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鬧事

蘇清朗跟着梅柳生,在府中逛了一圈,才找到一個不那麽嫌棄的地方坐下。

後院的窄廊裏,蘇清朗坐在梨花木的地板上,将從家裏給梅柳生帶來的點心放在一邊。

這時,府裏的下人端來一壺茶水,只聽梅柳生道:“蘇兄身體不适,我們今日便喝些茶水,改日再請你喝酒吧。”

蘇清朗拱了拱手,眉目含笑道:“多謝梅兄體恤,前兩日清朗失态,讓梅兄為難了。”

梅柳生搖頭,又道:“任誰都會有心緒煩亂的時候,而且護送蘇兄回去的人是郡主,柳生倒沒有做些什麽,還想向蘇兄致歉。”

他頓了頓:“太子殿下年齡尚小,蘇兄身為少傅,管教約束他理所當然,但也要注意方法,不可急功冒進,這樣反而傷了自己。”

蘇大人年方十八,既已入朝為官,現在二十三歲,便爬上禮部尚書的位置,便是那個黃鼠狼似的賈思齊,今年也不過十八而已。

所以太子殿下的這個十八歲,與其他人比起來,确實愚鈍落後許多。

這些年來,朝中大臣雖不明言,但暗地裏都對他頗有微詞,更甚至有人懷疑,太子殿下不是性情愚鈍,而是根本腦子不好使。

儲君之位,關系到朝廷的富強大計,萬千百姓的生存福祉,看到太子殿下這樣,朝中的那些大臣,不寒心是不可能的。

但偏偏皇帝的膝下,只有李承懿這麽一個皇子,他們即便有心易換儲君,也毫無選擇的餘地。

儲君強,則天下強,儲君廢,中宮不興,其他的一些個魑魅魍魉,少了一層威懾力,自然就要跳出來鬧些事情。

現在,朝廷政務荒頹,官場更是烏煙瘴氣,與東宮式微有着很大的關系,蘇清朗身為少傅,亦是有着不可推卸的責任。

他站起身來,負手而立,似是喃喃的道:“梅兄可知翌王殿下?”

梅柳生故作吃驚:“翌王?”

蘇清朗回身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又背過身去,半是感慨的道:“聽聞翌王殿下年少時,文武雙全,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可惜十年前,南唐與宣國一役,殿下被送往宣國為質,他若不死……應該與梅兄一般大吧……”

梅柳生的神情一滞,試探的看了看蘇清朗,見他背影蕭條,似是嘆惋,便緩和了神色。

他淡淡回答道:“生死有命,便是皇子皇孫,也不可能逃過,況且于他而言,在那樣的情境下,死了,倒也是一件好事。”

一夕之間,全家蒙難,忍辱負重,對仇人感恩戴德,十幾年的軟禁,十幾年的折磨。一直以來,他确實過着生不如死的生活。

饒是蘇清朗,都不禁有些同情,他嘆了口氣:“我與那位殿下不熟,只是遠遠的見過幾面,且那時年齡尚小,現在提起來,也僅剩下一點模糊的印象。

但每當看到太子,卻總會想起他來,總想着,若是太子能像那位殿下一樣,哪怕只有一半,該有多好。”

聽到他的話,梅柳生一陣沉默,良久才道:“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太子殿下雖然愚鈍,卻也有他的優點,蘇兄別太着急了。”

蘇清朗微微一笑,點了點頭:“也是,這種事情急不來的,也是我沒有經驗,總是把太子當作如意般,想着能一下子把他教好,現在想想,若是逼的急了,搞不好還會使得其反,凡事總要耐心一些。”

他轉過身,走回到梅柳生的身邊,傾身坐了下來。梅柳生斟了一杯茶水,遞送到他的手上。

又聽梅柳生問:“蘇兄近日可有閑暇?”

蘇清朗擡眸看向了他,再聽梅柳生接着道:“先前與蘇兄提起過,若這園子建成,便請蘇兄幫我收拾收拾。”

蘇清朗收回視線道:“我這幾日,倒也沒什麽事情,反正園子我也看了,有個大致的印象,回去畫張圖再拿給你看看。”

梅柳生聞言,趕忙道:“蘇兄身體不适,還是好好休息,這幾日便算了吧,不過一個園子而已,也不急在這一時。”

聽他這樣說,蘇清朗擡眸一笑:“我身體已經大好了,沒有大礙,梅兄不必擔心……”

他頓了頓,又看向梅柳生的院子,道:“園林工事看着複雜,若是摸到門道,其實倒也簡單,梅兄若想學,我倒可以教你一二。”

蘇清朗這樣說,實在是為了拯救梅大人慘不忍睹的審美,好在梅柳生也很感興趣,眼神一亮道:“如此,就有勞蘇兄了。”

他招來府中的下人,命他們搬來一架書桌,外加筆墨紙硯,一切事宜準備完畢,卻見蘇清朗用左手拾起畫筆。

梅柳生奇道:“認識蘇兄這樣久,都沒注意到,蘇兄竟是個左撇子。”

蘇清朗一怔,又緩顏笑着回答道:“其實我寫字習慣用右手,作畫則習慣于左手,從小時便養成的毛病,多年都沒能糾正過來。”

說着,又用右手拿起一支畫筆,雙手同時運筆,不多會兒,雪白的宣紙上,便浮現出一支玉蘭,外加兩只形态不一的蝴蝶。

“一開始總是用左手寫字,二娘嫌這個習慣不好,逼着我改。久而久之,便習慣用右手寫字,後來等到學畫的時候,覺着好玩兒,便嘗試用兩只手同時作畫。

不過,也不知怎得,我右手作畫始終不如左手的好看,也因此耽誤了許多,當年在國子監中,只能算是中等,柳……

有位姓柳的同窗,繪畫算是頂尖,但他卻不會雙手作畫,曾纏着我教他,學了多年也未有進展。”

梅柳生湊到跟前一看,果然左手畫出來的玉蘭栩栩如生,形韻皆為上乘,而右手畫出來的蝴蝶,卻稍遜了一籌。

微微一笑道:“這種習慣,往往源自天生。不過,蘇兄能令兩者兼容,想必下了一番功夫。”

聽到他的話,蘇清朗十分誇張的嘆了口氣,挑聲抱怨道:“我那哪兒是下功夫,根本就是狠吃了一番苦頭,你不知道,小時候二娘若是看到我用左手寫字,便拿來戒尺打手心,到現在我的字不如子仲好看,便是被她打出來的。”

本是習慣左手的人,卻被逼着用右手寫字,即便再怎麽娴熟,還是會有些別扭,他能練成如今這樣,已經很不錯了。

不過,梅柳生卻在心裏暗暗想。一直以來,聽聞宋鴻儒教學時,不僅專注于書本,還喜歡讓門生學習一些雜門別類,琴棋書畫,書法茶藝,園林工事,甚至連手工雕刻都有。

所以在他的門下,學生涉獵廣泛,多才多藝,經常出現百家齊放的盛況。

蘇少爺自幼聰穎,靈氣逼人,除了天生臭棋簍子,怎麽也沒長進外,其他的都很擅長,好比一塊無暇的璞玉,遇到宋鴻儒,算是遇對了人。

所以如今發展至此,也不是沒有原因,若不是他家二娘的緣故,在書法繪畫上,想必也不會輸給任何人。

只可惜,這樣的人,卻将聰明用在了邪門歪道上,若非如此,定會和宋鴻儒那樣,成為一個傳奇吧。

他在心中嘆惋,忽聽後院裏傳來嘈雜的吵鬧聲,蘇清朗也停下筆來,兩人相視一眼,一副迷惑的表情。

蘇清朗打趣道:“梅兄,你該不會是得罪了什麽人,讓人家打上門來了吧?”

梅柳生搖頭苦笑,道:“我剛來此地,能得罪什麽人。況且,今日的賓客應該全都走了,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麽人。”

蘇清朗将筆擱在架子上,兩人一同走下窄廊。這時,府裏的下人正拉着一個年輕人。

承影手持長劍,站在院中,怒目而視,寒氣內斂,劍尖正對着那人,周身的殺意盡顯。

“承影。”梅柳生喚了一句,見承影轉過身看他,又皺眉道:“退下!”

蘇清朗站在梅柳生的身邊,視線朝向那邊望去,只見一個人醉醺醺的,被府中的下人拉着,腳步踉跄,好幾次險些摔倒。

待看清這人的面容,他又一愣,油頭粉面,長得跟青樓花街裏吃軟飯的小白臉一樣,不是他的死對頭賈思齊,又是何人?

只見賈思齊用力掙紮,嘴裏罵罵咧咧的道:“我呸!你也不看看你算個什麽東西,不過哪個山窩窩裏冒出來的鄉巴佬而已,憑什麽踩在你家大爺頭上,不就比我會溜須拍馬,裝好人麽!”

梅柳生神情平靜,倒也未見得有多生氣,只是拱手道:“賈兄今日代賈大人來此恭賀在下喬遷,可是在下做的有何不對的地方,怠慢了賈兄,賈兄何以如此動怒?”

賈思齊又掙了幾下,仍是沒有掙開,站在一旁的承影,生怕他沖撞了自家公子,劍又舉了起來,卻沒有拔出劍鞘。

只聽賈思齊又罵道:“少在這兒給我假惺惺的裝好人,你和那個叫蘇清朗什麽的一樣,狼狽為奸,一對兒的狗賊!”

這話說出來,蘇清朗不願意了,揮着折扇道:“賈少爺這是發的什麽瘋,本官好好的在這兒站着,何曾惹過你半分?”

又聽賈思齊冷笑道:“蘇清朗,你不就是官比我爹大了點兒麽?我爹都跟我說了,你的官,不過是跟男人睡覺睡來的,什麽才藝過人,我看是色令智昏吧,把那個秦家的公子爺伺候好了,比什麽都管用……我呸!表面風光,要多髒有多髒,你敢說,你不是秦桓的脔寵,沒跟那個秦桓睡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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