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許廣漢被放出郡邸獄之後,聞聽女兒是病已舍命救自己時,第一時間就提着刀來到病已家中。

将至門口時,許廣漢就覺得有人跟蹤。然他并不知對方目的在他還是在病已,只得将計就計裝作不知。來到病已家之後,見到一邊熬藥一邊耍劍的史高,更是大步走向前,逼問:“你是何人?”

史高當年還小,并不認得許廣漢,見陌生的漢子手持寶刀,亦是十分警覺,拔劍反問:“你來我家為何要問我?”

平君只得告訴兩人:“這是我爹爹,這是小高。爹爹你小時候最喜歡小高了,你忘記了嗎?”

許廣漢上下打量:“小高長成大孩子了,你小時候是個小胖子。”說罷,便要找尋病已:“平君,小胖子的哥哥在哪?”

史高一聽,羞得滿臉通紅:“徐大叔你……”

此時,病已還在昏睡,許廣漢負刀而來,一言不發地站在病已的床邊,目光沉靜如水。見病已生得眉目俊雅,許廣漢先是欣喜,再見他瘦削蒼白,卻又不住搖頭。昔日友人丙吉委托他好生照料這個孩子,誰知事情走向卻完全沒有按照兩人的計劃來,他亦是被迫漂泊江湖,不管怎麽樣,這個孩子終于長大了,只是,看他的身體狀況,又不免心憂。

想到這裏,許廣漢嘆息了一聲。

病已被那聲沉沉的嘆息聲擾醒,第一時間就看到了許廣漢鋼鐵般身軀,不過是不惑的年紀,身板已然筆挺如劍,顏容英俊而滄桑,麥色的面容無須,五官卻不失堅毅。許廣漢身為昌邑王侍衛出身,俠客風骨猶存。

“許叔父。“病已喃喃道。病已想起身,卻渾身無力,微微掙紮着。

許廣漢直挺挺地坐在床邊,按下了病已,滿眼關切:“你多休息,多謝你搭救,害你勞累至此,許叔叔慚愧。”

病已苦笑:“許叔父待我如親兒,病已做這點小事不算什麽……”說到這裏,病已少少停頓了片刻,壓抑了幾日的話終于脫口而出:“病已早已将徐叔視為半個父親,本也應對您盡姑婿之孝,可是,我現在的這樣子……求您讓平君另覓佳婿,忘記我吧。”

許廣漢心下微微一驚。聽到姑婿之孝時,他先是眉心微微一簇,之後他卻用淡漠的雙目望着床上的少年:笑眼彎彎,目光如春水,與他那祖父何其相似。為報答這少年祖父的恩澤,他付出了太多,

可是,他沒有看走眼。

病已笑道:“許叔父,您能答應我這個請求麽?”

許廣漢為病已掖了掖被角,道:“好好養病,今日許叔來探望你,只希望你早日康複。且我今日看到你家門外似乎有人鬼鬼祟祟,徐叔擔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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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說着,平君已經端了藥來到病已的卧室:“小病貓,喝藥了!”說完之後,便要喂病已喝藥。見父親許廣漢正一言不發地盯着自己,平君臉有些微紅:“爹,史高是不是去做飯了?如果沒做好,廚房還有霍禹送來的點心……”

許廣漢拿起寶刀轉身就走:“好。”

許廣漢背着寶刀離開時,不忘打量着四周,一名鬼鬼祟祟的人似乎剛離去,身形利索。許廣漢一言不發,警惕地跟了上去。

剩下病已同平君同處一室,病已阖上雙眸,狠心道:“平君,我自有小高照顧。既然你父親已經回來,你不如陪他回去吧,他身上也有傷。你在我這裏,莫壞了你的名聲。”

平君一聽,心下隐隐一酸,想到他就算這般虛弱,仍想着自己,又有些感動,于是岔開話題道:“這幾日你昏迷不醒,霍禹可是天天派名醫為你瞧病。霍禹說,桑青被斬首示衆了,霍禹也因捉拿叛賊同黨有功,升遷至虎贲中郎将一職,領導虎贲騎兵,護佑當今天子。可是,霍禹的姐夫範明被發配去邊疆打仗了。”

“廣陵王可有消息?”病已睜開雙目。

“廣陵王被皇帝任命了什麽官職,似乎還挺重要的,他派人給你送來了許多名貴藥材。你看,都堆在外面。他還說呢,你若是醒來,想推薦你去當太學的五經博士的助手,教貴族少年們讀書……”平君說。

病已忽覺得頭腦清醒了大半。廣陵王乃虎狼之輩,這次不知又在盤算什麽。

平君将藥碗端到病已的唇邊,病已仔細嗅了一下,似乎比平時他喝的藥多了幾味不同的,于是問:“平君,可有人給你新的藥方?”

平君點頭:“有。霍禹派來的醫官每日來給你看病抓藥,據說是太醫院的大人呢。”

病已冷靜思忖了片刻,說道:“平君,能否勞煩你請個大夫?我這幾日時常夢見有鱷魚吞噬心髒,這藥怕是……”

平君一聽,将藥碗摔在矮桌上:“王八蛋,難道,是霍禹藥裏加了東西害你?”

正說着,卻見霍禹手中架一只拐站在門口,氣得面色已白發,他一雙丹鳳目迸出無數冰花,凍得病已渾身發涼。

“平君,藥渣可還在?”霍禹駕着一只拐步步上前,聲音冷極。

“在。”平君點頭,迎上那冰寒的瞳子,打了個噴嚏。

”取來。”霍禹道。

平君将藥渣取來,霍禹聞之,冷聲道:“為何會有這麽多劑量的蟾酥?甘草對心疾病人不宜,銀杏,生姜,月橘,也是大忌,你怎麽照顧病人的?”

平君搖頭:“我……”說罷,卻又內疚地拍着自己的腦袋:“我好笨,怎麽可以對小病貓這麽不負責,可是,你為什麽對藥材這般熟悉……”

霍禹冷哼一聲:“久病成醫。“

原來,霍禹小時候也是個體弱多病的小孩,母親和姐姐幫他熬藥的時候,有時也會教他識別藥材,練就了他識藥的好本事。後來,母親和大姐生病,他亦曾親手熬藥。

“想要好好照顧病人,定要懂得三分醫藥,你可知道!“霍禹轉身訓斥平君。

病已忙道:“莫怪平君,我病了這麽多年,舊的方子有無大用,平君也不知,她這些日子衣不解帶照顧我,十分辛苦……”

說到這裏,霍禹對平君道:“把這幾日藥渣全尋來。一會兒我請那太醫生來審。”

平君眼淚汪汪地到院子裏去尋找藥渣。拿來審視了,卻見那藥渣有的有這兩味藥材,有的時候未有,有的時候甚至還有少量□□。

病已卻道:“甘草止咳,小時候病已也吃過,剛聞着那藥材怕是熬的火候未到,這兩味藥怕是後來有人放進去的。”

——熬藥的時間往往都要幾個時辰,平君和史高有時候還得照顧病已,或做飯,有時也未必寸步不離藥爐,看來,有人是趁着這空檔将爐火利放了他物。

這時候,許廣漢已然仗劍來到病已的卧房,手中還擒了一名小厮。

“剛捉到的,輕功還不錯,在院子裏鬼鬼祟祟的。”許廣漢說。

那身材瘦小,面容如鼠的小厮見霍禹生得尊貴莊嚴,手中劍更是絕非凡品,忙跪地道:“各位大人饒命啊,小人只是受人指使來換藥的啊。沒想到藥沒換成,人卻被抓了起來,藥裏的毒真的不是小人放的……”

病已笑道:“看來是有人想栽贓霍将軍,殺害在下,忽然又發現在下有利用價值,後悔了。

許廣漢問那小厮:“指使你的人是誰?”

小厮搖頭:“小的真的不知道啊,對方蒙面……”

病已笑道:“那個人也不會親自指使不成,問他又有何用,真正想要我性命的人,我已知曉。”

霍禹與病已對視一眼,似乎已經達成默契:廣陵王。

霍禹自然知道廣陵王為何不放過病已:病已的身份太特殊了,這般的不可告人,卻又這般的尊貴;病已卻以為自己不為廣陵王卻同霍家交好。不論如何,幕後主使者兩人已确定別無他人。

“他以前不是這樣。”霍禹說,他低頭望一眼手中劍,廣陵王贈與他的,想到這裏,他又有些內心不甘,幼年時仰慕的大哥哥,如今竟成了他霍家的大敵。

許平君忍不住問:“霍禹,你和廣陵王什麽關系呀?他是你師傅麽?”

霍禹丹鳳目微眯,含糊道:“忘年之交而已。”說罷,轉身指着病已:“随我回別苑上養病,此處不安全。”

病已虛弱地笑道:“不必了,我一屆草民,住在霍将軍的別居中,成何體統?”

霍禹卻湊到病已的耳邊,悄聲道:“你弟弟和平君的性命你也不顧?還是說,你已把自身使命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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