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當是送別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李暮仔細回想了一下,在寧悠沒來的日子裏,他每晚都是在玄關處關燈,然後摸黑爬上床。有次不小心踩到起居室的懶人沙發,還差點摔了一跤。

而這兩晚有寧悠關燈,他都是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等着房間自己暗下來。

以前從沒考慮過這些問題,但不得不承認,有人關燈的感覺的确很好。

“怎麽改雙控?”李暮跟着寧悠回到屋內,不太相信寧悠能有什麽可行性建議。一個連柴都不會劈的嬌氣包,還會懂電路?

“你先去買一個帶開關的插座面板。”寧悠來到書桌邊坐下,打算把步驟都寫下來,方便以後李暮照着做。不過還未等他動筆,李暮便道:“我有。”

“你有帶開關的面板?”寧悠問。

“翻新這間木屋的時候買了很多材料,有些沒有用上。”李暮道,“要我去拿過來嗎?在上面的閣樓裏。”

那樣再好不過。

寧悠原先以為要等到景區的路通之後,李暮才能出去購買所需的東西。如果本身就有材料的話,那壓根不需要他給李暮制作memo,直接動手改造就好。

“先把床邊的插座面板取下來。”寧悠一邊看着手機,一邊給李暮指揮。

小木屋的電源已經事先切斷,李暮照着寧悠所說,一步步地牽線、接線,從最初的帶着懷疑,到後來寧悠指哪兒他走哪兒,時間就這樣不知不覺中在兩人之間悄然流逝。

最後所有步驟都完成時,寧悠主動去外面打開主電源,然後走到玄關處的開關邊上,問李暮道:“準備好了嗎?”

“OK。”李暮比了個手勢。

寧悠按下開關,屋子裏的頂燈亮了起來,下一秒,李暮那邊再按下開關,頂燈又随之熄滅。

項目驗收——完成。

“搞定了!”寧悠的喜悅全都寫在臉上,明明是一件沒什麽難度的小事,卻比他完成手裏的高難度項目都還要讓他感到開心。

都市裏的生活往往被各種物欲所填滿,每天都在不必要的煩惱之中度過。回歸到最質樸的環境當中,反而能夠感受到簡簡單單的快樂。

“有兩把刷子,”李暮很輕地勾了勾嘴角,“大小姐。”

“你還這麽叫我。”寧悠不滿地皺起眉頭。

“那大少爺?”李暮看了看時間,一邊走向廚房,一邊問寧悠道,“中午想吃什麽?”

寧悠在李暮這裏待了三天,在吃飯的問題上還從來沒有被征求過意見,都是等着被投喂。

這算是獎勵嗎?

寧悠皺着的眉頭舒展開來,端着架子點菜道:“我要吃大盤雞。”

李暮取下圍裙穿上,說道:“沒有。”

寧悠問:“那有什麽?”

“清蒸土豆、紅燒土豆、油炸土豆……”說到最後,李暮沒忍住,直接笑了出來。

寧悠這才反應過來哪有什麽點菜,李暮不過是在戲弄他。他的眉頭再次皺起:“你又逗我。”

“沒,我這裏條件有限,沒法給你做大餐。”說到這裏,李暮頓了頓,背對着寧悠問道,“下午想跟我一起去巡山嗎?”

“你願意帶我去?”這次寧悠沒有立馬相信,他想到上次他讓李暮帶他去巡山,李暮明明說了不行。

“嗯。”李暮道,“要跟我一起去嗎?”

今天寧悠洗碗的速度比平時快了一倍,如果他家傭人看到他幹活這麽利落的樣子,一定會驚掉下巴。

李暮在院子外給哈日刷毛,當寧悠背着滿背包的零食從屋子裏出來時,他頭疼道:“你當是去郊游嗎?把零食給我放回去。”

寧悠難為情地紅了紅臉,他還真當是去郊游。不過李暮這麽一說,他也意識到得尊重人家的工作,于是最後只拿了手機在身上,連背包也沒有背。

“今天我自己上馬。”寧悠道。

兩天過去,雙腿的酸疼已經消散了不少,只是寧悠還沒有克服心理上的錯覺,總覺得他會把馬鞍給踩下來。

“這裏用力。”李暮啪地一下拍在寧悠的大腿上,“你只管往上蹬。”

寧悠感受到李暮碰過的地方升起一股陌生的灼熱,不習慣地抗議道:“你下次碰我之前能不能先打個招呼?”

“行。”李暮也是等得沒了耐心,“給你三秒,再上不去我就打別的地方了。”

回想到第一次上馬的經歷,寧悠知道李暮說的“別的地方”是指哪裏。李暮下手總是沒輕沒重,寧悠不想屁股再遭受無妄之災,于是這一次他抛開雜念用力一蹬,沒想到竟然輕輕松松地成功上馬。

不過還未等他享受成功的喜悅,李暮便已經翻身上馬,抓起他身前的缰繩,駕馭哈日快步向前。

沒了背包的隔斷,寧悠只感覺他整個人都被李暮的氣息所籠罩。明明兩人的前胸後背并沒有完全貼在一起,他的後背卻像是暴露在小太陽面前似的,連帶着他渾身都被烤得發熱。

“腰放松。”李暮感受到了寧悠的僵硬,用手捏了捏他髋骨的位置,“不然你的腿又得疼。”

哈日沒有跑起來,撞擊感并不劇烈。不過寧悠還是強迫自己照着李暮所說去做,因為他必須找一些事情分心,以免自己胡思亂想。

“跟着馬背的節奏擺動你的腰。”李老師繼續教學,“讓你的腰徹底松下來。”

“是這樣嗎?”寧悠試了試完全放松,結果他的屁股往後滑了一小截,毫無預兆地撞上了某個野生物種。

“也不要這麽松。”李暮的嗓音莫名有些低沉,他扶着寧悠的腰往前推了推,“把你後背挺直。”

寧悠小聲“嗯”了一聲。

兩人心照不宣地保持距離,就好像中間有一條楚河一樣,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寧悠不想浪費難得的體驗機會,努力試着去壓浪,結果還真讓他掌握了要領,沒過多久他便和李暮保持起了相同的騎馬節奏。

“學得不錯。”身後響起了李暮的聲音。

“我說了不要小看我。”寧悠道。

“那你來試試握缰繩?”李暮問。

“可以嗎?”寧悠回過頭去看向李暮,“萬一哈日失控怎麽辦?”

“不用怕,有我在。”

李暮把缰繩交到了寧悠手裏,并告訴他該怎樣使用。其實在快步當中并不需要刻意拽拉缰繩,但手握缰繩的感覺到底不一樣,寧悠搖身一變,從乘客變成了司機。

之前迷路的時候沒能好好欣賞漫山遍野的白桦林,現在騎着馬兒漫步在這片白桦林當中,享受着從樹葉縫隙中透下來的日光,和樹上的小松鼠們為伍,這感覺簡直比城市的郊區一日游棒了不知道多少倍。

“你每天都是這樣在林子裏轉悠嗎?”寧悠問。

“嗯。”李暮沒有說,這裏并不是深山,是他故意把寧悠帶來樹林裏風景最好的地方。

“你看到那兩棵樹了嗎?”李暮指着遠處山坡上兩棵緊緊挨在一起的樹,“那是夫妻樹。”

“為什麽是夫妻樹?”寧悠問。

“它們一棵是冷杉,一棵是白桦,冷杉常年都是綠色,白桦會從綠到黃,到了冬天葉子還會掉光。”李暮道,“現在你可以看到它們一棵是綠色,一棵是金黃色。”

寧悠點了點頭。

“之所以叫夫妻樹,是因為杉樹的綠色不會變,而桦樹有新生有凋零,杉樹就好像陪伴桦樹走過了無數的輪回一樣。”

寧悠體會到了這兩棵樹的浪漫,感慨道:“杉樹好像一直在原地等待。”

“沒錯。”李暮道,“植物也很有意思。”

寧悠從遠處的山坡上收回視線,而就在這時,李暮突然用左手拽住缰繩,讓哈日停下腳步,同時右手從馬鞍後取下一個東西,接着把寧悠緊緊按在了懷裏。

寧悠先是被李暮牢牢護住,之後才注意到前方出現了一個龐然大物。他下意識地抓住李暮的胳膊,緊繃着神經道:“有、有狼……”

動物園裏的狼跟野外的狼完全不能比,光是氣質上就差了很多。眼前的野狼比金毛還要大上不少,雙眼發出銳利的光芒,能夠讓人真真正正地感受到,這是一頭兇狠的野生動物。

先前的棕熊已經讓寧悠吓得夠嗆,現在這麽近距離的直面一匹野狼,他只感覺心髒都快要停止跳動。

“別怕。”李暮又把寧悠摟緊了一些,“它不會無緣無故攻擊我們。”

話雖如此,寧悠卻見李暮的右手上拿着一把匕首。他原先還以為那把匕首挂在馬鞍上只是裝飾,沒想到竟然真的有需要用到的時候。

野狼一動不動地注視了兩人一陣,這段時間寧悠感覺比一個世紀還要長。

但最後它沒有攻擊兩人,而是收回視線,去了另一個方向。

寧悠總算找回了自己的呼吸,回過神時,後背已經被冷汗浸濕。

“它是一匹阿爾法頭狼。”李暮也松了口氣,把匕首放回馬鞍後面,“正常來說應該不會出現在這片區域。”

“那為什麽?”寧悠仍舊心有餘悸,說話都還有些發抖。

“它在找它的妻子。”李暮道。

“啊?”這個展開寧悠倒是沒有想到。

“它的妻子已經消失一個月了。”李暮道,“大概率是被盜獵的人捕殺了。”

寧悠愣住了,問道:“你們都不知道它的妻子去哪裏了嗎?”

“群裏大家都找過。”李暮道,“但是沒有人找到。”

“怎麽會這樣?”寧悠皺起眉頭,“難道你們沒有什麽監測手段嗎?”

“有紅外攝影機,但是你沒法靠這些設備掌握它們的動向。”李暮道,“這裏靠近邊境,不确定因素太多,而且你知道維護這麽大片林子要花多少錢嗎?很多時候你只能随它去。”

“錢的話,我有……”寧悠說這話的感覺就像個被詐騙的冤大頭,但他只是急切地想要為這裏提供一點幫助。

“沒那麽簡單,你在這裏安裝設備,就有盜獵盜采的人破壞你的設備。”李暮道,“比起捐款,你不如在日常生活中降低你的需求,做一些對環境友好的事。”

輕輕松松地出門,心情沉重地回家。

寧悠平時經常聽到環保的口號,但真正接觸之後,才發現這并不是件簡單的事情。

離木屋還有幾步之遙時,寧悠的手機突然震動了好幾下。

有電話未接通的短信提示,以及李朝和小趙發來的微信,說是明天天氣條件不錯,向導說可以飛行。

本就不好的心情又沉悶了幾分。

“李暮。”寧悠跟在李暮身後走進院子,“我朋友說明天可以來接我,我要走了。”

“是嗎?”李暮沒有回頭,專心拴着缰繩,“那我送你下山。”

就這樣?

寧悠不甘心只得到這種回應,他也不知為何,他就是迫切地想要從李暮的臉上看到其他情緒。

“你之前猜,我那個朋友是我的男朋友。”寧悠說道。

“嗯。”李暮仍舊沒有回頭,“怎麽了?”

“他是我的未婚夫。”

李暮拴缰繩的動作一頓。

他很快打好結,轉過身來看向寧悠,用一副釋然的口吻道:“你的确需要有人在你身邊伺候你。”

寧悠抿了抿嘴唇,不悅地朝屋子裏走去,不過這時李暮叫住了他。

“寧悠。”這是李暮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晚上山下有篝火晚會,要去嗎?”

“篝火晚會?”寧悠停下腳步,看向李暮。

“嗯。”李暮道,“就當是給你送別。”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寧悠心裏雖然難過,但看着李暮這麽灑脫的樣子,他也釋然了,點了點頭,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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