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紅衣豔鬼回

青鵬起先只看到了手握河圖的康玉,随後才注意到,自己身處在怎樣的環境中。

青鵬知道,人類自古就是好鬥的種族,只是令他沒想到的是,這次居然還牽扯到了他的同族。看到那些眼神空洞,顯然是沒有了自我意識的同族,青鵬尤覺疲累。他一眼就看出來這些同族是被法術操控了,能夠操縱神思的法術,青鵬不是沒有見過,以前也有人類靠這種辦法來控制自己的同伴,但這樣大批量的控制,确實出乎了青鵬的意料。人族現在居然有了這樣大範圍影響獸族心神的法子。

不過他的心态有了改變,看到辰極北鬥這邊的修士,将自己的同族一劍刺死了,內心竟然也無多少波動。好像他的心緒,早就随着不周那個蠢蛋的消失,也跟着一起埋葬了。

那他醒過來幹嘛呢?哦,對了,上面還有一個拿着河圖耀武揚威的蠢丫頭。青鵬想擡手将那丫頭連帶着河圖一起弄下來,他現在雖然只是魂體,比起從前來多少有些力不從心,但暫時控個場,還是做得到的。

于是在場的不管是哪一方的修士,又或者是獸族,都發覺自己動不了了。

“青鵬前輩。”

許沐朝僵硬地維持着提劍護衛的姿勢,動彈不得。她看到本來青鵬從獸态化為了人形,之後對方每踏出一步,周遭的氣氛就更加凝滞。

康玉在上空,并沒有收到這樣的影響,她停下使用河圖,靜默地同青鵬對視。

玉衡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動不了了,看到忽然出現的青影想接近康玉,她下意識覺得不安。

青鵬從玉衡身旁路過,瞥她一眼,留下一句:“安心吧,丫頭,不是什麽大事。”

青鵬來到康玉面前,道:“小丫頭,你不要亂用河圖,人類的身體頂不住這樣的損耗,你會死的。”

“損耗……很大嗎?”

青鵬發現面前的這個人族少女,在聽了這樣的話之後,面上竟然也是沒有後悔的意思,不由得眉頭緊蹙。

康玉繼續道:“前輩,如果我想要靠河圖拉回兩個已經死了的人,憑我現在的身體,能夠支撐得住嗎?”

青鵬眯了眼,直接從康玉手裏一把奪過河圖:“你一個也別想救!死而複生是那麽容易的嗎?小丫頭,你未免太天真!”

惡言之後,是誘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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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鵬也知道對待小孩需要軟硬兼施,所以他放柔了聲音道:“你剛剛就用了河圖,現在是不是覺得很累?感覺身體已經快要透支了吧?所以別鬧了啊,快回家休息去吧。元嬰期的小孩,就不要在這混了,這裏是戰場。”

康玉沒說話。老實說,使用河圖除了會導致她身體疲累,靈力消耗很快之外,對她再沒有其他影響。可能河圖是會對她身體有所損耗,但遠并沒有青鵬說的那樣嚴重。她也不管青鵬将河圖拿走了,将素娥拿在手裏,對外揚手一道劍芒飛出。

曾經的“扶雪一劍”,現在的“姜康”,一劍割開了儲仙門領地。但元嬰期的修為确實是比不上姜泱那時臨近大乘的修為,這一劍下去,只是重傷了儲仙門的修士與獸群,并沒有取掉誰的性命。

地面的那道巨大豁口之上,康玉淩空向身旁稍微愣怔的青鵬伸出手,嘴角勉強勾動了一下,道:“給我吧,前輩。”

她真的很需要河圖。哪怕要為此付出生命的代價,也在所不惜。

青鵬愣怔的原因有兩個。他承認他确實低估了面前的小孩,這是其一。其二,剛剛那一招,讓青鵬在康玉身上感受到了另外一種氣息。一股既溫和又熟悉的氣息。

“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青鵬壓低了聲音肯定道。

“對,我不是。”康玉沒有回避這個問題,雖然讓對方給猜到了,但青鵬也沒有害她的理由。

青鵬珍而重之地将河圖重新放回康玉手裏,難得露出一個笑容道:“我懂了。”

“你叫康玉是吧?如果是你的話,确實是可以任意使用河圖并且不受反噬了。”

因為,你是它。善良,而又愚蠢的它。這種撞了南牆也不回頭的性子,倒是跟它有些相像了。但青鵬又清醒的意識到,自己的愛人,跟眼前這個少女,是完全不同的兩個生命體。

他的愛人,既善良又愚蠢,明知是死局,還要往裏面跳進去。面前這個小小丫頭,雖然也在撞南牆,但她同時又有着絕境中也能生撕出一條生路的能力,她很善良,卻并不愚蠢。

承認自己的愛人并非完美并沒有什麽不好的,因為真正喜歡一個人,是會連它的缺憾也一并接受。青鵬了結這邊的事,便毫無眷戀地重新回到了劍中。

青鵬走後,被他用魂力給定住的土地又重新恢複了原貌,但在旁觀過剛剛那一場奇景之後,在場的不管是哪一方修士,都不敢擅動。

儲仙門衆人沒看出辰極北鬥那邊也跟己方一樣僵硬,解禁之後,他們左顧右盼心中驚惶不已。辰極北鬥居然還藏了這一手,有這樣強大的控場,實在是可怖至極。

最後還是窦夫人下的軍令,要求儲仙門暫時回退,改日再戰。

等儲仙門的人都退開了,康玉才松掉了心中緊繃着的一口氣。這口氣松掉之後,康玉覺得尤為疲累。

她回頭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那些獸族,在陽光照過之後,屍體直接化成了一堆黑灰,正要随風而散。

此情此景,不正與康玉鄂州抓旱魃那一幕重合了?

康玉連忙大聲呼道:“快!趕在所有獸族遺體消失前,看看那些異獸身上有沒有什麽多出來的痕跡!比方說紅色的符咒!”

這次是沒有人不聽康玉的話了,那些人自發将看到的東西完整地記錄了下來,做成合集送到康玉房中。

康玉拿出書頁跟符咒對照,發現二者雖然都是紅色的符咒,且在細節之處也有相似的地方,但确實是毫無關聯。

可能因為這幾張是殘頁,所以不全。也可能,是施咒者自己根據殘頁摸索出來的,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人當真是天才。就是不知道,到底是何人,想出了用符咒來控制獸群。

康玉将手裏的東西暫且擱置,想到今天是同桑潭約定好了的日子,便将先前一直儲存在納戒裏的東西取了出來。

玉衡和其他人都不在廂房,所以康玉才敢将這樣的東西拿出來。

綽綽燈火映照出康玉擺在桌面上的事物,是一顆額角破損的人頭。

雖然它已經被清洗幹淨了,但康玉總感覺鼻尖萦繞着一股異味。

稍微凝了凝神,康玉按着桑潭之前的囑托,對着人頭查探了一下,發現封印果然解除了。于是她也不再多想,手指在頭顱上摸索了幾下,最終從顱縫中取出來了一小張紙皮。

康玉抹去紙皮上的塵灰,露出其原本陳舊的淡黃色外貌以及上面的線圈圖案。

如此,最後一片河圖碎片也收集到了。

“醒吧。”

康玉手握完整的河圖,心中默念道。

……

戰後一片祥和的氣氛中,玉衡擱置了手中的酒杯,停下與旁人的交談,擰着眉四處環視。

“怎麽了,玉衡?”天璇長老問道。

玉衡回複:“沒瞧見蒲草仙尊。”

天璇聞言笑道:“蒲草仙尊說他不适應這樣的場合,所以先回去了。”

“這樣啊。”玉衡這才重新提起茶盞。

……

今日的夜風難得有些涼,慘敗月光照在幹枯的樹枝上,給黑硬的亂葬崗土地投上一層扭曲的陰影。

一道淺碧色的高瘦影子踏入亂葬崗,驚起了地上啄食腐肉的黑鴉。來人,也就是蒲草仙尊蒲三七,看着周圍這樣的環境,本來涼透了心,愈發下沉。

“阿潭……”

蒲三七原想這樣喚他,又想到對方不喜歡自己這樣叫他,于是又改口道:“二少爺,您在哪?”

自然無人應答。

蒲三七放出靈力找尋,最終在一團雜草的掩蓋下,找到了那副随意被擱置的棺木。

來到棺木面前,蒲三七那雙自離開辰極北鬥後,就一直緊蹙着的眉頭終于放松了些,他看了一眼腕間的長命鎖,手随即扶上了棺蓋,輕聲道:“阿潭,我們回家。”

話音剛落,手底下的棺木突然細微的抖動了一下,蒲三七原以為是自己的錯覺。随即棺木便開始了更劇烈的振動,仿佛是棺中人想要逃離束縛一般。

蒲三七眉間染上喜色,一手劈開了本來釘死的棺蓋。不管是人是鬼,哪怕是化作僵屍了,只要還能動,蒲三七也有本事憑自己的醫術給人拉回來。

棺蓋轟然一聲倒下,棺中人緩緩坐起身來。他先是擡頭望了一眼天,淩亂的發絲便順着臉頰兩側滑了下來,露出一張蒼白的秀面來。

然後在蒲三七震驚的目光中,他緩緩扶着棺材站起了身。盡管還不算穩,但他确實是站起來了。

他同呆愣的蒲三七對視一眼,嘴邊染上一抹淺笑,勾出了單個的酒窩。

紅衣散發,芙蓉秀面,嘴角噙笑,宛若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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