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猜忌

蘇清朗沉默無言,面對秦桓的擁抱,沒有回應,也沒有反抗。

良久,才淡淡的道:“公子,天色已經晚了,你不回去麽?”

秦桓的身體明顯一僵,他靜默片刻,将蘇清朗放開,露出一個勉強的笑:“我留在這裏陪你,今晚不回去了。”

蘇清朗嗯了一聲,倒也沒有拒絕,靠在床榻上,偏過頭,閉上了眼睛,也避開了秦桓的視線。

不知是受傷嚴重,精神不濟想要休息,還是故意裝睡,企圖避開這樣尴尬的處境。

秦桓坐在旁邊,默然良久,才開口:“清朗,我寧願你拒絕,也不想你一點回應都沒有。”

蘇清朗睜開了眼睛,依舊沒有回頭,語氣冷靜的讓人心寒:“公子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秦桓低下了頭:“你總是這樣,只要是關于你我之間的事情,我說什麽,你聽什麽,要麽回避,要麽答應。

即便再怎麽不願意,也不會明着拒絕,可是清朗,回避是出于陌生,對于不了解的人,或者自己忌憚之人,怕自己的言行得罪對方,才會如此疏離,而答應,若非心甘情願,便是被人逼迫,清朗,以你我的交情,應當不至于此。”

蘇清朗側眸看了他一眼,見秦桓低着頭,清俊的容顏,在昏暗的燈火下顯得有些黯然。

他沉默片刻,才緩緩開口:“公子想讓我怎麽說呢?”

他頓了頓,又繼續說道:“我的答案,公子應該早就知曉,既然知曉,卻還堅持如此,你想讓我怎樣做?”

他說到這裏,勾唇笑了笑,平靜的語調近于涼薄:“還是說,公子以為,清朗是那樣矯情的人,明知你的決定,卻還來來回回,打打鬧鬧,讓你離開,然後看你堅持留下來,又不依不饒的與你賭氣,讓你哄着寵着才肯罷休?

公子,我不是十八年華的小女兒家,你也很了解我的脾性,會這樣做的人,要麽是不識相,要麽是在撒嬌,公子以為我是哪一種?”

秦桓聞言,對着蘇清朗的目光,心裏比剛才更加冰涼。

是的,他很了解蘇清朗,比任何人都要了解,所以也比任何人都要活得辛苦。

總是那麽直截了當,一針見血的戳開他們之間的傷痕,那些他平日裏想碰而不敢碰的禁忌,他卻可以這樣不帶絲毫感情的,用如此平靜的語調說出來,比回避拒絕還要讓他傷心,讓他覺着殘忍。

是誰小心翼翼,戰戰兢兢,生怕傷到他半分,連一個錯誤的字都不敢在他的面前提起,是誰強顏歡笑,故作輕松,想着如何讓他開心,撕掉那些過往,掩飾所有的真相,自娛自樂的粉飾太平?

他的猶豫踟蹰,他的掙紮痛苦,都被那人冷眉冷眼的看着,遠遠的,居高臨下的看着,然後在他跋山涉水,筋疲力竭,以為至少已經向他走近一步的時候,又忽然讓他發現,原來一直以來,都是在做無用功,他努力了那麽久,卻依舊停留在原處。

“你還在想着他,是麽?”

一片寂靜中,秦桓忽然開口,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昏了頭,才有勇氣問出這件事。

對于這個問題,蘇清朗仍是回避,他偏過頭,反問道:“我還有何資格?”

“秦桓,從前的我什麽樣子,現在的我,又是什麽樣子?你知道的,從一開始,我就沒有選擇的權利,是你斷了我的後路,我已經沒有回去的機會了,你卻仍要問我是否回頭……”

秦桓聽此,心裏一疼,他握着蘇清朗的衣袖,皺眉道:“清朗,你在怪我?”

蘇清朗彎了彎唇角,喃喃道:“路,是我自己選的,生或者死,兩種選擇,兩個結果,沒人逼迫我半分,又如何能怪到任何人?

若說迫不得已,不過推卸罪責之詞,公子只是在清朗迷茫之時,将這兩條路指出來給我看罷了。”

他說着,對上秦桓的目光,像是逼問般:“你怪我到現在還忘不了他們,難道這些年來,你就不曾想過他們半分?”

秦桓一怔,像是忍受某種罪責屈辱般,慢慢低下了頭。

如果今日,面對他的詢問,蘇清朗選擇否認,那麽他肯定不會相信,可是現在,話已至此,他又有什麽理由再去懷疑?

那些人,畢竟曾是蘇清朗的至親至近,即便當年他親自執刑,要了他們的性命,想要完全割舍這份感情,也是根本不可能。

別說蘇清朗,即便是他,也會偶爾想起,他們曾經在國子監的歲月,那樣的無憂無慮,那樣的意氣風發,曾經。

在蘇清朗還不屬于任何人的時候,在那件事還沒有發生的時候,他和謝玉,也算是十分要好的朋友……

見到秦桓的神情,蘇清朗的眸光動了動,露出不動聲色的笑容。

他繼續道:“我知道你擔心的是什麽,你放心,你與相爺是我唯一的生路和依靠,我不會做出任何對不起你,不利于相爺的事,往事再怎麽令人留戀,卻也已經成為往事了,就像死去的人,已經死了的。

無論多麽想念,多麽不舍,也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我不會傻到,為了已經過去的事情,而耽誤現世的人生。”

秦桓擡眸看了他一眼,愧然道:“抱歉清朗,我不該與你說這些的……”

蘇清朗搖了搖頭,又道:“我沒你想的那樣脆弱,連這點小事都不能承受,其實現在說出來,倒也是一件好事,總比一直憋在心裏,互相猜忌強。”

“其實,仔細想想,我也不該與你說這些的,畢竟以你的立場,在這件事情中,比誰都要覺得為難,不過現在,我能信任,能依靠的,也就只有你了……”

對于女人而言,示弱是一種絕好的武器,而對于一個被男人喜歡的男人,其中的效果更甚。

見到蘇清朗身受重傷,臉色蒼白,要死不活躺在床上的模樣,又聽他「推心置腹」「真摯誠懇」的說了那麽多,秦桓只覺得自己混蛋,為了沒來由的酸醋,讓蘇清朗承受這樣的委屈,簡直不可饒恕。

再聽他說什麽,他現在能信任和依靠的,就只有他的話,秦桓更是酸醋裏面灌了蜜,酸疼裏面又有一股甜絲絲,整個人暈頭轉向,不知東南西北,也不知是該難過還是該高興的好,恨不能将他攬在懷中,傾盡全力保護他,不讓他再受到半點傷害。

他握着蘇清朗的手,輕輕地道:“清朗,是我不好,本該耐心些的,其實你明白的,我心中所求,只要你在我身邊就好。”

蘇清朗垂眸,看了一眼他握着自己的手,又看向了秦桓。

片刻後,彎唇笑了笑:“好了,我又沒有怪你,做什麽這樣苦着臉,還一直說着這樣的話,害不害臊?”

秦桓也跟着展顏,又聽他道:“對了,聽聞溫世良去見相爺了?”

秦桓點頭嗯了一聲,接着道:“聽他的意思,是想與我們結盟,不過爹他沒有答應。”

蘇清朗聽此,試探道:“其實以我們的處境,若是與宣國結盟,以後若要起事,會容易許多。”

秦桓無奈搖頭:“沒用的,你也知道,父親他最是仇視宣國,畢竟當年賀将軍……任何事都有回旋的餘地,唯獨這件事不可能。”

蘇清朗若有所思的點頭,又揚眉笑道:“看來,溫世良此行,是要空手而歸了。”

秦桓哼了一聲,又道:“誰知道呢,興許我們這邊行不通,人家又會改投其他的廟門也不一定。”

兩人正說着話,卻見管家走了進來,站在屏風的另一邊:“秦公子,相府那邊傳來消息,讓您盡快回府。”

秦桓聞言皺眉,側首道:“我不是跟府裏說過,今晚不回去了麽?”

管家一滞,語塞道:“這……這是相爺的意思,小人也不知……”

一聽說自家老爹,秦桓沉默下來,他轉頭看向蘇清朗,有些不舍。

蘇清朗拍了拍他的手,悄然露出笑容:“回去吧,我沒事的,別讓相爺擔心。”

秦桓猶豫片刻,最終還是起身離開,他走了幾步,又停住腳步,向蘇清朗道:“清朗,剛才那些話……你在我面前說說就好,可別讓父親知道。”

蘇清朗一怔,望着秦桓的背影,遲疑點了點頭。

管家奉命,送秦公子出門,待回來時,卻見蘇清朗靠在軟枕上,神色淡漠如冰,向他道:“你去查一查,梅柳生和他那名護衛的動向。”

管家愣了愣,反應片刻後,才道:“大人,您是懷疑梅大人與此次的刺客有關?”

只聽蘇清朗意味深長的道:“刺客不是他派的,不過與他有沒有關系就不一定了,畢竟堅持送我回府,半路又殺出個護衛,這一切,未免太精妙巧合,令人不得不在意……若是有人事先知道這件事,卻又演了這麽一出戲,那麽這個人,就有些危險了。”

他頓了頓,又向管家道:“我只是有些懷疑,別讓梅柳生發覺了,他救了我的命,該感激還是要感激,不過凡事小心一些,總是沒錯的。”

管家哎了一聲,又見他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禦醫剛剛取出來,上面還染着血跡的鐵箭,道:“還有,把這個東西送進宮去,就說我得了個新鮮玩意兒,送給貴妃娘娘解悶。”

管家一驚,冷汗差點都下來了,還是應承下來,遲疑道:“若是秦公子插手這件事,知道行刺的事情與貴妃娘娘有關,只怕會鬧出事端。”

卻聽蘇清朗輕哼一聲,嫣然的唇邊染着些許冰涼:“他們打他們的,我們怕什麽。再說了……這貴妃娘娘若是沒點兒本事,她也爬不到如今這個位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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