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無業游民
寧悠也是見過不少大場面的人,去過世界中古七大奇跡,認識許多正兒八經的王子公主,卻在今天被自己的車技給驚到了。
“這是個意外。”寧悠驚魂未定地說道,右腳死死地踩住剎車。
“如果不是意外,”李暮替寧悠拉好手剎,“你這就是同歸于盡。”
還好沖出道路的時候已經駛出白桦林,山坡上沒有怪石嶙峋,只有成片成片的草原,否則兩人的下場如何還真是不好說。
“對不起。”寧悠的聲音還有些發抖,這時候也不顧上面子了,對李暮提議道,“要不還是你來開吧?”
“不然呢?”李暮好笑地反問。就算寧悠不說,他也會把這位技術不過關的司機師傅從駕駛座上趕下去。
兩人很快交換座位,直到拴上副駕駛座的安全帶,寧悠才徹底松了口氣,只是心跳還有些不受控制。
李暮動作娴熟地把皮卡駛回正确的道路上,對寧悠道:“以後上下班讓司機去接送你。”
寧悠立馬明白了李暮的用意,說道:“我的車是自動擋,我開得很熟。”
李暮不想聽寧悠的解釋,只道:“聽話。”
“哦。”寧悠幹巴巴地應了一聲,突然反應過來不對勁,坐直身子對李暮道,“你這臭小子叫誰聽話呢?”
“臭小子?”李暮皺起眉頭。
“你哥是這麽叫你的。”寧悠道。
“你跟我哥很熟嗎?”李暮立馬問道。
“也沒有很熟。”寧悠心虛了一瞬,但又拿出氣勢道,“就算這樣,我也比你大。”
“呵。”李暮輕笑了一聲,“你有多大我不知道?”
寧悠的腦子繞了個圈,才反應過來李暮是在說那裏的尺寸。如果說李暮那裏是粗犷的野生物種,那寧悠那裏就是嬌養的小家碧玉。
他頓時漲紅了一張臉,想罵人又不知該怎麽罵,最後憋了半天只憋出了兩個字:“低俗!”
當兩人來到山下時,衛生院的廣場上已經擺好了桌椅,并且來了不少村民。
這場大會與其說是會議,倒不如說是面向村民的宣講。
題板上展示着這次抓捕行動的成果,一張張圖片看得寧悠觸目驚心。各種陷阱、捕獸器、動物屍體等等,殘忍一詞都不足以概括。
寧悠看了一陣,不忍心再看,去李暮身旁的空位坐了下來。
此時站在前方的林長正好彙報完畢,念起了此次行動的表彰名單,不少消防和警察小哥都上去領獎,其中就有幫助過寧悠的那兩位。
等這批小哥下去之後,林長又單獨叫了一個人的名字,坐在寧悠身旁的人站了起來,在所有村民的目光中來到了林長跟前。
“這裏我要特別提到一個名字,我們的漢族小夥李暮。他才來這裏不久,但已經把這當成了他的家,讓我們為他送上熱烈的掌聲。”
四周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足以感受到村民們對李暮的熱情。
寧悠的心裏莫名湧出了一股自豪,他一邊用力鼓掌,一邊注視着李暮,眼神自始至終都黏在李暮身上,就好像……在看自家的英雄一樣。
李暮說了一段簡短的感想,接着回到了寧悠身旁。
寧悠看着李暮手裏的東西,忍不住小聲問道:“為什麽他們都是榮譽證書,你是大紅花呢?”
這個場景的确有些奇怪,或者說有些好笑,其他受表彰的人都拿到了正式的證書,唯有李暮一人手裏拿着一朵大紅花,就好像是在敷衍他一樣。
“因為我是志願者。”李暮解釋道,“他們體制內的榮譽不能頒發給我。”
“志願者?”寧悠愣住,“那你拿工資嗎?”
李暮搖了搖頭。
寧悠一直以為護林員就是李暮的工作,他壓根沒有想到,李暮的真實身份竟然是個無業游民。
怪不得李暮巡山那麽随意,想不去就不去,寧悠當時還覺得奇怪,為什麽沒有上司找他麻煩,原來根本就沒人管得着他。
“所以你還得靠你哥養。”寧悠恍然大悟地看着李暮,“那你拿什麽跟他争啊?”
還用那麽貴的咖啡機,開那麽好的車,敢情都是由家裏贊助。哪怕護林員一個月只有千把塊的工資,那至少也代表着可以自力更生,跟無業游民有着本質區別。
寧悠一下覺得他和李暮的未來變得遙遙無期,因為他知道李朝的段位,李暮根本不可能争得過他。
“別瞎想。”李暮用食指關節敲了下寧悠的腦袋,“外祖父給我和我哥分別留了兩筆信托基金,現在我的基金規模是他的三倍。”
“嗯?”寧悠覺得奇怪,“為什麽?”
若是同一家基金公司打理,應該不會出現這種差異才對。
“因為我取了部分出來自己做投資。”李暮道。
“你懂這些嗎?”寧悠家的財産有專門的理財顧問打理,他本人對這些并不是很感興趣。
李暮報了個全球頂尖商學院的名字,說道:“我是那裏畢業的。”
離家這麽久以來,李暮還是第一次對別人提起他的畢業院校。本來他是不屑于拿學歷來給自己臉上貼金的,但誰讓寧悠看他的眼神充滿了懷疑,他也只能破天荒地炫耀一番。
“你确定?”寧悠皺起眉頭,半信半疑道,“我認識那裏畢業的朋友,人家……”
說到這裏,寧悠打量了下李暮那不修邊幅的胡渣,似乎從上次分別以來就沒有刮過,他又繼續道:“人家會刮胡子穿西裝。”
李暮深吸了一口氣,突然覺得有些頭疼。
寧悠覺察出了李暮的無語,其實他內心傾向于相信李暮,于是他接着剛才的話題說道:“那你信托基金的規模是多大呢?”
李暮報出了個八位數。
“嘿。”寧悠笑了笑,“我的身家是十位數。”
李暮第一次見識到這麽欠扁的白天鵝,他用右手勾住寧悠的脖子,把他拉到自己懷裏,恨得牙癢癢道:“是,知道你是白富美。”
大會在下午五點散去,寧悠和李暮慢悠悠地開車上山。
知道李暮能夠自力更生,寧悠好歹是安心了一些,但他始終覺得會打理財産是一回事,會打理公司又是另一回事,至少在城府上面,李暮完全敵不過李朝。
“你哥不願意給你公司,”寧悠跟李暮閑聊道,“你會讨厭他嗎?”
盡管知道這兩兄弟關系不錯,但寧悠見過了太多為争財産反目成仇的例子,也難免對此感到有些好奇。
“不會。”李暮看着道路前方,也用閑聊的語氣回道,“他有他的立場。”
“什麽立場?”寧悠摸着下巴問,“把公司發展壯大嗎?”
“你想想看,”李暮道,“公司裏多少人等着吃飯,多少對家等着弄垮我們?”
“那聽你這話,”寧悠覺着奇怪,“你好像還挺認同他的管理理念。”
既然如此,又為何會産生分歧?
“理解不代表認同。”李暮道,“如果我回到公司,一定會大刀闊斧地改革,不用考慮任何人際關系問題。但他不一樣,他在那個環境中待了那麽久,不可能輕易地做出改變。”
“但我看他的樣子,”寧悠道,“好像也沒有想要改變的意思。”
“或許吧,他的顧慮比我多。”李暮說到這裏,抿了抿嘴唇,欲言又止,“其實……”
“其實?”寧悠下意識地接話。
李暮瞥了寧悠一眼,像是做了一番思想鬥争,這才對寧悠坦白道:“其實公司有不少違規排放,都是他通過花錢打點過去。”
“什麽?”寧悠瞪大了雙眼。
他一直以為李暮所說的“對環境不友好”,是醫藥化工企業普遍存在的通病,壓根沒想到李家的公司竟然已經達到了違規的标準。
李暮對他說這些确實不合适,因為這是家裏的秘密,而李家還是寧家的聯姻對象。
“這就是我們最初的分歧。”李暮道,“我希望整改企業,但這樣會降低效益,并且需要大幅裁員,而他覺得必須要對員工負責,所以就這樣越走越遠。”
“也就是說,”寧悠皺起眉頭道,“對環境友好,等于對人不友好;對人友好,等于對環境不友好?”
“差不多吧。”李暮無奈地呼了口氣,“我知道我們的分歧來自哪裏,所以我可以理解他為什麽這樣做。”
如果換作寧悠,他也會覺得頭疼,一邊是企業的效益,一邊是污染的環境,的确難以做出抉擇。
但話說回來,既然排放量已經違規,那即便很難舍棄效益和員工,也應該遵守社會規則才對。
“或許你覺得他唯利是圖。”李暮又道,“但他畢竟是我親哥,而且有時候他是迫不得已,是社會環境把他逼成了這樣。”
不對。
寧悠的腦子裏立馬冒出了這個想法。
像李朝這麽城府深沉的人,他的關鍵詞應該是運籌帷幄,而不是迫不得已才對。
就像在抽煙一事上撒謊,也根本沒有到迫不得已的地步,只是他自己想要營造出一個完美人設。
“你剛問我,我哥不把公司給我,我會不會讨厭他。”李暮突然說道。
“嗯。”寧悠點了點頭。
“你可以換一個問法。”李暮說着看向寧悠,“如果我哥要跟我争你,那答案是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