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等菜上齊，狄振邦夫婦脫了在後廚工作時的工作服，蘇美慧還特地洗了一把臉，又梳了梳頭發，抹了一點口紅增加氣色。狄振邦在外面等的不耐煩，忍不住大聲嚷嚷：“好了沒有？都幾十歲的人了，還挺臭美。”

蘇美慧換了一身幹淨的呢子大衣，出來的時候忍不住沖狄振邦翻了個白眼：“你懂什麽！”

狄振邦撇了撇嘴，跟在老婆身後一起進了包廂。

狄寶眼睛一亮，特別捧場的“哇”了一聲：“媽媽今天好漂亮。”

蘇美慧笑的合不攏嘴，嘴上還謙虛道：“沒有啦，我就是洗了一把臉。”

說完，還故作不經意的看了一眼聞人砺。

聞人砺的臉上并沒有什麽表情，至少蘇美慧看不出聞人砺的情緒，他也沒有跟狄寶一樣誇一下自己。蘇美慧想到每次出現在他們面前都光鮮亮麗高貴優雅的聞人夫婦，忍不住心頭微黯。

陸文淵留意到蘇美慧的黯然自卑，笑眯眯開口：“我聽說蘇伯母很會裁剪，您穿的這套大衣也是您自己做的嗎？”

蘇美慧勾了勾嘴角，勉強打起精神應酬道：“是我自己做的……家裏窮，也買不起好衣裳。我年輕的時候跟我媽學做裁縫，喜歡什麽樣的衣服就自己買料子做。做的不好，讓您見笑了。”

“怎麽會？”陸文淵語氣特別真誠的稱贊道：“我看這套衣服做工精細，剪裁得體，比很多服裝設計師做的還好。”

狄寶看了蘇美慧一眼，特別高興地說道：“我媽做衣服特別厲害。她經常給我做衣服，那些名牌爆款服裝，我媽去商場轉一圈就記下來了，給我做的一模一樣。”

甚至比名牌衣服穿着還舒服。因為名牌服裝的款式都是大衆型號，蘇美慧給狄寶做衣服的時候會考慮到狄寶的身材還有活動習慣，小細節方面會處理的更加貼心。

用現在很流行的說法，那就是私人訂制，量身打造。

蘇美慧被兒子一誇，忍不住擺手說道：“也沒有那麽厲害。就是随便做做。”

狄振邦冷眼看着蘇美慧被誇的滿面紅光還要故作謙虛的虛僞模樣，忍不住在心底啧了一聲。

“那真的很厲害了。”陸文淵特別捧場的感嘆了一句，旋即問道：“不知道蘇伯母有沒有興趣做定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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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美慧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下意識的“啊”了一聲。

陸文淵笑道：“實不相瞞，我這個人穿衣服比較挑剔。我不喜歡穿外面的大衆款式，私人訂制的話，倒是有一些我很欣賞的設計師。不過他們的工作室大都在國外，我每年定制衣服，要麽飛過去，要麽包機把人請過來。怎麽做都很麻煩。”

“如果蘇伯母願意接定制的話，我很想請蘇伯母幫我設計幾套衣服。天氣這麽冷，我看羊毛大衣就很不錯。”

蘇美慧簡直驚呆了。她沒有想到陸文淵居然會在飯桌上提出這種請求，當下磕磕巴巴的說道：“我，我都好多年沒有接過客戶了。”

她這麽多年只給狄家父子和自己做過衣裳，做的好不好父子兩個都會穿。更不會挑剔她的衣裳哪裏做的不好。她都不知道外面的行情是怎麽樣的。

再說能讓陸文淵這種人包機請來做衣服的服裝設計師，應該也是國際上很有名氣的服裝大師吧？蘇美慧很有自知之明。她全盛時期都不敢有沖出亞洲走向國際的奢望，更何況是現在。她的手藝已經荒疏很多年了，連線條都畫不直了。

“沒關系。”陸文淵展顏笑道：“我很欣賞蘇伯母的設計風格，我相信你能做好。需要什麽材質的料子，您跟我說一聲，我會讓人準備好的。您只負責設計裁剪就可以了。設計費和手工費我們按照國際标準來。”

蘇美慧越聽越心虛：“我真不行——”

“我覺得行。”一直沒有說話的聞人砺突然開口，一臉認真的說道：“也給我做一套衣服。不要參考其他品牌的款式和設計，就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做。價格方面也跟陸文淵一樣。”

蘇美慧受寵若驚的瞪大了眼睛，腦袋一片空白：“那怎麽行？”

話一出口，蘇美慧就意識到自己的說法很有歧義，立刻解釋道：“你是我兒子，我給你做衣服怎麽能收錢？不用錢。”

想到聞人砺的龜毛脾氣，蘇美慧又補充了一句：“放心吧。肯定給你做一套獨一無二的衣服。”

聞人砺矜持的點了點頭。他之所以提出這個要求，也是側面提醒蘇美慧在設計衣服的時候不要抄襲那些國際大牌。

陸文淵不是狄寶，他經常合作的那些服裝設計師都是國際上享譽盛名的服裝大師。所以穿在陸文淵身上的衣服從某種程度上也是很多業內設計師都會關注的焦點。

蘇美慧以前給狄家父子和她自己做衣服，會參考一下國際大牌的款式和風格，甚至全面照搬，這種習慣在日常生活中或許沒人會說什麽，但要是以業內的眼光來審視，這絕對是一個讓人诟病的惡習。

如果蘇美慧以後還想以服裝設計師這個職業走入大衆的視野，就不能留下這樣的污點。更不要說陸文淵好心幫蘇美慧重回正軌，還以自身形象替蘇美慧背書，聞人砺就更不能讓蘇美慧的作品給陸文淵帶來負面的影響。

——他可不希望從別人口中聽到陸文淵穿冒牌設計的冷嘲熱諷。

他們這個圈子裏的人雖然不是什麽明星，但是一舉一動也備受關注，甚至還會影響到公司的形象。陸文淵開發出來的那款游戲剛剛發行沒多久，正是宣傳期間。如果這個時候因為蘇美慧做出來的衣服橫生枝節，聞人砺自己都會不好意思。

時代不同了，現在各行各業的創作者都很在乎版權和自身名譽。一名設計人員如果想要走得更遠，必須愛惜羽毛。

蘇美慧跟這個行業脫軌太久了，她甚至都沒有意識到聞人砺的良苦用心。陸文淵倒是在第一時間察覺到了聞人砺的微妙想法，忍不住心下莞爾——嘴上說着不管不顧，腦子卻很誠實。他剛剛開了個頭，聞人砺就已經把蘇美慧未來數十年的職業生涯規劃好了。

就這樣還敢說自己不在乎親生父母嗎？

陸文淵笑的意味深長。聞人砺不知道他在想什麽，看着陸文淵賤兮兮的笑容，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飯桌上的人并沒有注意到陸文淵和聞人砺的眉眼官司，或者注意到了也沒點破。狄振邦看着笑容滿面的蘇美慧，有些不是滋味的清了清嗓子，開口說道：“不要只顧着說話，大家吃菜呀！菜都涼了。”

說完，狄振邦用公筷給狄寶夾了一筷子糖醋排骨：“你最愛吃的糖醋排骨，趁熱吃。”

狄寶笑着跟狄爸道謝，也給聞人砺夾了一塊排骨：“阿砺也喜歡吃這道菜。其實阿砺的口味跟我差不多，都喜歡吃甜的。只是阿砺的口味比較淡。你們也知道啦，跟聞人家那些人一樣，都很注重養生。”

狄寶跟狄振邦夫婦在一起的時候，沒少吐槽過聞人家的夥食。嫌棄聞人家的煮飯阿姨做菜不放鹽，他吃着沒滋沒味的。

狄振邦冷哼一聲，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說道：“知道。沒看我做了那麽多道淮揚菜嗎？也不知道別人領不領情。”

狄振邦為了今天這頓午飯，一共做了十道菜。其中松鼠桂魚，大煮幹絲，清炖蟹粉獅子頭，松仁玉米和文思豆腐都是淮揚菜。衆人本以為狄振邦是為了炫耀自己的廚藝精湛，沒有想到狄振邦居然從狄寶的吐槽中記住了聞人家的飲食習慣，特地做了這麽幾道菜迎合聞人砺的口味。

聞人砺微微一怔，不動聲色地看向狄振邦。

被那雙漆黑清亮的眼眸注視着，狄振邦莫名有些心虛，還有些煩躁。他知道自己中了聞人四口的奸計，一怒之下說了很多過分的話，讓聞人砺傷心了。可他礙于面子又不好跟自己的兒子道歉。

狄振邦想用這種方法跟聞人砺委婉的道歉，又不知道聞人砺願不願意給他這個面子——這位大少爺可不是他們家乖寶。性格難纏手段強硬腦袋聰明見識又廣，這種人其實很難哄的。

聞人砺舀了一碗文思豆腐，淺淺的嘗了一口。只覺得湯頭鮮美，軟嫩清滑，入口即化。當即稱贊道：“很好喝。”

狄寶一把拉住狄振邦的胳膊，激動的重複道：“爸，你聽到沒有？阿砺說很好喝，他說你做的菜很好。”

狄振邦下意識的咧開嘴角，一直壓抑着的表情終于流露出一絲絲激動，用一種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期待口吻沖聞人砺炫耀道：“我說的沒錯吧？我做菜很好吃的。你今後想吃什麽，都可以跟我說。我都給你做。”

頓了頓，狄振邦又一把摟住身邊的狄寶，笑着說道：“給你們兩個做。”

項目經理看到這一幕，也替狄振邦夫婦高興。人心都是肉長的，項目經理受陸文淵所托，要盯着狄振邦夫婦戒賭還錢。一開始狄振邦夫婦不服管，給他制造了不少麻煩。可是一段時間接觸下來，項目經理就覺得這對夫婦雖然好賭，但是人品還不錯，廚藝更是沒得挑。至少在他們工地上，大家都很喜歡狄家夫婦。

有多少次夜深人靜，項目經理加班到十一二點，餓着肚子進食堂，都是狄振邦開火給他做夜宵。有時候是一碗熱氣騰騰的雞蛋面，有時候是一碗甜甜糯糯的酒釀湯圓，有時候是用晚上剩下的米飯炒飯，再配上一碟狄振邦自己腌的爽口小菜……

千萬不要小瞧這些看似樸素的夜宵，雖然不是什麽山珍海味，卻能讓多少在外拼搏的游子感受到家常的味道。至少項目經理就在這一頓頓夜宵中對狄振邦夫婦好感度大增。在工地上建小食堂的提議其實就是項目經理回報狄振邦夫婦的一點心意。

一方面，能讓管理層和舍得花錢的員工自己點餐；另一方面，又何嘗不是替狄振邦夫婦創收。如若不然，就憑狄振邦的手藝，那些人吃大食堂也吃的很開心。偶爾有領導前來視察，要求狄振邦單獨做一桌菜招待領導，那也是食堂大廚的工作範疇。狄振邦推脫不了。

而項目經理之所以會這麽做，除了想讓大家吃的開心，也是為了讓狄振邦感受到更多的成就感，以及賺錢的樂趣。

然而項目經理也知道，狄振邦夫婦雖然因為賺了錢，又在工地上獲得尊重這兩件事開心，但是他們兩個依然糾結親生兒子和養子對他們的态度。狄振邦每天罵罵咧咧，嘴上說兩個兒子嫌貧愛富，有了新爸媽就不要他們，其實心裏也害怕。害怕兩個兒子真的不搭理他們了。

如今看到狄振邦夫婦跟親子養子關系緩和，項目經理也替他們感到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