己看的,周彥懂,但他就是不應戰。他知道,路志青愛面子,自己損了他的面子,總是要屈就他的。于是他坐在辦公室裏,對外面的雜音置若罔聞。

初夏的太陽刺眼得厲害,愛情、事業都是那麽的不平順。周彥靠在窗臺邊抽煙,腦袋裏想着華梅的樣子,想着何雙雙的樣子。他不懂自己為什麽要想何雙雙,但只要想起,那天晚上她跟那個眼鏡弟弟聊天的樣子,周彥就覺得太可笑了!不,也許并不是那麽可笑,因為那家夥總是這樣的笨拙。大概是相親沒成,她那個媽又要為難她了吧?

腦袋裏雜七雜八地想着事情,一陣電話鈴聲好好地驚了一下周彥。周彥接起電話,那邊傳來何雙雙那從不做作的聲音,“說吧,遇到什麽事兒了?”

周彥驚訝,“哎?你怎麽知道我遇到事情了?”

何雙雙嘆息道:“我這個人吧,生存在地球上唯一的作用就是在別人最失意的時候、最苦逼的時候,最無助的時候,用來當發洩炮灰的。男人是,女人也是,假如你們有樂趣了,怎麽會想起我呢?說吧,遇到什麽事兒了?”

周彥笑了,“沒事,就是好不容易看見你在線……”

“放屁,姐姐天天在線,沒事兒我挂了。”

“唉,別呀,你幹什麽呢?”

“我能幹什麽,陪老爹吃飯,被老媽唠叨,被編輯退稿。你呢?”

樓外,路志青猛地一聲唾罵,外加未遮掩的關門聲。周彥心頭有些火氣,于是對何雙雙說:“我請你吃飯吧?”

何雙雙很驚訝,“吃飯?成呀,你說哪兒?”

周彥只是道了一句:“走。”

他拿着鑰匙,使勁地拍了門,他要離開這裏了,沒有路志青帶着,他也是有地方可以去的。他下樓的時候,開車離開的時候,都覺得無比解氣。

上午就要結束,馬路上的車輛撒不成歡,擁擠在一起。周彥看着手表,跟一群着急下班的司機集體按喇叭。他遲到了,遲了很久。按照他對華梅的經驗,這一回,不知道要看多久的冷臉呢。

終于,紅綠燈就如城市裏的馬桶搋子,将大大小小的車輛順道通下。周彥到了地方,找了三圈車位才停下車子,一路小跑地來到約定的地點。

何雙雙早就到了。

“對不起,對不起……”周彥忙不疊道歉。

“沒事兒,這個點兒塞車。車位不好找吧?”何雙雙毫不在意地擺擺手,順手遞給他一個包裝簡陋的小布丁說:“沒老冰棍了,你吃吃這個味兒,也不錯。”

接過小布丁,被如此輕松放過的周彥,感到十足的驚異,上下打量着何雙雙。今兒的何雙雙身上沒有半分聖母皇太後石林打扮之後的痕跡,她穿着洗得發白的牛仔褲,上身配着一件很簡單的純黑文化衫,頭發全部攏到腦後,高高地束起了一個馬尾,臉上一點兒妝都沒化,甚至她的腳上還穿着一雙人字拖,腳趾甲很不講究地最少染了三個色。

何雙雙被人打量得有些不好意思,腳趾縮了一下後說:“那不是等你等得沒意思,我就去那邊實驗指甲油來着的。”

周彥笑了,連忙指指一邊帶着空調的餃子店說:“對不住,都是我的錯。去那邊吧……”

于是這兩人,一人拿着一根小布丁,用嘴巴裹着,晃晃悠悠地往餐廳裏走,樣子看上去要有多奇怪就有多奇怪。現如今很少有這麽大年齡的人好意思在街上吃五毛錢一根的小布丁了。

周彥喜歡吃面食,于是找了家餃子館。這地兒是他以前無意中發現的,餃子做得很有家的味道,他很喜歡。

何雙雙點了三兩雞蛋韭菜的,周彥點了半斤三鮮的,還要了兩碗綠豆湯,多餘的兩人也沒要。

“唔,你發現的這個地方好,餃子味兒快趕上我姥姥做的了。服務員,給我菜單。”何雙雙唠叨着,咽下最後一個餃子,又叫過服務員來點了一兩小茴香味兒的。

周彥見她吃得香,心情好了很多,于是調侃道:“你可真能吃。 ”

何雙雙氣了,“喂,說人話啊,都是你對不住我先。我在你最需要的時候來陪你,吃你幾個餃子,你還嫌棄我了!”

周彥嘴硬,“誰說我需要人陪啊?”

何雙雙停住了筷子,看着他嘲笑,“我這個人吧,沒有什麽優點,你愛說說,不愛說呢,随便你。不過下次可別找我了,我很忙的,要賺錢養活我自己。啊,我都三十了,再花父母的錢,就沒臉見人了!”

周彥想起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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