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溫存 是厲害

在黎簌家吃過飯, 大家拿着東西轉戰到靳睿家裏。

還和沒放假時一樣,一起做題,一起讨論, 遇見不會問靳睿。

其實剛進屋時, 趙興旺盯着靳睿的游戲機,手癢了半天,但其他人都已經翻開練習題, 他只能偷偷掐了自己一把, 才坐到桌子前。

趙興旺瞄着不遠處的游戲手柄,問靳睿:“睿總, 你說你這種面對誘惑能絲毫不動搖、專心學習的學霸, 是不是特別少啊?你現在已經沖到年級第三了,不想放松放松嗎?不想打幾把游戲嗎?”

“不想。”

靳睿感冒挺嚴重, 偏頭咳了幾聲才說,自己并不算學霸。

真正的學霸靳睿見過,以前在江城靳睿班裏有個男生,所有競賽都參加, 名次也都十分拿得出手,上高一時年紀就比其他同學小一歲,高一結束直接跳級去高三了。

很多時候上課, 那個男生一擡眼,老師都得磕巴一下, 覺得是不是自己講錯了。

靳睿一直覺得那種才叫學霸。

他這種,只能說是在學習而已。

分心的事情太多,那種全心鑽研課本他也不可能做到。

多刷刷題,算是長點應試經驗。

趙興旺艱難地問:“不是,你不會覺得自己挺平平無奇吧?”

靳睿沒否定。

“你這......”

趙興旺被靳睿的言論驚到了, 頓了一會兒才說,“睿總,我為啥感覺你正經說話的時候,好威嚴啊。比我爸還像我爸。也不是非讓你給我當爸,我怎麽形容呢......就感覺你好像和我不是一個年齡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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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靳睿也算學霸了吧,感覺這學期他成績一直在進步。”楚一涵說。

靳睿沒再說什麽。

只是陳羽去世之後,他突然不再忙碌着要每天跑醫院,空下來的時間讓他失落、無所事事,用來學習而已。

一整天的學習裏,黎簌時常聽見靳睿咳嗽。

晚上趙興旺和楚一涵沒留下吃晚飯,兩個人期末成績更上一層樓,和家長的關系也有所緩和,各自家裏都做了好吃的,叫他們回家吃。

他們走後,黎簌湊過去問靳睿:“感覺你感冒很嚴重啊。”

“問題不大。”

“怎麽覺得你今天總在咳嗽呢?我聽着你都快把肺咳出來了。”

黎簌皺了皺鼻子,“姥爺給你的藥,你吃了沒有?”

靳睿輕咳幾聲,笑着說:“得吃啊,我不是體弱麽。”

“......要不明天我陪你去輸液吧?”

小姑娘就趴在桌上,和他面對面,眼裏的擔憂一覽無餘。

靳睿靠着椅背,拿起水杯喝了半杯水,緩解了嗓子裏咳出來的嘶啞,也把悸動壓下去三分。

“明天我要出去一趟,有個朋友來了,我去接他。”

頓了頓,靳睿才說,“是男生,叫曹傑,要在我這兒待兩天,接回來你能見到。”

他這話像在對她解釋。

感冒咳得太多,哪怕喝了水,靳睿的聲音仍是啞的。

冬天過了4點半,天色已經暗下來,頭頂開了一盞燈,映得他喝過水的唇色水潤,靳睿的聲音則像是帶着細微顆粒,輕輕敲打在黎簌耳鼓上。

她忽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偏過頭:“你和我說這些幹什麽呀,誰要管你去見誰了。”

靳睿手裏轉着筆,眼裏有笑意:“不是一個團體、一個team麽,有什麽行蹤新朋友的,我得主動交代,你說是不是?”

“那你明天什麽時候出去?”

“4點吧。”

黎簌愣了一下:“是早晨4點?”

“嗯。”

本來靳睿也沒想起那麽早,曹傑買了到隔壁市區的機票,再到泠城是需要換乘火車的。

但曹大少爺逼事兒多,寒假高峰,火車買不到坐票,也沒有卧鋪,只剩下站票可以買,他自然是不願意的,在電話裏和靳睿“嘤嘤嘤”。

靳睿沒辦法,和出租車司機師傅說了,早起去市區機場接人,中午接到再返回來,估計得晚上才能到泠城。

黎簌兩只手托着臉:“去那麽久啊,那你一會兒去我家吃晚飯吧,讓姥爺給你煮面吃,吃完晚飯你早點睡覺。不然你生着病,明天還要起早還要坐一整天的出租車,感覺好累啊......”

其實她還沒說完,但靳睿眸色深沉地看着她,把她看得“斷片兒”了,後面要說什麽統統都忘了。

就覺得屋子裏熱,黎簌小聲嘀咕,“你看什麽看。”

看你可愛。

靳睿在心裏說。

小姑娘沒心機,一門心思把對他的關心都展露出來。

真的怪可愛的。

聽靳睿說“那走吧,去你家吃”時,黎簌也不覺得自己心裏的小喜歡小好感已經露餡,非常快樂地拉着靳睿往自己家走:“吃面也不能白吃,我有兩道題還沒弄懂,你給我講講,講完了咱們再吃晚飯。”

“好。”

隔天早晨3點多,靳睿起床,洗了個澡。

時間太早了,嗓子不舒服也沒什麽食欲,他沒吃早餐,空腹吞了一片感冒藥。

穿好衣服時正好接到司機師傅打來的電話:“小靳啊,我到了,你下來吧。”

“麻煩您了,我這就下樓。”

靳睿穿了鞋子往外走,過廊裏一片昏暗,家屬樓極少有起大早的,只有零星幾戶亮了燈。

寒風淩冽,空氣裏有泠城特有的冰雪味道。

這種時間起床,靳睿并不陌生。

以前陳羽住院時,他經常需要這個時間起床。走過不算安靜的醫院長廊,聽病房裏的陌生病人痛苦哼吟,也聽那些陌生的家屬偷偷落淚;聽護士們趁着休息湊在一起嘆息着讨論某病例的病情,也聽家屬拉着醫生小聲商量治療方案。

陳羽睡眠很不好,他一推門,她就會轉頭。

狀态好時,會蒼白着臉,對他歉意地笑笑:“我的小睿辛苦了,總是起得這麽早。媽媽會努力好起來的。”

可能是時間相似,靳睿甚至覺得,眼前這條堆着白菜和各家雜物的公共過廊裏,也彌漫起一點消毒水的味道。

打破這荒涼聯想的,是黎簌。

靳睿走到黎簌窗邊,窗戶忽然被從裏面拉開了。

窗子裏開了一盞巴掌大的小臺燈,能折疊的那種,黎簌舉着臺燈,頭發散亂着,眼睛也沒太睜開,看上去像是剛從被子裏爬出來。

她擡手揉了揉眼睛,聲音懶洋洋:“我等你十多分鐘了,還以為你早都走了呢。”

這個畫面溫暖了靳睿,他愣了半秒,才問:“怎麽起這麽早?”

“這個給你。”

黎簌從桌子上拿了一罐旺仔牛奶,遞給靳睿,“我用暖寶寶一直熱着呢,是溫的,姥爺聽說你早起,說空腹吃藥是不行的,我就給你準備了這個。你先喝牛奶再吃藥,不會胃痛。”

靳睿接過牛奶,放進羽絨服寬大的口袋裏。

指尖觸碰到溫熱的金屬罐,像是有網狀的東西,輕輕包裹住他那些棱角分明的冰冷過往。

小姑娘在窗子裏忙碌着沒停,蹲下去翻了翻,又站起來。

手裏的塑料袋遞到他面前:“這些裏面有小零食,也有暈車藥。快拿着,我要睡覺去了,困死了眼皮都睜不開......”

靳睿接塑料袋:“去睡吧,天冷,關好窗。”

他自己都沒意識到,他說這句話時,聲音有多溫柔。

“那你早點回來,拜拜。”

“嗯。”

靳睿拎着黎簌給她的塑料袋,走過公共過廊,邁進樓道裏。他跑着下樓梯,跑了幾步,忽然笑起來。

笑得停不下來,整個樓道裏都是他的笑聲。

開心。

真的很開心。

早都忘記了上次這麽開心是什麽時候了,或許很多年都沒這麽開心過了。

靳睿邊下樓邊笑,上車時連司機師傅都逗了一句:“小靳要接的人不會是女朋友吧,怎麽看着這麽開心?”

靳睿叩開溫熱的旺仔牛奶,笑了笑,否認:“沒。”

要接的不是女朋友,但牛奶是未來女朋友給的。

他這份好心情,一直持續到車子開到機場。

輕雪紛飛,曹傑從航站樓裏出來時,靳睿一眼就看見了。

想不看見都難。

人來人往裏,只有曹傑一個第一次來北方的南方人,穿了兩層羽絨服,一層銀色,一層黑色,脖子上圍着非常厚的圍巾,把自己包裹得像大狗熊。

曹少爺還戴了滑雪鏡,騷包的鐳射粉色行李箱在陽光底下閃着光。

靳睿偏過頭,不怎麽想認他。

“阿睿!”

曹傑蹦起來和他揮手,拖着箱子跑過來,和靳睿擁抱,“媽的,想死你了,我覺得你走了一個世紀了。”

說完,他哆嗦一下,把手塞口羽絨服口袋裏,和靳睿吐槽:“萬事俱備,就是忘了買手套了,太冷了,我感覺我血液都凍住了。這地方真的不是北極嗎?”

靳睿看他一眼:“廢話多,上車。”

“但說真的,雪景是真的美,剛才飛機落地前,我在半空看下面,還以為自己到冰島了。”

曹傑把行李箱放進後備箱裏,“我給你買了一條我這個同款的圍巾,特別暖和,在箱子裏,回頭到你家給你拿出來。”

“謝了。”

曹傑在飛機上吃過飛機餐,靳睿也在機場裏簡單吃過一點速食,兩人沒在吃飯上耽誤時間,坐上出租車往回走。

太久沒見,之前所有溝通都用手機,但也難免有覺得不順暢的時候,兩人坐在出租車後座,在車子開往泠城的路上,把合作的生意都捋順了一遍。

靳睿時常咳嗽,喝了一瓶礦泉水不見好轉,聲音也啞。

曹傑關切地幫他拍着背:“我們的智多星可不能生病,我哥說了,你就是搖財樹,就是他慫恿我來泠城的。曉東也說,你萬一凍死在泠城,我們全完蛋。”

靳睿笑着罵了一句。

他就是感冒,讓他們說的像要死了。

“我爸都想你了,過幾天你和我一起回江城吧,我爸有事和你商量。本來也想來泠城看看的,這陣子身體不行,總跑醫院,我媽沒讓他來。”

靳睿點頭:“讓曹叔別折騰,太冷,他受不住。”

曹傑酸了一句:“你這叫叔的,在他眼裏比他親兒子都親,天天念叨你呢。箱子裏有一半都是他讓我給你帶的特産。”

幾乎聊了一路,靳睿起得早,阖眼靠在座位裏,打算眯幾分鐘。

但曹傑是個話痨,他剛閉上眼睛,身邊響起淅淅索索塑料袋的聲響,然後是曹傑感動地湊過來抱住他:“阿睿,爹的好兒子,爹爹沒百疼你,還知道路程漫漫,給我買小餅幹小零食吃,還有暈車藥,爹爹愛你。”

這話逗得司機都笑了幾聲。

靳睿沒睜眼:“松開,再抱着我我讓你知道知道誰是爹。”

“欸欸欸,別動手,我這不松開了麽。”

“零食也放下。”

曹傑“啧”一聲:“零食也放下就過分了吧,我還挺想吃幾塊小餅幹的呢,你這才離開江城多久,就和我生分了?零食都不能共享?”

“這袋不行。”

“有什麽不行的?”

靳睿不耐煩,睜眼看了曹傑一眼:“你說有什麽不行的?”

曹傑愣了幾秒鐘,忽然反應過來,很誇張地“哇”了一聲:“是不是那個小揪揪買的啊?好他媽幸福哦,就出門一趟,還給準備零食和暈車藥了?阿睿,你行啊,我是不是得改口叫小嫂子了?”

車窗外是高速旁的郊區荒地,落了雪一片白茫茫。

靳睿沒忍住,揚了揚唇角。

等車子開到泠城,已經是下午4點多。

天色朦胧,司機師傅把車停在樓下,靳睿幫曹傑把行李箱從後備箱拿出來。

家屬樓還是老樣子,不隔音的老樓傳來各家生活雜音,做飯或者洗衣服,打牌或者聊天。

光禿禿的樹枝晃動在烈風裏,積雪堆成的雪人立在樓道旁,臉上戳了一節胡蘿蔔。

曹傑把脖子縮在厚圍巾裏,仰頭看着機械廠家屬樓:“這樓,看着也太有年頭了吧,連電梯都沒有?”

他似乎挺期待靳睿在泠城生活的地方,邁開步子就要往樓道裏走。

被靳睿揪着圍巾拽回來,扭頭納悶:“幹什麽?不上樓麽?”

“上去看見她,別叫小揪揪,也別叫小嫂子。”

靳睿看着他,“她叫黎簌,別亂說話,別吓着她。”

曹傑很迷茫,他張了張嘴,憋出一句:“不是,你倆還沒處對象呢?”

“沒。”

“為什麽?這都給你準備暈車藥了,對你也得有點好感吧,不追麽?”

“好感可能是有點,但她單純,想不到那麽多層,什麽時候她有想談的意思了再說。”

靳睿笑了笑,語氣莫名驕傲,“小姑娘成績上升期呢,不能讓她分心。”

曹傑不敢茍同,縮着脖子擠出雙下巴:“敢問,她從班級第19名,上升到多少了?”

“這個見到她面也別提。期末考試沒考好,提了她不開心。”

“......戀愛都沒談呢!規矩還挺多!”

該說的說完,靳睿拎着行李箱邁上樓梯:“走吧。”

曹傑太久沒爬過樓梯了,靳睿在前面提着他的大箱子,走得十分潇灑。

他在後面喘成狗,扶着樓梯扶手:“阿睿,不行了,你等我一會兒,我、我走不動了。”

終于爬到6樓,靳睿把行李箱放在過廊地上,拉着行李箱走。

滑輪摩擦着不算平整的地面,發出清晰的拖拽聲音,果然沒過幾秒,一扇窗子被拉開,黎簌探出頭:“靳睿,你回來啦!”

扶着牆喘粗氣的曹傑聽見聲音,愣了一瞬,擡眼去看那個女孩——

唇紅齒白,五官小巧,笑起來時眼睛彎彎的。

是挺可愛。

尤其是站在窗子裏沖着靳睿揮手時那股陽光燦爛的勁兒。

也太可愛了。

靳睿才走過去,窗子裏的小可愛就端着一本書遞出來:“靳睿靳睿,給你看,我今天把你的手表修好了,502粘的。”

什麽手表能用502粘啊?

曹傑納悶地湊過去看了一眼,只需要一眼,他感覺他差點一口氣兒沒喘上來暴斃在過廊裏。

靳睿那塊黑陶瓷J12,躺在一本《高中實用地理圖冊》上,表帶不知道怎麽摔得碎得挺嚴重。

更嚴重的是,碎開的地方被用膠水粘住,縫隙裏露着膠水痕跡。

毀了。

全他媽毀了。

窗子裏的小可愛還在邀功:“怎麽樣,我厲害吧?”

可太厲害了。

第一次見有人這麽糟蹋東西。

曹傑剛想出聲,聽見靳睿用一種,他從未聽過的溫和語氣開口:“嗯,是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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