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對峙
姜艾悚然而驚,立時回頭去看。
來人正是席景許。他手捧着一簇花,本是眉眼柔和地信步走來,一見姜艾,他面色大變:“怎麽是你?”
姜艾茫然地回望過去,不知席景許此話何意。她已經來這裏很久了,一直都在這裏看花。
席景許眉頭鎖緊,面色帶上嫌惡:“你好不知羞!你費盡心機嫁給我小叔也就罷了,既已嫁成,就不要再使手段,妄想……”
他怒目瞪向姜艾,突然一愣,再說不下去了。只見姜艾一雙圓眼通透純淨,仿佛能被望到心裏,嬌憨的面容上浮出幾抹懵懂。
如果說以前的她一襲華裙,容貌上比其他女子更為出色,那麽現在的她好似多出一種讓人想探尋的氣韻來,就宛若被打磨過的珍珠般熠熠奪目,光是靜靜站着就已美得可以入畫。
席景許心中一驚。他原以為姜艾離了他會傷心欲絕,可是怎麽好像活得更加耀眼了?
正當他想開口時,卻突然發現姜艾似要轉身離開,席景許心中一慌,立時伸手攔了下來。
見姜艾又果斷往旁邊挪了幾步,席景許看得有些想笑,心中突然生了興致。他以前怎麽沒發現,姜艾竟是如此可愛呢。就像逗貓一樣,他又伸手攔了下來。
姜艾可不覺得有任何愉快。她本就不打算理席景許,這才連他話都沒聽完就打算離開,卻總是被攔下。簡直想不通席景許是想做什麽,姜艾煩悶地踢走一顆小石子,蹙起眉頭疑惑問:“你有事麽?”
席景許一怔,讪讪地收回了手。
正在這時,突有一個熟悉的柔和女聲出現:“景許,我來遲了……阿艾妹妹?”
陳白莺從草間小路緩步走來,見了二人,她笑容一凝,眼裏似有幾分波動。
席景許立時慌了,他忙跑到陳白莺身邊,想要解釋清楚。白莺身體嬌弱,可不能因為誤會受了刺激。
以前白莺受了委屈,為了不讓姜艾擔心,從來只敢私下哭訴,若非自己偶然發現,也不會察覺這個外表溫柔的姑娘內心竟然十分脆弱。
白莺她因為出身不高曾被人欺負,是在自己的連番鼓勵下才好容易重綻笑顏,振作起來,因此席景許發過誓,絕不能因為自己讓陳白莺傷心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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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景許軟着嗓音,溫柔撫慰:“白莺,你來得正巧,我正找你呢。”
陳白莺微微攏眉,一雙眼裏似有憂愁:“我是不是有些打擾……”
“怎麽會,”席景許連忙出聲打斷了陳白莺的話,“你看,這是我剛為你摘的花。”他連番逗弄了四五句,才又逗笑了陳白莺。
姜艾本是站在一旁,見席景許和陳白莺仿佛沉浸在他們自己的世界裏,姜艾眼前立時一亮,正欲悄悄離開時,突有一聲傳來。
“你站住,還不快來跟白莺解釋清楚。”席景許冷若冰霜,面上似帶有森森的寒意。
而另一邊,長富正百無聊賴地守在一旁等候,将剛剛發生的一切都盡收眼底。他不由感嘆一聲,他其實一直都覺得姜小姐與他們公子很是相配,可是他一個奴才的想法沒有半點用啊,公子他就是自始至終也瞧不上姜小姐,一顆心牢牢挂在了白莺小姐的身上。不過公子對白莺小姐一片癡心,白莺小姐和公子倒也相配……
正當他胡思亂想時,忽然間,他眼中瞥過一道熟悉的人影。
長富瞳孔震驚,連忙站直了身。遭了,衍世子怎麽突然來了?
他在心裏期盼着席衍趕快走,可天不遂人願,席衍竟然筆直地朝這裏走了過來。
這還真只是碰巧。席衍本只是想随意找個地方,但是看見長富大驚失色的樣子,他反倒輕笑一聲,走了過來:“怎麽,不想見我?”
長富一陣猛搖頭,笑得比哭還難看:“不不不,奴才怎麽敢呢,奴才見了您歡迎還來不及。”
正在這時,突聽陳白莺帶着嗔意道:“景許,你怎麽和阿艾妹妹說話呢。她是我的好朋友,我怎麽會不相信你們呢。對吧,阿艾妹妹?”
朋、友?!姜艾擡眼,看清了陳白莺上翹的唇角。
姜艾突然笑了,她的語調一如既往地輕輕軟軟,但任誰也能聽出這語氣未曾包含半分暖意:“朋友不敢當,但對着你們的長輩,席景許是該學學怎麽客氣說話了。”
……這聲音?
席衍眉梢一挑,沒被姜艾的嬌悍吓到,反倒是內心生了興趣。啧,他還以為小慫包會委屈地眼淚哇哇直掉,沒想到竟是看走了眼。
他唇角微勾,向前方二人走去。一旁的長富也連忙跟了上去。
席景許眼底一片冰冷,諷笑道:“收收你那長輩的譜,你當誰看不清你那點心思?你站在我席府的地上訓斥我,姜艾,誰給你的膽子?”
“怎麽,侄子有意見?”突有一個漫不經心的聲音傳來,席衍躍過草叢,一步步出現在席景許二人面前,一雙桃花眼似含三分笑意。
姜艾雙眼驟然一亮。她實在是太累了,莫名其妙地被席景許二人糾纏許久還無法脫身,此時一見有人來,緊繃的心态突然有了放松,仿佛突然有了倚仗似的,讓她克制不住地藏于席衍身後,有如抱住了一根浮木。
那速度快得竟是讓席衍都沒有反應過來,他在恍惚間,竟覺得自己仿佛是那護崽的母雞一樣。等回神後,席衍奇了一下,轉身看向姜艾。
姜艾沒有察覺到。她此時心中惶恐與氣憤交織,只是順着力道将席衍的袖口抓得更緊了。
沿着兩人接觸處,席衍能感受到一陣細細密密的輕顫。
她在顫抖。
席衍神情一頓。他突然又轉回身來,倒是老老實實地用寬大的袖袍遮住了姜艾,遮得嚴嚴實實的。
一見姜艾竟主動向席衍的方向靠去,席景許心中大驚。這怎麽可能!她分明是心中對自己還有情意,所以才寧可嫁給一個纨绔,也硬是要擠進席府來,怎麽會和席衍如此親近?
席衍察覺到席景許緊盯着姜艾的視線,眸光沉了沉:“怎麽,你覺得席府世子妃不配站在席府的土地上?”
席景許的臉色立時變得慘白。若是連一府世子妃都不配,那大房豈不是得立即搬離。他顫了下身體,難得有些氣虛道:“侄子不是這個意思。”
席衍的眼裏一直帶着和和氣氣的笑,可是整張臉卻顯得分外冷淡。他似是十分寬宏地原諒了席景許的錯誤,只是道:“侄子也該一心向學了,若是無事,最好還是不要在席府亂走。”
席衍心裏一涼。這,這是報複?因他說姜艾沒資格,所以反倒要拘了他?他身形一頓,按捺下心中十足的怒火,只能憋屈應是。
“你懂事了。”面上帶出幾分滿意之色,席衍好心提醒道:“聽說抄佛經有益身心,如果侄兒最近閑得很,不若試試手抄佛經,也好去去火,消消雜念。”
欺人太甚!席景許聽得直咬牙,若不是仗着一個世子身份,他席衍一個廢物,有什麽資格掌管這世子府。
席景許在虛空中緊緊握拳,不甘不願道:“是,侄子寫完會請小叔指教一番的。”他恭敬地告別後,頭也不回地拉着陳白莺走了。
長富賠笑幾聲後,這才也跟着離開了。
直至人都走後,席衍把姜艾拎到了自己面前。
姜艾察覺到席景許兩人離開後,本是從心底綻開兩分欣喜,可是她卻後知後覺地想起,剛剛是躲在誰人的身後。
席衍的種種惡名突然浮現在她腦海裏,姜艾吓得後退半步。
席衍見姜艾突然垂首,肩膀一動。他本以為姜艾怕是要哭,心裏剛升起一絲不耐時,卻忽見姜艾動作幾下,摸出一小塊牛軋糖,然後像供奉一樣,雙手向上向前一揣:“謝謝你。”
嗯?
席衍看着伸到面前的手,面色莫測。這是謝禮?
他仔仔細細打量了一遍姜艾,也沒看出來是在哪裏藏了糖。
姜艾卻誤會了席衍的沉默。她久等不到席衍的反應,于是心下一慌,又從荷包裏拿出兩塊糖來,幹巴巴道:“沒了。”
“都被我吃了。”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吃多了糖,她嗓音軟糯糯的。
席衍盯着姜艾一連串的動作,沉默良久,眼尾突然浮現出三分笑意。
時間仿佛流動得十分漫長,姜艾覺得胳膊都要酸了。他怎麽還不接過去……是不想要?
姜艾眨眨眼,正想讪讪收回手時,面前的人才終于伸手。
他修長的指尖輕輕擦過姜艾的手心,留下一片癢麻,讓姜艾條件反射地合攏了掌。等反應過來後,姜艾才輕輕抿出一個笑來,本來鼓鼓繃着的面頰逐漸松了氣。
就在姜艾剛一放松時,突聽席衍輕咦了一聲。
怎麽了?姜艾面上一繃,又緊張起來。
席衍慢慢地一下下地剝開了糖紙,然後明知故問地輕笑着:“這好像……是我家的糖吧?”
是麽……她這糖似乎是從世子院拿的?
呀,那還真是。
姜艾神情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