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廣陵城,熊苑別館。
鼓瑟吹笙,簫琴和鳴。
歌姬翩翩起舞,身後是一座巨大牢籠,關着各式各樣的熊瞎子,時不時咆哮着,嚎叫一聲,地動山搖。在廣陵王眼裏看來,他們棕色龐大的身軀卻好看的緊,每次看到籠子裏的熊瞎子們,他都想揍他們一頓。
“這些庸脂俗粉,他們跳得還不如熊瞎子好看,不過,熱鬧一下吧。”廣陵王說。
只有在廣陵王異常寂寞想鬥熊時,才會讓他們歌舞一番。大王對女人向來異常挑剔,多年來,竟未在後宮多納一人,專寵的郭美人,據說只因為郭美人像極了他少年時的舊情人。
“大王,您還有心情與熊相搏?都出大事了!”
一位白衣的儒雅秀士匆匆趕到熊苑別館,面對依舊懶散地半卧在青黃玉龍螭紋榻上的抱擁郭美人的廣陵王,他焦灼不已。
廣陵王每次在熊苑別館欣賞舞曲之後,就要鬥熊,不用刀劍,徒手與熊相搏來一逞英雄,可現在真不是玩熊瞎子的時候。
“什麽大事?孤怎麽不知道。歐侯坤,你別賣關子。”廣陵王劍眉一揚,漆黑的瞳子已迸射出可斬星月般銳利的利光。
白衣的歐侯坤固執着不語。他是廣陵王的最信任的謀士,從廣陵王還是皇子的時候,就跟着他,想來也有十多年了。
“你們先退下。”
廣陵王将淩厲目光收回,凝注在身側郭美人的花顏上時,眼神瞬間如漾了水光的絲綢,郭美人率領歌姬們恭敬退下,廣陵王悠悠然從塌上起身,魁偉傲岸的身姿恍似天間戰神。
“看你急的,老虎追在你身後嗎?”廣陵王道。
“比十萬只老虎和熊一起追在身後都急!皇上知道大王與剛捉到的叛軍頭領是舊交,他借這個機會昭您歸京,屬下怕這次聖上要,要……”白衣秀士咬唇,不敢繼續說下去了。
歐侯坤覺得廣陵王似乎沒有意識到事态的嚴重性。這次皇上召他回京,怕是早已打算請君入甕了,翁中捉王八了,廣陵王卻跟沒事的人似的。
廣陵王冷笑一聲:“你怕我那皇帝弟弟借此機會削藩麽?或者直接殺了孤?倒是個好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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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侯坤打量着廣陵王身後的一樣樣物品,不住搖頭:僅那件九龍戲珠琉璃屏風,就價值連城,更不用說那軟塌上的珊瑚枕,榻旁邊的五層金博山香爐……奢侈,比皇帝都富有。
作為封戶最多、封地最大、最有錢的一位藩王,廣陵王骁勇善戰,文韬武略,那個少年天子不及其十分之一。
八年前,武帝病危之際,世人皆以為風華正茂的四皇子廣陵王會一登大統,京城的廣陵王府門檻都被要被送禮的大臣們踏平了,誰知道,武帝卻傳位給了他年幼的五皇子,一個年僅八歲的孩童。
小皇帝劉弗陵即位之後,似乎也感受到了四哥廣陵王痛失皇位的遺憾,對皇兄封賞不斷,珍奇寶物、金銀一件件從長安城運到本就富庶的廣陵,可是,又有誰能保證小皇帝和輔佐他的大臣們不是想把廣陵王先養肥,再宰殺?
“王,那少年皇帝就算沒有多心,霍光霍大人卻不是個省心的。殺了權臣上官桀之後,獨攬朝政多年,權傾天下,豈能讓您這個最大的藩王安枕無憂?”歐侯坤憂心忡忡地說。
“想鏟除孤,也得有這膽量。”廣陵王冷哼一聲,已将目光投向了熊苑裏最健碩的一頭成年公熊。據說,它乃是熊王,諸熊都要臣服它。
熊王也似乎感受到了廣陵王的殺意,仰天咆哮,沖撞牢籠。
“大王果真要進京面聖麽?不如稱病吧!”歐侯坤雙目充滿憂慮。作為廣陵王的長史,他這些年來可是沒少為這位桀骜的蕃王擔憂。
“孤意已決。”廣陵王道,說罷,已經盯上了那頭熊肥碩的熊掌。
“那屬下歐侯坤願誓死追随左右,赴湯蹈火,肝腦塗地,再所不辭。”歐侯坤無奈地嘆息一聲,鄭重行了一個拜禮。
“孤不讓你赴湯蹈火,孤只要你完成一件事。”廣陵王說,說的時候,眼神狠戾無比、前所未有的果決。
“大王真的決定了?”歐侯坤又問了一次。這件事,他們已經籌劃了多年,只等着這一天了。
都說廣陵王是武帝最英武神勇的一位皇子,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廣陵王自出生時就比其他嬰孩高大些,哭聲嘹亮,近乎熊嗥,與其他花朵般的皇子完全不一樣。他的哭聲吓得接生女醫官當場跌坐在地,人都結巴了。
廣陵王七八歲之後,更是生的昂藏骨格,挺拔秀美,風姿英華無人出其右,武帝卻不大喜歡這位一出生時就似有狼子野心的皇子。
廣陵王十三歲已是弓馬娴熟,上林苑狩獵時,他徒手與熊相搏,單手将一頭足粗壯的灰熊舉起,救下了武帝最愛的小公主,武帝歡喜之餘,将冠軍侯霍去病生前一把心愛之弓箭賞賜于他,之後,廣陵王半生嗜好與熊相搏,卻沒有再贏得武帝的一絲垂青。
春風吹來,垂絲海棠花瓣紛紛揚揚灑落。那是粉色的花瓣,如羞紅的人面,如處子的嬌羞,他鐘愛之,愛極了它酷似某人的笑容。
廣陵王摯愛垂絲海棠,便将垂絲海棠種得全廣陵城都是,熊苑別館也不例外。春風一過,滿苑籠中的黑熊棕熊身上也落了粉色的花瓣,最壯碩的那頭熊竟然以海棠花為食,想必更為肥美。
“孤要它。”
廣陵王鳳目一凜,往最苑外圍欄內最大的籠中輕輕一指。
“王,萬萬使不得!它可是熊王啊……”歐侯坤連連阻攔。
“反正孤或将死在它的掌下。”廣陵王一臉的無畏。海棠花熊掌,我來了。
歐侯坤臉色頓時煞白。
當年神卦先生夏侯勝為廣陵王占得一卦,認為廣陵王若非死于熊掌之下,必将死于孫輩手中。廣陵王得知之後,卻在封地上建了熊苑。世人皆道廣陵王荒弓馬娴熟,骁勇好鬥,卻不知廣陵王離開了熊苑之後,卻每日苦心研習霸術,勤懇演戲治國,幾八年風雨無阻。
灰熊之王被放了出來,它足有一丈多高,身形似一座高塔,每走一步,整個熊苑都被震三震。饒是廣陵王身材軒昂偉岸,在這巨熊面前也略顯單薄了些。
“嗷吼——”
灰熊發出了低沉的吼聲,它呼哧呼哧地粗喘着,獠牙如刀鋒,它“嗖”地站立起牆般的巨大身軀,揮起大巴掌,想将廣陵王扇倒在地。
誰曾料想,廣陵王竟單手抓住了它渾厚的巨爪,一腳将它山牆般的身子踢飛出去。
煙塵四起,整個熊苑都在顫抖,其他籠中的熊們亦咆哮不絕。熊嘯聲震徹八方。似連穹隆之上都感受到了這浩浩巨獸的憤怒,流雲也行得飛快。
風雲變幻之間,一個黑影肅然遮天蔽日而來。正是那被擊倒的灰熊。
它仰天怒吼着,瘋了一般撲向了廣陵王,它巨大爪子鋪天蓋地撓向廣陵王的每一個要害,廣陵王面不改色,輕晃長身,輕松躲過,灰熊從未見過這般敏捷的獵物,霎時猩紅了雙眼。
“嗷吼——”
灰熊之王用盡全力,一丈高的身子傾然撲上來,巨塔一般将廣陵王結結實實地壓在了身下。
侍者們全都吓得傻了眼。侍衛們紛紛手持長戟和大刀□□,欲要把灰熊千刀萬剮,又怕傷了生死未知的廣陵王,遲遲不敢動手。
“大王!”侍者和侍女們驚得叫聲發抖。
歐侯坤跪倒在地。神卦先生的話在他耳畔不斷回響:“廣陵王,你或将死于熊掌之上,或将死于孫輩權柄之下……”
或将死于熊掌之下。
郭美人哭得梨花帶雨,跪倒在圍欄之外。這位王溫柔時比誰都溫柔,他的鴻鹄之志,他的霸道溫存,她還沒奢享夠。
灰熊肥碩的身軀早已将廣陵王蓋的嚴嚴實實,哪裏還有一絲王的影子。
“嗷吼!”意外地聽到灰熊之王慘叫一聲,血如泉湧,從脖頸處噴薄直上雲霄,濺染了一樹樹的粉色花瓣。
海棠霎時如血梅。
衆位侍者侍女再看一眼,只見廣陵王滿臉滿身鮮血站起,左手持細薄的魚腸劍,右手拖一顆暗紅色的大物,乃熊之心髒。
绛色的壯碩心髒,足足将廣陵王的大手占據滿,它跳躍律動着,鮮活有力。廣陵王吩咐侍從道:“拿去炙了,熊掌當悉心炖之。”
侍者接過時,廣陵王又補充道:“讓人放一把火,把熊苑也燒了吧。”
火光四起。火舌如龍。
燃燒的木屑和柳絮吹到了廣陵王飛揚跋扈的臉上,他用血淋淋的手拭臉之後,火光映得他面目妖冶如鬼魅。
廣陵王進京的那日恰逢谷雨時節,雨疏風驟。
“京城并不歡迎孤嗎?”廣陵王冷笑一聲。
長安城內,一樹樹槐花的白色花瓣雨被行人和馬車碾成了灰泥,人也倉皇,馬也倉皇。清香的花瓣從此不再。
行至一處上等鋪面的酒舍,名曰“德澤酒舍,”酒舍門口水洩不通,停了琳琳朗朗的華麗或樸實的馬車,人群圍了裏三層、外三層。許多人達官貴族家的子弟亦冒雨趕來,手持美酒瓶壇,仿佛能看到什麽非凡之人一般。
更有達官家的千金小姐男扮女裝來到這“德澤酒舍”,似是來見心儀的男子,廣陵王便心生好奇,命歐侯坤下車問詢。
歐侯坤向一位面上堆笑的華服少年行禮道:“這位兄臺,請問你們是趕着來見何人?”
手持桂酒的少年一臉的驚詫:“先生是外地來的吧。”
歐侯坤忙道:“正是。上次來京城還是八年前的事了。”
桂酒少年道:“我們自然是來聽先生講故事的。小先生最喜美酒,為他獻上香飄千裏的美酒,他便多講幾個有趣的好故事。”
歐侯坤又問:“那位先生年紀甚小麽?為何他的故事如此引人入勝?”
桂酒少年道:“那先生雖相貌老成,卻也不過是個未及笄的少年郎,他讀書甚多,你若提得出題目,他便講得出各種妙趣橫生的故事。他似乎什麽都知道。”
歐侯坤略思忖了片刻,笑道:“是麽?市井家長裏短,雞鳴狗盜的故事,他也講得出?”
桂酒少年搖頭:“家長裏短就沒有,孟嘗君憑雞鳴狗盜之徒脫身的故事,先生倒也講過。先生講故事有四大原則,一非治國故事,他不論,二非兵家之故事,他不講,三非法家故事,他不言,四非縱橫家故事,他不語。尤其是兵家故事,他總能說的繪聲繪色,親身見過打仗和朝堂之上的場面一般。”
“如今的少年小哥們真是了不起,你們如此好學,實在是國家社稷之幸事呀。”歐侯坤有些半信半疑。貴族少年們血氣方剛,不鬥雞走狗逛樂坊、不打架鬥毆已是萬幸,天天送上好酒聽同齡人講課的,未有耳聞。
桂酒少年羞澀一笑:“不光如此,那少年先生幾杯酒下肚之後,描述絕世美人也是一絕。”
歐侯坤心道,果不其然。
桂酒少年雙眼迸射出陣陣綠芒:“從周幽王烽火戲諸侯讨褒姒一笑,到吳王夫差寵幸西施鄭旦,再到幫孟嘗君脫身的秦昭王寵妾燕姬,西楚霸王的紅顏知己虞姬,他都能描述的惟妙惟肖。”
歐侯坤哭笑不得:“還是離不開美酒佳人。先生知道你們的趣味所在麽?”
桂酒少年道:“自然是知道的,可那少年先生見了上等的美酒就什麽都忘記了,借着酒意,他講故事則更妙絕……不說了,先生快要快開始了!”
說罷,桂酒少年趕忙入了酒舍。
店家早已為這貴族小哥準備好了二樓的上等雅座,剛好能在最佳位置把那一樓正中央之事看個一清二楚。隔壁一桌皆是貴族女子,早已雙眼泛桃花,還有一位流出了口水。
“先生,吾之愛!”那花癡女子自樓上扔下了鮮花。
聞聽那先生會講兵家故事,廣陵王心中又生了三分好奇。聽說那先生會模仿女子音容笑貌,又忍不住眉心一簇,心生三分鄙夷,這反讓他更加疑惑:何人飽讀詩書卻如此厚顏無恥?莫非,這說書先生無法入仕?
廣陵王大步流星步入這酒舍,歐侯坤忙給撐起一把繪了金粉猛虎的油紙傘,被他擺手制止。
“收起來。”
廣陵王自持身材高大,相貌英俊魁偉,就算微服出游,也總會被路人側目仰賞,更有不少女子紅着臉偷窺他,但這次,他華步向前,竟無一人留意他英姿。連樓上的花癡女子們都沒留意酒舍內出現了這等傲岸美男子。
酒氣四溢,酒香彌漫于整個酒舍,舍內的少年子弟們個個伸長了脖子,帶着家丁書童,仿佛來聽故事是一種身份的象征。酒舍裏琴聲悅耳,有歌女漫歌:
南有嘉魚,烝然罩罩。君子有酒,嘉賓式燕以樂。
南有嘉魚,烝然汕汕。君子有酒,嘉賓式燕以衎。
南有樛木,甘瓠累之。君子有酒,嘉賓式燕綏之。
翩翩者鵻,烝然來思。君子有酒,嘉賓式燕又思。
廣陵王先就冷笑了一聲:“京城的靡靡之音還真多。”
酒舍中的酒氣,有自家新釀的桃花酒味,有舊年的醴酪,高粱酒香,還有宮中上好羊羔酒的味道,綿柔甘醇之意,塞滿唇齒,更有藥用的菊花酒,桂花酒,茉莉花酒氣摻雜其中,宮廷醴酪之濃香,棗集美酒之馥郁,惹人流連。
廣陵王心道,孤年少時嗜酒,未免酒後鞭名馬,驕奢之餘,痛失江山,此人竟在白日裏飲酒縱歌,竟全然不在乎?
“湛湛露斯,匪陽不晞。厭厭夜飲,不醉不歸!”
廣陵王聽到了一聲溫柔的吟誦。
好熟悉的聲音,莫名的,廣陵王就覺得兒時聽過他的聲音一般,溫柔而內藏着摧枯拉朽的力量。然而,這聲音聽上去最多不過弱冠之年,年齡卻又與自己兒時聽到的青年聲音不太相符。
廣陵王越發想與這少年先生一會。
三杯下肚,少年先生道:“多謝請在下飲酒的友人們。昔日老子奉上棗集美酒以款待孔子,孔子曰:唯酒無量不及亂,而今,在下只願逮為樂,當及時!”
衆人鼓掌,紛紛道:“先生開始講故事吧!我們可等了許久了!”
送酒的少年道:“先生既飲下在下送的酒,今日可否講一講範蠡勾踐夫差的故事讓我們見識一番?”
少年先生笑道:“十分抱歉,兄臺若是想聽在下對獻上美人西施的範少伯美言贊賞,怕是尋錯了人。”
獻酒少年道:“先生只管講故事,我們聽個新鮮。”
那少年先生把那春秋末期的範蠡、西施,越王勾踐、吳王夫差之事好生描述,意外的是,他竟對後來敗失江山的吳王夫差好生褒揚。對卧薪嘗膽的勾踐頗有微詞,認為他勝之不武。
廣陵王心道,何人如此不通實務?終于按捺不住,單手将一衆人群推開,卻見到了一位年不過十七八歲的白衣衫少年,他不羁地斜坐在酒舍中央,左手執酒壺,右手捧一部竹簡,桌上還擺滿了大小酒壇,金、銀、碧玉酒樽。
這少年先生也似乎發現了有人正頗有深意地望着他,霎時與廣陵王四目相對。
這一眼,廣陵王胸似萬熊撓心,又似萬劍穿心,他雙目血紅,恨不得拔劍刺死那少年。廣陵王只覺得天降霹靂,要把他劈裂,這一眼,惹得穹隆之上也雷電交加,好長的一個悶雷,把整個陰暗的天空都照亮了。
“好像。”廣陵王在心中驚呼。
少年恰似多年前那捭阖于東宮的皇長兄,那個曾經當過許多年太子,現在已經死掉十幾年的人。
多年前,廣陵王還是個懵懂的孩童時候,就在東宮第一次見到了正在與父皇交談的皇長兄。
“拜見父皇!大皇兄抱!”小小的他跳到了皇長兄的膝蓋上。
“胥兒乖。胥兒先給父皇、母後行禮。”皇長兄笑着把他抱下膝蓋。
爽朗清舉,肅肅如松下風。與這位少年一般。
當年的皇長兄一般目似秋月,笑似春光,俊朗的姿容,不凡的氣度似一位仙人。更相似的是,這少年也如皇長兄一般,滿口荒唐可笑的仁義禮智信,年紀輕輕卻像個迂腐老頭。
偏偏乖戾的父皇最寵愛他皇長兄,皇長兄死後,父皇還為之建立宮殿以表懷念,不惜勞民傷財,民怨不絕。
廣陵王第一眼就恨上了這個笑得欠殺的美少年——明明是一個布衣少年,多讀些書作甚!多讀幾部書不打緊,偏又有這般的論調!還生得與他死去的皇長兄生得如此相似!俊美,荏弱,仁慈,堅韌,那個自刎而死的皇長兄,恰是這種眼神。
廣陵王最恨別人所謂“不以成敗論英雄”的調調。他氣血湧上,欲要拔出自己腰間的太阿劍,他要斬了這個口吐狂言的少年,再割下他的舌頭。
太阿劍出鞘,寒光四射。
此劍乃戰國時期歐冶子與幹将兩大劍師聯手打造,後被一統天下的秦始皇陪葬。項羽火燒阿房宮之後,取得了此劍,後來,這傳世名劍幾經流轉,來到了他廣陵王的手上,莫不斬殺了幾個可恨之人。
歐侯坤忙攔住了廣陵王。
廣陵王雙瞳迸射出陣陣寒光,如冰刀:“攔我者死。”
“大王,您第一天來京,不宜殺生,更不宜張揚。”歐侯坤鬥膽道。
廣陵王猶豫了片刻,收劍入鞘。
他依稀記起,皇長兄的後人早已死絕,這個少年也僅僅是樣貌生得像皇長兄而已,天下之大,容貌相似的人千千萬萬,殺他一個又如何。
只見這少年左手搖白扇,右手舉一金樽,神采飛揚地聲讨着越王勾踐:“堂堂九尺男兒,勝之不仁,更勝之不武啊。勾踐之罪其一,傷及百姓。吳國将大粒的好糧借出,結果,越國還吳國糧食時竟以炒熟的種子還糧,餓死了大批吳國百姓。勾踐之罪其二……”
廣陵王不忍再聽下去,轉身就走。
仁義對他來說有如草芥,這種荒謬的言論,他不願意再聽半字。
廣陵王不知道,之後他與這少年的命運,卻緊緊聯系在了一起,從此,榮辱生死,總是錯綜複雜地糾纏。
廣陵王更不知,幾日之後,這個老成少驚險而非凡的人生,從此變得更加波谲雲詭,從此,他和他身邊的所有人,都再也回不去了。
史病已。
廣陵王咬着牙根記下了這個名字。
“歐侯坤。”廣陵王吩咐道:“幫我查下這個少年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