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對峙

自從上次趙鄂的事情,外加蘇清朗在皇帝面前告了一狀,賈德欣與賈思齊的日子愈加艱難。

不僅連秦相爺的大門都進不得了,就連在朝中,也遭到冷遇,被皇帝調任到一個犄角窩裏看押人犯。

兩邊都已行不通,想在官場立足下去,就要另想辦法,于是這些時日,賈氏父子一直忙着重整旗鼓,結交黨羽。

今日梅柳生喜遷新居,賈大人自然不能放過這個示好的機會,于是從府庫中選了幾樣禮物,讓兒子拿來賀喜。

只是沒想到,這賈思齊心比天高,肚量還很小,看到與自己同進朝廷的梅柳生,又是嘉獎又是升官的,自己什麽都沒有,非但沒報殿試之仇,反而被他比了下去,心裏很是不痛快。

再看看朝中的那些人,一個個拿梅柳生當蜜糖一樣恭維,對自己卻冷若冰霜,視若無睹,雙方對比明顯,不由更加氣憤,原本的酸水變成了镪水,恨不能拿出來潑到梅柳生的臉上去。

賈少爺心緒不佳,一個人只顧喝悶酒,喝着喝着便過了頭,到後院出恭時,一頭栽進草窩裏睡着,待賓客散盡,這才被人發現。

只是由于先前受了委屈,再加上酒勁上頭,現在看到梅柳生和蘇清朗,更覺着怒火中燒,不管好的壞的,全都當人罵了出來。

聽到他的話,庭院的衆人全都靜默了下來,一個個面面相觑,神色古怪,好像聽到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

蘇清朗神色未變,依舊不緊不慢的揮着折扇,唇邊甚至還帶着笑,只是周身的氣勢,明顯冷下去不少,夾雜着一股殺意。

他不動手,卻見梅柳生首先邁開了腳步,他擋在蘇清朗的前面,一步一步的走下臺階,朝向賈思齊走了過去,周圍拉着賈思齊的人,迫于他的氣勢,全都慢慢放開了賈思齊,不動聲色的退到了一旁。

他站在賈思齊的面前,語氣淡淡問:“你再說一遍。”

賈思齊酒醉未醒,但也覺察到其中的不對勁,他面露膽怯,但為了撐個臉面,仍是嘴硬着,支支吾吾的道:“說就說,蘇……”

還未說完,便聽到一陣金戈出鞘的銳鳴聲,梅柳生一個反手,抽出承影手中的長劍。轉瞬之間,劍尖便已抵在了賈思齊的喉間。

冰涼的長劍貼着他的脖頸,甚至持劍之人,還有意的向上挑了挑,仿佛在提醒他,只需輕輕一下,便可要了他的命。

梅柳生長眸微眯,語調中帶着冷冽的威嚴:“再說一遍,我便要了你的命。”

賈思齊的冷汗立即下來了,被他的舉動一吓,酒醉頓時醒了不少,回想到自己所說的混賬話,心裏更是忐忑。

他垂眸死死盯着抵在自己頸間的劍尖,額頭不由出了一層冷汗,聲音顫抖的道:“你……你竟敢對我如此……”

梅柳生挑眉哦了一聲,威嚴中帶着幾分戲谑:“賈兄以為自己是誰,若還不清楚自己處境的話,我倒不介意幫你想一想。”

說着,劍尖又逼近了幾分,殷紅的鮮血,頓時從脖頸中緩緩流了出來。

賈思齊吓得瞪大了眼睛,雙腿打顫,強忍着心中的恐懼,沒有癱軟下去。

一系列的舉動,把庭院裏的人驚得不輕,承影見他要動手,立即阻止出聲:“公子……”

又聽梅柳生道:“賈兄,我念你與我同屆,且看在賈大人的份上,你罵我,我不會跟你計較,但蘇兄是我的貴客,來到我的府中,便受到我的保護,今日若是有人膽敢傷了他,便是與我為敵,在下便是拼個一死,也要為他讨個公道,懂了麽?”

賈思齊吓得臉色鐵青,他試探的看了看蘇清朗,又收回視線看向梅柳生,默了片刻,沒敢再說一句話。

蘇清朗也愣了一下,随後緩和神色,邁步走下臺階,勸慰道:“梅兄,算了,今日是你喬遷之喜,可別鬧出事兒來。”

梅柳生卻一動未動,挑着劍尖道:“說,你剛才所說,是不是胡說八道?”

賈思齊又看了蘇清朗一眼,想到自己目前的處境,僵硬的點了點頭:“是……是……”

梅柳生又道:“既是胡說八道,诋毀蘇兄清譽,就該向他致歉,賈兄連這點道理都不懂麽?”

賈思齊咬着牙,正要動怒,又見梅柳生劍尖逼近了幾分,他立即安靜下來,又看了蘇清朗一眼。

片刻後,緩緩收回視線,言不由衷的道:“方才皆是我酒醉,一時胡言,還請蘇大人見諒。”

蘇清朗搖着折扇,跟個沒事兒人一般,聽到賈思齊的話,彎了彎唇,冷呵一聲,沒有追究,也沒有原諒。

他轉頭看向了梅柳生,道:“梅兄,你我在此相聚,可別讓不相幹的人攪了興致,且放他去吧,這件事,以後再說。”

梅柳生望了賈思齊片刻,見他被自己吓得不輕,得了應有的教訓,這才收回長劍,向他道:“賈兄,今日之事,到此為止,既有蘇兄說情,我便不再追究,還望賈兄以後好自為之,在下今日還有些事,便不送賈兄離開了,請吧。”

說着,命府裏的下人将賈思齊帶走了。

待人全都離開,庭院裏只剩下他們兩個。

梅柳生首先向蘇清朗拱手道:“今日之事,皆是我的過失,令蘇兄受驚受辱,實在慚愧。”

蘇清朗揮着折扇,不甚在意的道:“罵人的是賈思齊,又不是你,梅兄何需致歉,更何況……”

他頓了頓,将折扇合上,颔首道:“今日梅兄挺身相護,清朗很是感動,該是我向你致謝才是。”

經賈思齊這麽一鬧,兩人耽誤的時間不少,再回到窄廊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即便升了燈盞,還是看不清楚。

梅柳生有些悵然道:“看來今日是沒時間了,關于繪圖之事,改日再向蘇兄請教吧。”

蘇清朗點了點頭:“好……”

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梅兄,明日早朝見。”

正要離開,卻被梅柳生攔了一下,梅柳生也看了看外面,道:“今日天色太暗,尚書府距離此處還挺遠的,我送蘇兄回去吧。”

蘇清朗略微詫異,又微笑道:“我又不是姑娘,還要梅兄送着回去,況且我乘馬車來的,不礙事,梅兄不必客氣。”

梅柳生卻搖了搖頭,态度十分堅持:“蘇兄今日來賀我,本該好好招待,卻發生這樣的事,柳生心中本就慚愧,如今天色已晚,長安近來又有些不太平,如何能讓蘇兄單獨回去,為求心安,蘇兄還是不要拒絕了。”

梅柳生這個人,一旦決定的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就如河裏的水草,實在纏人的很。

蘇清朗早就摸清他的習性,若是不答應他的要求,只怕今日都不會讓他出府。

無奈之下,只好妥協:“好吧,只是你若送我回去,待會兒還要自己回來,何苦來着?”

梅柳生笑了笑,溫吞的答:“我練過幾年武功,不礙事的,只要看到蘇兄平安就好。”

兩人一同出府,蘇清朗的馬車正等在外頭,車頭上挂着兩盞燈籠,羸弱的燈火在黑暗中暈開一片昏黃。

上了馬車,朝着尚書府的方向行去,蘇清朗坐在車內閉目養神,梅柳生則握着匕首,默默注意着四周。

片刻以後,蘇清朗睜開了眼睛,由于車簾擋着,車內的光線并不好,只能依稀看到梅柳生清俊的輪廓。

他默然片刻,才開口道:“梅兄都不問我麽?”

梅柳生正側首注意着窗邊,聞言他收回視線,看向蘇清朗問:“問什麽?”

“今日賈思齊說的事……”

蘇清朗頓了頓,又輕咳一聲:“梅兄不想知道,究竟是真是假麽?”

梅柳生定定的望着他,良久,才道:“不過信口胡說而已,連他自己也承認了,還有什麽真假?”

聞言,蘇清朗說不出話了,他靜了片刻,才用平靜到近于冷漠的語氣問:“如果……是真的呢?”

梅柳生一時愕然,語塞半晌,才道:“我信蘇兄,絕不是這樣的人。”

聽他這樣說,蘇清朗徹底陷入了沉默,良久,才喃喃的道:“是麽……”

他說着,側首靠着旁邊的車窗,靜靜地觀望着眼前的簾布,俊美的面容,在夜晚的光線下,看不清神情,亦不知他在想些什麽。

在這樣的寂靜中,梅柳生緩緩擡起頭,看了他一眼,又埋下頭去,遲疑道:“蘇兄……”

蘇清朗沒有回應,很久以後,才後知後覺的回神:“嗯?”

梅柳生默了片刻,最終自嘲一般,扯了扯唇:“沒什麽……”

他偏過頭去,不再去看蘇清朗,握在手中的匕首,卻不由自主的收緊了些許。

馬車行在街道上,平平穩穩,四周一片寂靜,寂靜到讓人感到一絲涼薄,一絲的恐懼。

蘇清朗病重初愈,精神本就不濟,再加上梅府那麽一鬧,身子疲乏的緊,靠在馬車上,不一會兒便睡着了。

不知過了多久,正在行駛的馬車,又突然停了下來,蘇清朗睜開眼睛,卻見梅柳生握着匕首,身體前傾,如臨大敵般的姿勢。

他怔了怔,又側目看了一眼車簾,唇邊泛起微笑道:“梅兄,你擔心的事,終于還是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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