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朱先生(上)
第十四章朱先生(上)
“明海,媽媽給你買了個好東西,過幾天給你帶過去。”
電話裏,母親的聲音傳來。
她對這唯一的血脈格外珍惜,有什麽好的舍不得吃,舍不得用,全留給兒子,恨不得把兒子捧在手心裏護着。
“媽,買了什麽東西啊?”霍明海聽她要過來,心裏非常高興,現在有了點積蓄,正想着帶她去吃餐好的呢。
“你看。”母親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霍明海轉過頭,本來空無一人的沙發上,母親坐在那裏,她從兜裏摸出一個玉佩,黑紅色的玉石雕刻成鎖頭的形狀,霍明海認出,這是鬼市裏一個老阿婆賣的絕版昆侖血玉。
母親解釋說:“昆侖血玉并非凡物,帶着還能擋煞,天底下只有寥寥幾塊呢。”
與老阿婆說的一模一樣。
霍明海聽話地将血玉挂在了脖子上,母親露出一絲欣慰的笑。
“媽,這很重要嗎?”霍明海把玩着血玉。
“怎麽不重要了?我只要兒子平平安安就好啦!”她牽過霍明海的手拍了拍,然後翻過他的手,掌心裏,少了一段紋路。
生命線太短,短得幾乎可以當成沒有。
不過……
“好像……長了點?”她将兒子的手掌舉到眼前,努力地辨認着。
這手掌她牽了無數次,看了無數次,缺少的生命線成了她心中的一道刺。
Advertisement
霍明海也看着手掌,不知是不是錯覺,總覺得好像延長了那麽一丁點?
“媽……為什麽我會少了一條紋呢?”
她摸摸兒子的腦袋,笑道:“有些人還多了一條紋呢,天生的。”
霍明海覺得事情并不是那麽簡單,正糾結該怎麽套話,四周忽然起霧了,有陣風夾雜了沙塵吹來,霍明海閉上了眼,再睜開時,他站在了一處壁畫前,母親已經不見了。
鈴鈴鈴……
鈴聲突然響起,霍明海糊裏糊塗地抓起杜佳駿的手貼到耳邊,喂了一聲。
杜佳駿輕輕捏了他一把。
霍明海睜開眼,觸電般收回爪子,從枕頭下翻出手機,按停,臉紅紅地又縮進被子裏。
“來呀,喜歡就再摸摸?”某逗比逗他。
霍明海從被子裏冒出腦袋,瞪了他一眼:“摸你還不如摸我自己!”
某逗比發現新大陸:“你的睫毛好長,是假的嗎?”
“不信你摸摸?”
“能拽一根嗎?”
“……”霍明海覺得跟某逗比說話的自己都快成逗比了,翻過身繼續睡,不知過了多久,某逗比推推他。
“幹嘛?”
“起床了。”
“鬧鐘還沒響呢!”
手機上大大的數字亮在霍明海眼前,看清上面的時間,霍明海一下子彈了起來。
“奇怪,我的鬧鐘沒響啊?!”
“我關了。”
“……”瞪。
“……”輕輕碰碰那睫毛。
長嗎?哪長了?
霍明海也摸了摸,感覺很普通啊?
掉了一根,落進掌心裏,正好貼在生命線的位置,他吹開睫毛,盯着生命線,不知是不是錯覺,好像……還的真長了一點點?
去到公司,霍明海發現告示板上多了個新名字。
寄件人:華佗。派件人:霍明海。
“小心哦,裏面是易碎品呢。”蘇木叮囑。
“這個華佗,是那個華佗嗎?”見蘇木茫然的樣子,霍明海解釋道,“就是東漢末年的那位神醫啦。”
“不知道哦。”蘇木攤手,他對人類歷史陌生得很呢。
華佗的包裹是寄給朱朗的,而朱先生住的地方,正好在蘇木家的附近,霍明海去過一次,時隔多日再過去,發現這一片住宅都被推翻,圍了一圈擋板,地鐵工程開始了。
住宅被拆,根本沒有門牌可看,霍明海沿着擋板一路前行,好不容易找到一棟別墅,一看,門牌都排去四百多了。
“299棟?”路過的婦女搖搖頭,“不清楚哦。”
“299棟?在那個方向往左啦。”舔着波板糖的小孩朝前一指。
“299棟?你找錯了,這裏是399棟,299在那個方向。”老頭朝霍明海來的方向一指。
“299棟?”地鐵施工隊的人朝身後一指,“在裏面哦。”
擋板後面是一大片坑坑窪窪的地,起重車和各種器械在運作。
“朱朗先生在嗎?”
“朱朗?沒有這個人呀?”施工隊的人歪頭,“你是不是搞錯地方了?”
擋板的門關上,施工隊的人進去了,霍明海只好撥打單子上的電話,電話號碼是座機,霍明海只能祈禱着朱朗千萬要在家,響了幾聲,很快接通。
“朱朗先生?”
“啥?”那邊的人愣了愣。
“你是朱朗先生嗎?”
“不是哦。”
“那這個電話……”
“這兒是地鐵施工隊的辦公室電話。”那邊的人告訴他,“喂,外面幹什麽呢?!怎麽那麽吵?!”
後面的一句顯然是對身邊人說的,電話在一片嘈雜聲中挂斷了。
霍明海捧着包裹一個字一個字地看,确定沒有錯別字後,又點開手機查地圖,街道是這兒沒錯,可蛋疼的是地圖上并沒有标出具體的門牌號。
包裹單上,寄件人那欄只寫了華佗兩個字,連個地址和電話都沒有,這下好了,兩邊都聯系不上了。
手機響起,霍明海一看來電是手機,頓時激動起來,心想着難道是朱朗來電話了?
“我的包裹還沒到嗎?”女孩的聲音。
“在路上呢,就快了。”
“上午能送到嗎?我馬上要出差了,你能快點嗎?”
霍明海問了對方的名字,收了電話後往另一個方向駛去。
“299棟的,只能最後送了啊。”楚幹将坐在包裹上,看着越來越遠的施工現場。
霍明海苦笑,華佗的包裹能不能送到還是個問題啊。
傍晚,還剩最後一份包裹,霍明海又回到了工地,四處打聽,老街坊全都指向了一個方向。
“299棟被圈進去,都拆了,哪還有什麽人住啊?”
霍明海洩氣了,調轉車頭,楚幹将忽然拍拍他。
“看。”
擋板的小門開了道縫。
霍明海把門推大了些,探頭探腦地張望,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地鐵施工現場,場地非常大,一堆堆泥,還挖了許多大坑。
楚幹将鬼鬼祟祟地鑽進門,躲在牆邊,朝霍明海勾勾手。
霍明海那個汗呀,做賊呢這是?
楚幹将指指牆,做了個聽的手勢。
施工隊住的地方都是臨時搭建的住所,牆面不厚,霍明海把耳朵貼在牆上,聽到了輕輕的說話聲。
“哎?大哥,好久不見了,哎喲,瞧您這話說的,沒事就不能給您打電話了?”
那邊不知說了什麽,引得那人嘿嘿直笑,閑扯一通,轉入正題。
“大哥,我們發現了一些土貨,想請您過來鑒定一下。”
過了一會,那聲音急了:“哎,大哥,我是說真的呀,我怎麽敢騙你喲。”
電話裏似乎問了什麽,那聲音也沒隐瞞,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打電話的人叫何六斤,沒有讀過什麽書,平時做做苦力,輾轉了幾處工地後,加入了地鐵施工隊。
何六斤的工作很簡單,從挖掘坑道裏運送土渣出去而已。
意外,發生在今天上午。
挖掘小隊在坑道裏,挖塌了一面牆,何六斤當時很緊張,他在老家做過礦工,對地洞坍塌深有感觸,不過這次,他很快回過神,發現了一些不尋常的地方。
牆面坍塌的範圍不大,光線照不進去,黑黝黝的,帶着黴味的陰冷氣流一陣陣竄出,何六斤一看,洞裏居然是空的!
“操,難道是墓室?”
“啊啊!要快點上報!”年輕的小隊員急哄哄要往外跑。
“別急。”有隊員扯着他,朝洞口擡擡下巴,“要不我們先去看看?”
燈,有。電筒,有。安全帽,有。挖掘工具,當然有。
雖然比不上專業的盜墓團夥,但現在至少有現成的工具不是?
挖掘隊躍躍欲試,這兒的坑道是盡頭,前面還有其它挖掘小隊在開工,沒人會注意這個方向,反正這片地早晚要開挖,進去看一看,又有什麽問題呢?
再說,要是能找到什麽好東西的話……
每個人心裏都打着小九九,心造不宣地鑽進了牆洞中,洞裏非常幹燥,常年密封的環境下氧氣不太足,挖掘隊在洞口站了好一會,等空氣對流得差不多了,才繼續往裏走。
石室的光線非常昏暗,用手電照了一圈,在角落發現了一些碎裂的泥罐子。
何六斤認識道上的人,懂得一點鑒別門道,摸了摸罐子,搖搖頭:“普通的泥罐而已。”
“不知是哪個朝代的呢?”電筒光四處掃,石室簡陋又單調,除了破罐子,就只剩下牆面的壁畫,那壁畫也異常簡陋,像是小孩子随手刻上去的,何六斤去過敦煌,見識過莫高窟和西千佛洞的壁畫後,對于這種不入流的東西根本不屑一顧。
挖掘隊的人也不懂這些,對着壁畫瞎猜,角落裏忽然傳來一聲輕喚。
“快來!這兒有路!”
繞過一面屏風牆,出現了一條黑黝黝的通道。
通道非常窄,深不見底,像是随時會有東西跑出來,小二哥膽子小,用電筒照照,不敢進去。
挖掘隊的頭兒來自大東北,性格豪爽,提着電筒一馬當先地鑽了進去,他一帶頭,陸續有人跟上,很快,只剩下何六斤和小二哥了。
“我……我我在這兒等你們。”小二哥縮縮脖子。
何六斤拍拍他,安慰了幾句,便往通道裏走去。
通道呈一個斜坡往下延伸,何六斤估算了一下,這兒起碼距離地面七八十米,相當于兩個地鐵的交彙站,不過這片地方本來就是建地鐵交彙站,兩個地鐵一上一下交錯而過,垂直深度遠比墓室要深。
“哎,這兩邊有花紋,是什麽意思啊?”
電筒光掃過,通道兩邊布滿了意義不明的劃痕,何六斤看了一下,既不是文字又不是裝飾,像是有人拿小刀子邊走邊刻的那樣。
頭兒走得飛快,何六斤還想着提醒他注意一下機關,但随着深入,何六斤懸着的心也放了下來。
一路平安,根本沒有什麽危險。
瞧瞧,那些電影啊小說啊,寫得神乎其神,全是騙人的吧!
通道盡頭是另一間石室,這石室明顯大了很多,牆面上有壁畫,但壁畫上卻被東西割出一條條劃痕。
“難道有人進來過?還用刀子在牆上劃拉?”頭兒摸着坑坑窪窪的牆面,百思不得其解,用錘子敲了敲,沒想到牆面非常薄,這一敲給敲出個洞,頭兒探頭一瞅,居然笑出聲。
牆那邊,是鋪設的通風管道!
“看來這墓是保不住啰。”
挖地鐵是造福人民,所有東西都規劃好了,才不會為了小小的墓室改道。
墓室深處還有一條通道,但他們不敢再往前走了,空氣已經非常渾濁,若不是頭兒誤打誤撞敲出個通風口,恐怕他們都得悶暈了。
“快看看有什麽好東西?”何六斤說着,一邊偷偷将一個精致的酒盞收進懷中。
泥罐子,泥壺,泥盤子……要麽缺了個口,要麽裂成兩半,完整的做工又非常簡陋,還有幾雙碳化了的布料,一眼看去,都不值幾個錢。
“唉,沒啥好東西啊。”頭兒失望地拿起一個泥罐子晃了晃,愣了一下,又晃了晃,表情由失望轉為驚喜,“裏面有東西呢!”
“可能是密封的酒吧?”
“酒?”
“對啊,陪葬品除了金銀珠寶,還有一些食物和酒。”
食物就不必考慮了,不過這酒嘛……
搖搖,裏面傳來滿滿的水聲,湊上去聞聞,泥罐子上果然有着淡淡的酒香。
“靠,好東西!”頭兒最喜歡喝酒,聞到酒味,激動得眼都發光了。
“別急,先拿出去化驗一下。”何六斤非常謹慎,“這墓不知是哪個朝代的,就算是好酒,放到現在誰知道會産生什麽變化啊。”
頭兒數了數,笑道:“正好,咱們一人帶一個!”
“一人帶一個?”
“對啊,喂,小二哥,別站那,過來拿酒啦!”
頭兒朝着何六斤身後招呼,何六斤往後一看,通道那,站着一個高高大大的身影,電筒光照過去,那人卻消失不見了。
小二哥雖然體型高大,但膽子非常小,頭兒還在那兒打趣說他吃錯了什麽藥,居然帶頭去探路了?
何六斤當時頭皮都快炸了,他心裏清楚,小二哥根本不在場,那膽小的家夥正在外面等着呢!
幾個人一人捧起一罐,還有兩罐在地上,頭兒招呼何六斤和小二哥快過來拿。
電筒光移開後,何六斤的餘光瞄到,“小二哥”的身影又出現在通道口那。
墓室裏似乎有某種不祥的東西,大家都沒覺察到,何六斤接過一罐子酒,偷偷往出口挪,随時準備第一個逃跑。
“咦,這是一支槍嗎?”
電筒照過去,一支古舊的長槍躺在地上,紅纓已經碳化,一碰就變成了灰。
“這兒住的,估計是個武将吧。”
長槍邊上還散落了一些甲片,铠甲布料碳化了,只剩下甲片保存了下來。
長槍很重,隊員拿着長槍,戳了戳碳化的布,就在這時,墓室深處傳來一些動靜。
“什麽聲音?”
“噓——”頭兒打手勢。
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只有何六斤飛快地跑進通道,順着來時的路返回,還沒跑出幾步,傳來嘩啦嘩啦罐子破碎的聲音,一行人連滾帶爬地跑在何六斤身後。
“我操!這是什麽東西?!快跑!快跑啊!!!”頭兒大聲吼着。
慌亂中,何六斤摔了一跤,泥罐子碎了,灑了一地酒香,何六斤剛挨地馬上爬起來,不敢往後看,一個勁地往外跑,守在外面的小二哥聽到動靜不對,剛探進腦袋,就被何六斤撞上了。
“走!快走啊!裏面有東西!”何六斤一把扯過小二哥就往外逃,大家大呼小叫地鑽出牆洞,有幾個隊員吓壞了,被送進了醫院,而頭兒出去後也暈倒了,事情鬧到辦公室,為了安全起見,暫停施工,辦公室的人拿材料上報去了。
何六斤說到這,聲音不住地發顫,電話那頭似乎叫他拍照,何六斤答應着着拍了張發過去,幾分鐘後,霍明海聽見了何六斤失望的驚呼。
“才幾千塊錢?大哥……幾千塊也就是我一個月的工錢呀,這酒盞那麽漂亮,怎麽說也能賣上十萬八萬吧?”
靜了一會,何六斤又哀求:“大哥,能再高點嗎?我這可是冒着生命危險弄來的啊!哎哎,大哥您別生氣,好好好,幾千就幾千……”
聲音越來越低,霍明海聽見啪一聲,何六斤挂了電話後,把手機摔在了桌子上。
“哇,挖地鐵挖出個墓啊?”楚幹将聽得津津有味。
“真想去看看呢。”霍明海浮想聯翩。
“只要地鐵繼續動工,這墓就沒了喲。”有個聲音說。
“就是,不知墓裏住着哪個倒黴蛋,運氣那麽差。”楚幹将點頭。
“呵呵……倒黴蛋……呵呵……”
楚幹将:“……咦?”
霍明海:“……咦?”
轉頭,一個穿着工作服,高高大大的老頭兒正朝他們笑。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