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雙魚-李清照(七)
“我……不想給我不愛的人。”
她別過臉去。
原來,自從那次因父親獲罪而被送回明水後,她就再未與趙明誠同過床……因為,那之後,她已不愛。既然不愛,那怎麽能做那種事呢?
看着她倔強而認真的臉,我突然有些同情趙明誠。原來這麽多年,她竟一直都不願呢。像她這樣的的人,不願,就等于明明白白地寫着“不愛”。我終于明白那時趙明誠為何酒醉後會與她有那麽的拉扯,也終于明白趙明誠想成為一代大家讓妻子欽慕的決心。
“他,真的很愛你吧?”
我說。
畢竟,在古代社會,能容忍妻子到如斯地步的,必是比海水還深的愛吧?
“可是,有什麽用呢?他終究不是我想要的夫君。”清照嘆氣,苦笑道,“再說,你看這泥娃娃,是他向我下的最後通牒呢。他,想要孩子呢。只怕,若我不願給,就要讓別的女人給了。”
“那你……打算怎麽辦?”
雖然答案已經很明顯了,但還是忍不住問。
“還能怎麽辦,由她吧。”她把泥娃娃放下,望向遠處,“他有佳人相陪,我有詩詞為伴,其實挺好。”
我無語。
最終,還是為了她的幸福,試探着問:“難道,你真的不想試試?或許,你能重新愛上他呢?”
“不能。”她搖頭,“我已然試過了。但,他真的不是我想要的良人。我想,我需要的是一個血性男兒,一個能保護我,能頭頂天、腳踏地,撐起乾坤的好男兒。他很好,但,并不是我想要的。”
我沉默了下來。
其實,我是理解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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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趙明誠,我的評價亦是如此:他很好,卻未必适合李清照。
說句妄自菲薄的話:即便是我,都比他适合清照得多。起碼,關鍵時刻,我可以為清照豁出一切,并且,有能力解決。
話已至此,已是沒有勸下去的必要了。
當晚,我被邀宿在清照房裏。
“我們姐妹許久未在一處,想跟你再睡在一處,說說話。”她如是說。
但當天晚上,她并沒有說話,而是從拉着我的手,到抱住了我。
我不知道她是有意還是無意,但我自己很緊張。
坦白說,除了第一次阿嬌,我還從沒有過這樣的緊張。阿嬌是因為是我第一次接觸女人。而清照,則是因為她原本在我心裏是世外高人,那樣高潔如蓮的女子,我甚至以為她是沒有人間情感的。
但,能寫出那些流傳千古詩篇的人,又怎麽會沒有人間情感呢?
只怕,反比別人的情感更細膩吧?
又想起第一次見李清照時,她的那句“月移花影”,便是出自她一首很女兒心态的詞:
繡面芙蓉一笑開。斜飛寶鴨襯香腮。眼波才動被人猜。
一面風情深有韻,半箋嬌恨寄幽懷。月移花影約重來。
能寫出這樣詩詞的女子,怎麽會不懂人間之愛?
趙明誠啊趙明誠,你錯過的,是人間的至情至愛啊……
趙明誠大概并不知道我對她妻子的心意,還把我當成了知心姐姐,想讓我勸她回頭。
我也很矛盾,雖然我對她存了那份心,但為了她的生活在着想,我想我還是應該做他們的粘合劑的。
“那個泥娃娃是怎麽回事?”
作為知心姐姐粘合劑,我想我有必要了解全部。
他一愣,随機笑道:“泥娃娃啊,那是因為家母逼得急,清照心裏有疙瘩,我便送了她這個來表達我的心意,來讓她安心。”
“哦?什麽心意?”我隐隐猜着,他這心意只怕并不的清照想的那樣。
果然,他笑呵呵給我解釋:“你看,泥娃娃是用泥和了水捏成的。我趙明誠就像那泥,她李清照就似那清水,這麽多年夫妻,早就揉在了一處,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啊。豈是世俗之事能分開的?”
我語塞。
好吧,我想我應該把這個告訴李清照。
但,心裏的那點小小自私心卻在作祟。一個聲音一直在耳邊告訴我:不要告訴她,不要告訴她……
終究,自私占了上風,我什麽都沒說。
就由着李清照學着別家娘子的樣子,給趙明誠納妾。她原是不會這些,但為了酬答趙明誠對自己半生情意,還是強打着精神學着挑選操辦,最後,将一個不錯的女孩擡進了家門。
在古代,正妻原本就有給丈夫納妾的權利。
只是,一般男子見到妻子為自己納妾,是興高采烈呼“賢妻”的,可趙明誠,卻仿佛見了鬼一般。
那天,他的眼神很吓人。
死死盯着李清照:“你真的要我娶別人?”
李清照點頭:“李家無能無後,你不能沒有孩子。”
她就那樣坐在堂上,宛如高高在上的瓊花,不可攀摘。眼裏,沒有愛意。
“好!”
趙明誠咬牙而出。
自此後,李清照更有了理由不與趙明誠同房。
只是趙明誠也再沒有要求過什麽了,剛開始我以為是她宿在新夫人房裏,誰知他竟是一個人夜夜宿在書房,聽說,在寫他的《金石錄》。
聽說,他要将平生所見之金石古玩盡皆記錄在書中。
當然,這些事清照并不知道,她也在忙着寫她的書。
自從那日給丈夫納妾後,她似乎就覺得完成了一樁大事,之後便将這家甩手給了那新夫人管理,自己獨去房間寫書去了。絲毫不介意什麽正室妻妾的相互制衡欺壓。
我笑着搖頭,這清照,都三十的人了,卻還似個孩子,絲毫不長心。
當然,還好她對這些世俗之事不長心,所以才能寫出那般超塵脫俗的詩詞。
這一次,她說要寫一篇文章,專門講詞的,叫《詞論》。她說,詩是詩,詞是詞,有根本的區別,不能混為一談。她要寫一篇文章,将這個界定清楚。
我在21世紀原本是個各方面都半吊子的大學生,還沒有聽過詞論,覺得新鮮,也便支持她寫。
只是,卻在想:他們夫妻這樣,何時才是盡頭?
大約,趙明誠也覺得這樣的日子憋悶,便随了聖旨去萊州當差去了。
“把你的新夫人也帶走吧。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李清照體貼地說。
趙明誠看了她很久,最終咬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