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成親
“姑娘!”門豁得大開,許嬷嬷氣喘籲籲地跑了進來,一把将姜艾摟緊懷裏,仿佛要用盡全力給她唯一的依靠。
姜艾眼眶一熱,仰臉欲止淚意:“嬷嬷,那席衍是什麽人?”
她的手不知不覺間揪住了衣擺。
卻見許嬷嬷身體抖地厲害,顫抖着一字一字說出:“禍害,他是個禍害。他枉為勳貴子弟,是京中所有人的笑柄!”
姜艾整個身體僵在了原地。
許嬷嬷痛心疾首,這是她們自小嬌捧着長大的姑娘啊,為何就要嫁給這樣的爛人?!
淚一滴滴地打濕了姜艾的手,許嬷嬷顫聲道:“姑娘,你只能依靠你自己了。”
姜艾的眼睛一瞬間陡然睜大,喉嚨仿佛被完全堵塞。
屋內傳來了持久的沉默,狂風呼嘯着猛烈地沖進屋裏,将門砸地吱吱呀呀響個不停。
似乎是哭幹了,姜艾反倒再也流不出淚了。她垂着頭,只忽然輕輕叫了一聲:“爹。”那聲音就像一只在絕望嘶鳴着的小獸。
姜明琛的眼角咻地有一絲顫動。
時間一晃而過。伴随着天漸漸明亮,許嬷嬷匆匆端着熱水跨進姜艾的屋裏。
只見姜艾此時已安靜地坐在了梳妝臺前,身披大紅嫁衣,發插精致金簪,平素素淨的臉被敷上了細膩的脂粉,光華奪目得恍若神妃仙子。
“怎麽起的這麽早?”許嬷嬷上前,用手撫平了姜艾嫁衣上的褶皺。
姜艾輕聲:“睡不着了。”
許嬷嬷心疼地上前握住姜艾的手道:“若非大少爺不在京城,夫人哪敢這麽嚣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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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大少爺姜鴻,是姜艾的同胞兄長,自小品貌不凡、聰穎刻苦,平日裏最是寵愛他這唯一的妹妹了。可他因要準備今年的鄉試,所以早早地就回了姜家祖籍地,怕是要等明年考會試時才會回京。
姜艾輕垂眼睫,語調裏滿是認真:“跟哥哥無關,嬷嬷你別怨哥哥。”
“嬷嬷曉得。”許嬷嬷嘆息一聲,默默陪着姜艾等待花轎到來。
很快地,就有席府管家領着一行身着紅衣的仆人,吹鑼打鼓攜花轎來到姜府,迎接姜艾上轎。
姜艾輕輕拍了拍許嬷嬷,示意她放手。在許嬷嬷滿含不舍的眼神裏,姜艾深吸一口氣,舉步上了花轎。
一路上花轎搖搖晃晃的,喧嚣聲從四周連綿不絕地傳來,滿眼都是奪目的豔紅,天地間仿佛就只存在這一抹色彩,一定要灼痛姜艾的視線。
姜艾忽然間紅了眼眶。
這幾日她渾渾噩噩,如墜夢魇。
想想不久之前,哥哥離家時還曾意氣風發地對她保證:“阿艾,你等着哥哥回京後參加你的婚禮。到時候,我一定讓你以狀元妹妹的身份大嫁。”
如今才度過多少光陰,竟是全都物是人非,甚至連新郎也換了人當。
姜艾的眼裏覆上了蒙蒙的水霧。可她将指甲掐進手心裏,将手心掐出五道紅痕,也倔強地不肯掉下一滴淚。
姜艾,你再也不能随便哭鼻子了。
你已經長大了。
她硬生生借着痛意讓自己心緒平靜了下來。
花轎很快停在了席府門口。
前廳裏此時人聲鼎沸,處處張燈結彩,懸挂紅綢。來往道喜的客人絡繹不絕,席位都差不多擠滿了。
禮成之後,姜艾就被送入了洞房。然而就在這一頂紅轎剛被送入裏院,就聽前廳忽有傳來一陣更大的聲浪。
許嬷嬷直覺不對,連忙拉住一個人問道:“那兒怎麽又熱鬧了?”
“你不知道?”這名仆人眼帶同情道,“這是陳小姐要進門了。白莺小姐說她與姜小姐情同姐妹,所以特意要與姜小姐同一天進門。”
因過于尴尬,趁許嬷嬷還愣在原地時,這仆人一扯衣袖連忙跑了。
許嬷嬷在原地怔愣許久後,只覺似有兜頭涼意澆了過來。陳白莺這是要生生踩着姑娘,來實現她的高光啊!
以後每當別人想起這一天時,只會記得有一名陳姓姑娘嫁給了名滿京都的席公子,哪裏會記得還有一個可憐姑娘,亦在同一天入了席府呢?
可形勢比人強,許嬷嬷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前院那一片火紅,自覺心痛難忍。
此時的前院裏,高朋滿座,比剛才更為熱鬧。席景許是當代文壇後起之秀,小小年紀就已頗獲贊譽,有不少人都以能參加他的婚禮為傲。
席景許靜靜站立于人群之間。周圍的人圍攏他一圈,都在仰望着這位名動京城的席公子的模樣。
他長得俊朗,人逢喜事,更是意氣風發。當接到陳白莺時,他素來冷淡的臉也顯出了幾分柔和。明眼人一瞧,就知他定是喜歡極了這位女子。于是一連串地恭賀聲不要錢一樣地灑來:
“這新郎與新娘瞧着真是般配。”
“真真郎才女貌。”
“合該是天生一對啊!”
他們每個人的臉上都挂着赤誠笑意,好像都忘記了在此之前,席景許是還有過一位未婚妻的。
聽見衆人盛贊不絕,席景許的母親,席大夫人的面色才柔和下來。因不喜兒子娶了一個小門小戶出來的女子,席大夫人這些天一直都是板着臉色的。
可聽到了衆人将她兒子誇贊得恍若文曲星下凡,席大夫人的心也不禁輕飄飄了起來,神色松動,愉悅地接受了衆人的追捧。
就在席景許和陳白莺行婚禮時,姜艾早已坐于婚床之上,等了一會兒了。
姜艾一直僵坐着等待,面前的紅蓋頭遮蔽了她的視線範圍,讓她心裏升起幾分慌張。席衍怎麽還沒有出現?說來這些天她聽過不少關于席衍的傳聞,可還是不知席衍究竟長什麽模樣,早知道該問許嬷嬷要幅畫像……
就在她腰肢都有些酸疼時,突然傳來一股若有似無的清冽酒香。一瞬間,姜艾呆住了,等反應過來後連忙坐直了身。
是席衍來了。
姜艾有些慌張地捏捏指尖,心跳幾近轟鳴。這人是何時來的,他走路竟沒有聲音的。
就在這時,蓋頭被大掀開來,萬丈陽光傾灑下,有一道身影直直撞入姜艾的視線。
只見床前一名男子半俯着身,一襲紅色喜服,身量修長,墨發飛揚,眉目淡淡,桃花眼裏有着潋滟流光。
這可大大出乎了姜艾的意料。她萬萬也沒有想到,這席家二爺竟長得這樣一副好相貌?因為過于驚訝,她一時之間竟都忘了轉移視線。
不過這樣的樣貌也委實鋒利了些。姜艾不太喜歡。
見姜艾呆住了,席衍斂眉,神色有幾分冷淡:“在想什麽?”他聲音聽起來懶懶散散,可卻辨不清是在怒還是調笑。
“沒,沒有。”姜艾駭了一跳,結結巴巴地回話。她慌張地扯出抹笑來,卻因有着梨渦看起來倒似帶上了十分甜意。
席衍一怔,但他面上倒是看不出什麽反應。
他聽過姜艾的名聲。她父姜明琛乃當朝唯一大将軍,縱橫疆場,征戰無數。身為姜明琛的獨女,聽說姜艾自幼深受嬌寵,被衆星捧月着長大。
……卻沒成想,竟是這樣一個小慫包。
見姜艾還笑得傻裏傻氣,席衍眉梢緩緩上挑,漫不經心道:“牙還挺白。”
這是誇贊嗎?姜艾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評價自己,一時之間都不知該如何作答。像小雞仔把頭埋到翅膀下一般,她縮了縮脖頸,連忙不知所措地收了笑。
就在姜艾出神時,席衍突然出聲快問了一句:“你父親怎麽樣了?”
父親……
姜艾眼神暗了下來:“還在昏迷……”
“嗯?”席衍手一頓,他眼神幾不可見地一凝,似是随意道,“怎麽傷的?”
姜艾一愣,目光帶上些納罕,這樣全京城都知道的事,他竟還不知道的?
不過這也沒有什麽要隐瞞的,于是姜艾心神低落道,“是被燕族人暗傷,在戰場上受了箭傷。”
“箭傷……”席衍垂下眼睫遮住眸光,重複了一句。
他默默坐于桌邊,一手懶懶散散地撐着額頭。似是在深思着什麽,他随手拿起一枚小圓餅,突然間沒緣由地将它撚碎,撚得極慢,直至粉碎成了殘渣。
姜艾心咯噔一跳,連忙低頭不敢再胡亂看。這席衍是在想些什麽嗎?他性情也太過于古怪,真叫人捉摸不透。
席衍被姜艾動作吸引,這才想起這裏還坐着一人。他暫時壓下心中想法,問了聲:“餓嗎?”
姜艾忍着害怕,輕輕點了點頭。
席衍沒有多言,只是用指尖敲了敲桌子。
姜艾懂了。但這滿桌的糕點吃食也不知道是何時擺的,明明剛才還沒有的。
……難道是席衍剛剛去拿的?
姜艾默默思忖着,小心翼翼地挪到餐桌旁,輕輕說了句:“謝謝。”這才坐下了。
飯桌上各色松軟香甜的點心都擺放了不少,甜鹹皆有,樣式精巧剛好夠人一口一個,既不髒手也不沾唇,而且雖然花樣繁多但是每樣的分量都不多。
一碗煮的香濃軟滑的熱粥灌入胃裏,姜艾這才感覺整個人仿佛活過來了,仿佛有一股熱氣流經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