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病已越發的輾轉難眠,于是起身到院中散步,只見皓月當空,皎皎如洗,彩雲大片,地上,草叢中還有昆蟲在輕鳴,越發襯得這夜靜谧異常。家中還有他最親近的兩個人,弟弟平君,倘若沒有什麽廣陵王,什麽霍光,更沒有劉弗陵。

離開這是非之地吧。從此回杜縣同平君過小日子,相看兩不厭。病已第一次萌生了這個想法。

可是,一旦離開,史家的清白如何恢複?他的青雲之志如何一展?弟弟史高武功高強,将來是要建功立業的,他若不想法子解除武帝的口谕,弟弟将來前程又将如何?

想到這裏,病已修長的眉毛微斂,心窩處又傳來一陣鑽心的痛,疼痛牽動了他的左肩,他捂着肩膀,慢慢盤坐在一塊大石上,緩緩閉上雙目,打算讓心痛逐漸削減,只是,那疼痛有增無減,他蒼白的臉瞬間汗如雨下。

忽然,病已覺得嘴邊被喂進一顆藥丸,是熟悉的香氣,便含了下去,誰知,口腔中竟有軟糯香滑之感,病已睜開眼睛,卻見平君在吻自己!

平君探下身子,吻着正盤坐在大石頭上的病已,吻得病已頭腦中混沌一片,仿佛天上也是彩雲萬千,心中也氤氲了彩雲千萬,皎潔月光照入心房,暖的,柔的,滑的,熱的,他托住平君的頭,将她帶入懷中,心痛早已顧不上,他要讓心中的雲彩開得更盛,要讓萬千雲彩都成為他心中花,怒放。

吻了一陣,病已覺得香甜的口中又多了幾絲濕漉漉的鹹澀之意,睜開雙眼,借着月光,見平君淚流滿面,點點珠光墜在濃密的睫毛上,看得病已越發歡喜心疼,緊緊擁抱着平君,反而碰到了平君肩膀上的新傷,疼得平君“嘶“地一聲叫。

病已以為平君是疼哭了,連忙去莫平君的眼淚:“平君莫哭,都是我害你牽挂,深夜還要出門,你了受傷,我對不住你。“

平君搖頭,抓住病已的手,喃喃道:“這點傷算什麽?拜你十年前的那次大病所賜,我和爹流浪江湖山遇到山賊,海裏遇到鯊魚,肩膀上的傷口不足九牛一毛!我是開心哭了!開心你沒有真的不要我了。我今天還想,你要是不要我了,我以後就打扮成男兒,再也不嫁!“

病已皺眉,拿雪白的衣袖為平君抹淚:“傻姑娘,你這又是何苦。我一個病夫,下生就是藥罐子,都不知道能活幾年,眼前還有廣陵王幾次想置我于死地,跟着我,你注定要吃苦……”

平君揮拳去捶病已的肩膀:“我說了多少次了,我早就把你當我的丈夫了,我早就習慣你病歪歪的樣子了!”說罷,從腰間摸出一個白雪的小瓶,遞給病已:“我知道你總是犯病,熬的藥有時候來不及救治你,所以給你把藥做成了小藥丸,你從此就帶在身邊吧!你吃完了,我就再給你做。”

病已雙眼一熱,接過小瓶,把小瓶子在手中搓了又搓,揣入懷中:“平君,做法複雜麽?“

平君笑嘻嘻道:“複雜,不過,閑着我做什麽?爹在你的幫助下,已經官複原職了,我又不用賺錢養家,我就專心把你和爹照顧好就行!你就不要怕連累我了,你不在我身邊,我才是最累的!“說罷,平君小時候那般撲在病已的胸膛,抱住病已:”答應我,不要再離開我,好麽?“

病已想到自己不知何時就因為這病要早早離去,竟不敢答應,問平君道:”告訴我,你和許叔叔離開了十年,都發生了什麽。“

平君開始眉飛色舞的描述:”爹爹喜歡游歷四方,先帶着我去了漠北,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了駱駝和沙漠,夜晚的星星很大,比長安城的大一倍。我們吃羊肉,烤一整只的羊來吃,喝馬奶酒和我喜歡的葡萄。可惜夜裏風沙太大了。我們還遇到過狼群,我和爹爹一人戰一群的狼。“

病已有些心疼:“都怪我那次生病,還得你們吃了這麽多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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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君搖頭:“不苦,我見到了很多長安城都沒有的東西。小病貓,你見過江南的春天嗎?”

病已搖頭:“沒有。

平君眉飛色舞道:“爹爹後來又帶着我去了江南,我們打漁為生,春天到處都是各種花兒,江面上一叢從的油菜花金黃色的。梨花杏花海棠花白玉蘭,夏天又好吃的枇杷,下水捉魚蝦,秋天塘裏的荷花謝了之後,采菱煮着吃,香噴噴的,藕粉是透明的,當早餐吃,蟹肥了,有厚厚的蟹膏;冬天,我和爹爹一起回昌邑老家,在熱炕頭過冬,爹和我一起堆雪人,……“

病已苦笑,望着平君那張快樂的臉,遺憾無比,心道,如果能有機會和你一起經歷這些,該多好。

平君一眼看穿病已心頭的遺憾,連忙安慰:“你別難過啊,就算你和我一起在大漠,晚上那麽冷的天氣,你還是會生病的,搞不好狼來了,我們還要保護你,江南的景色雖美,你身體那麽弱,也是不能和我一起抓魚蝦呀!”

病已失聲一笑:“對,我都忘記了,就算同你們一起,我怕也是只能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油

菜花。”

平君戳錯病已的胸口:“那也沒關系。我采了菱,煮給你吃,你和小高就在河邊看着我抓魚

抓蝦子,江南的人最崇拜讀書人,你可以收很多的徒弟,賺很多錢,給我買陳年好酒和上好的胭脂水粉……”

不知不覺,兩人已聊到天亮,平君依舊滿面紅光。

晨曦紅彤彤的挂着天邊,等待他們的,又是烈日豔陽,一如平君心中的烈焰萬丈。

這是平君十年以來最開心的一天,她将所見所聞都說給病已聽,說到最後,病已竟體力不支歪在她的肩頭睡着了。

沉睡中的病已喃喃自語:“大漠,江南……”

平君将病已的頭枕在自己的大腿上,細細端詳着病已的睡顏:蒼白的臉,無可挑剔的五官,凸起的眉心,他依舊睡不安慰。夢中的病已緊緊握着平君的手,任平君手又熱又汗涔涔的,他也不放開。

平君對病已說道:“如果你身上沒有那麽重的擔子,我們現在就去大漠,去江南,該多好。可惜,廣陵王都從江南來長安惹事了,我們的将來,該怎麽辦?”

病已是真的乏了,在平君的腿上安然而眠,他呼吸越發的均勻,似已睡沉,

平君仗着力氣大,将病已扶回到他自己的床上,握着自己的腰間的長鞭,一股責任感升騰而起:“我要保護病已,我要保護小病貓!”帶着這樣的想法,平君離開了史家。

平君回家的路上,路過霍禹的虎贲騎兵營,見到了正在招募新兵的霍禹。

“招募騎兵?”

平君心中一陣驚喜,她自幼騎馬,若能當皇帝的禁衛軍騎兵,怕是能見到皇帝,在皇帝面前為病已說說話。可是,漢家從未有過女兵,這讓平君又有些頭疼,霍禹是認識自己的,男扮女裝,他又何嘗認不出來?

“試試吧。”平君深呼吸一口,站在了隊伍的末端。

霍禹一眼掃到了紅衣的平君,只裝作未曾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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