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少年

那件往事,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正是宋鴻儒門下的學生,謝玉,許瀚文和柳靖之三子登科的時候。

這天下人都知道,宋老先生桃李滿天下,除去謝玉許瀚文和柳靖之等人,蘇清朗和孫子仲也算是不錯的人才。

甚至,實事求是的講,後兩者無論是才華文采,還是考取功名的幾率,都要遠遠超過前面三個。

只可惜,孫少爺從小被自家祖父管教太嚴,對考試生出了陰影,每次科考總要生病,注定此生與狀元無緣。

而蘇少爺,打小就是混世魔王一個,讓他養蛐蛐兒鬥雞還行,想讓他當官,就好比籠子裏關了個金絲雀,比殺了他還要難過。

這事兒,若是放在孫子仲家裏,孫太傅肯定會把他打個半死,好在他爹蘇浙善,是個挺開明的主兒,見自家兒子無心朝政,也沒有逼他,反而心裏暗暗地,有些歡喜。

畢竟他家兒子,是出了名的禍害,在家裏禍害也就算了,倘若再跑到朝堂裏禍害,搞不好他們一家人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于是,在謝玉他們扶搖直上,平步青雲的時候,蘇清朗和孫子仲兩個,一個在家裏養花鬥鳥溜達,一個在書房練字畫畫品茶。

孫少爺也就算了,心裏有病沒辦法,但蘇清朗這樣的,一沒缺胳膊少腿,二沒重病卧床殘廢,堂堂八尺男兒,要文采有文采,要膽色有膽色,正是為國效力的時候,整天窩在家裏啃老算是什麽回事?

于是有人坐不住了,找到蘇清朗的恩師宋鴻儒,讓他出面勸蘇清朗參加科舉考試。

這個「有人」,就是如今的常山王李贽,小王爺李吉,清陽郡主李妍妍和武陽郡主李賽賽的父親。

那時候,常山王府還沒有跟蘇清朗反目成仇,李妍妍還沒有許配給蘇清朗為妻,更沒有懸梁自盡香消玉殒,蘇家與王府的關系,還算得上融洽和睦,李賽賽整天纏着自家老爹,聲稱要嫁給蘇清朗為妻。

然而,堂堂郡主,何等尊貴,即使不嫁皇親國戚,也不能嫁給一個不學無術的纨绔子弟。

所以,對于這樁婚事,常山王有些不大願意,但禁不住李賽賽的軟磨硬泡,再加上蘇清朗這個人,才情品貌皆是一流,除了沒什麽上進心,其他的方面都是頂尖的好,沒什麽可挑剔的,于是為了自家閨女着想,常山王不得不求助于宋鴻儒。

希望宋老先生出面勸動蘇清朗,讓他這個纨绔子弟幹些正事,參加科舉考取功名,也好在朝中謀個一官半職。

豈料蘇浙善開明,宋鴻儒比他還要開明,面對常山王的旁敲側擊,宋老先生只有一句話——

人各有志,不能強求,種花種的好,那也是一種本事。

于是,這個天底下唯一關心蘇清朗仕途的人,只能作罷,蘇少爺因此,愈加過得幸福滿足。

不過,蘇清朗雖然生性散漫自由,不願入朝當官,但對于朝政之事,卻不是完全的不理。

由于自家老爹就是個當官的,從小耳濡目染,再加上一直跟在皇帝身邊,蘇少爺自小就對朝政有着特別的敏感。

甚至某年春天,在皇上的授意下,蘇少爺在金銮殿上舉行殿試,以一介白衣的身份策試貢生。

那天,戶部尚書的獨子許瀚文,及都水司使的兒子柳靖之,還未來得及用膳便早早出門,結伴去找鎮國将軍的兒子謝玉。

此次科考,他們三個一同進入了殿試,因此在名單發布的那天,就約定殿試的時候一路同行。

三人站在皇宮外,眼見着前來參加殿試的貢生越來越多,禮部的官員已經準備引領他們進去,卻始終不見蘇清朗的人影。

許瀚文望着空蕩蕩的路途,有些悵然道:“蘇兄到底哪兒去了,怎都不見他今日來為我們送行?”

一旁的柳靖之,打了一個呵欠,道:“蘇兄那個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臭美成那個樣子,一出門估計要換八百套衣裳。”

只有謝玉,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擡頭望着巍峨高聳的宮門,意味深長的笑道:“以清朗的性子,知道你我今日殿試,不可能不會來,耽誤至今仍未出現,興許……已經在宮裏了呢?”

他們三人中,再加上一個孫子仲,謝玉向來是最了解蘇清朗的,事實證明,果然如此。

在禮部的官員,領着他們走進殿中的時候,只見皇帝的身邊,除了幾位內侍,還多了一個眼熟的少年。

一襲雪白華貴的衣衫,手中握着一柄折扇,而且為了今日的殿試,明顯刻意打扮了一番,衣袍上穿着金線,腰帶間繡着流雲,從前随意束起的長發,特意編了幾個小辮兒,騷包臭美,容貌精致,說不出的風流絕豔。

那時候,宋鴻儒還沒有從內閣辭官,貢生們一看他首先站了出來,紛紛冒了冷汗,還以為今次殿試,負責策問的人是他。

之後又聽他說,年年科舉考試,都是千篇一律,皇帝覺着不新鮮。

于是今年打算玩點兒新花樣,讓他的學生,也就是那位名叫蘇清朗的美少年擔任考官,給他們出殿試的策題。

衆人一看蘇清朗,雖是個絕好的皮囊,卻總讓人覺着,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是個十足的花花公子。

再看他的年紀,十七不足,十六有餘,雖是宋鴻儒的學生,即便再怎麽聰穎,也不該從學堂裏出學。

于是,除了長安城裏,那些個與蘇清朗相識的貢生,頭頂烏雲凄凄慘慘外,其他從外地來的,好像都挺高興,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覺着自己撿了一個大便宜,正好趕到老皇帝腦子有病的時候。

甚至有幾個憤青的大哥,還憂國憂民的想,讓一個沒出茅廬的毛頭小子策試貢生,老皇帝果然無道昏庸。

然而,等蘇清朗站出來,抛出第一個問題的時候,他們卻是笑不出來了。

長安城裏的百姓都知道,蘇少爺不僅年輕有才,而且性格還很刁鑽。很多時候,比他的恩師還要難以對付。

所出的問題生僻古怪,靈活多變,搞得貢生們叫苦不疊,一個接着一個的陣亡,最終只剩下三個。

戶部尚書的兒子許瀚文,都水司使的兒子柳靖之,另外一個,自然是鎮國将軍的兒子謝玉。

這樣的結局未免有些巧合,甚至還有人質疑考試的公平性,畢竟蘇清朗與謝玉他們,師出同門,學到的東西是一樣的,見識也差不多,讓蘇清朗擔任考官,所出的題目自然是他們熟悉的。

然而,蘇少爺折扇當即一甩,滿不在乎的說:“諸位若是有何疑問的話,不妨試一試,由你們挑出題目,詢問我們幾個,看一看,到底是因為我們學到的東西相同,還是你們在實力上存在差距。”

這是最好不過的方法,既能驗證殿試的公平性,還能促進學子間的交流,皇帝向來喜愛熱鬧,自是欣然悅之。

不過,蘇少爺加上他們幾個,總共四個人,一一詢問下來,只怕問到天黑也得不到答案,于是只能折中處理。

皇帝見那些貢生義憤填膺,好像對蘇清朗的實力有些懷疑,亦對自己讓蘇清朗擔任考官的決定有所不滿的樣子。

于是當朝敲定,讓蘇清朗出面,代表幾個同窗接受天下學子的挑戰。

于是,原本只為挑選人才的殿試,又橫生出一些枝節,變成了蘇清朗一人舌戰群生的場地。

那場大戰,成就了宋鴻儒門下,三子登科的傳奇,也成就了蘇清朗一個人的精彩,面對天下群生的策問,蘇少爺從容不迫,對答如流,甚至到最後,有個書生心急之下說出「誰讓你的恩師是宋老先生,而我們的不是」的話。

普天之下,參考的書生千千萬,而宋鴻儒卻只有一個,若是要求絕對的公平,只怕朝廷以後連新科考試都不必舉行。

這樣的氣話,衆人聽了一笑哂之,蘇清朗也晃悠着折扇道:“這位兄臺,你去年的今日,還比在下多吃了一個包子,一碗熱粥,想來也能比在下多看了一兩個字兒,在下為求公平,是不是應該讓兄臺把吃到的東西吐出來,再把學到的東西從腦子裏抹幹淨,務要與在下的進度一樣才行?”

說完,殿中爆發出一陣哄笑聲,方才由于比試而緊張起來的氣氛,也變得輕松活躍起來。

最終,許瀚文拿下武狀元的殊榮,而謝玉,雖說萬裏挑一,武狀元出身,但文采還是稍遜一籌,拿了個榜眼,柳靖之成績更次,獲得了探花的位置。

流年偷換,轉眼過去了許多年,往事如隔雲煙,随着時間的流逝,沉寂在每個人的心間。

直到現在,只怕唯有當初經歷過這件事的人還記得,當年宋鴻儒的門中,一下包攬了金榜的前三名,然而真正出彩的,卻是那個名叫蘇清朗的學生。

站在皇帝跟前,指點江山,意氣風發,一人對戰天下學子時,白色清豔的身影,落在了多少人的眼中。

以至後來,謝玉他們在朝中平步青雲,得到天下百姓的贊譽,蘇清朗與他們走在一塊兒,還是無人能忽略他的半分光彩。

當衆仙才是谪仙,裁霞曳繡一篇篇,持杯坐醉菊花天,自古風流最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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