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許平君将霍禹放置于地上,繼續尋找許廣漢,自己的房間無人,許廣漢的房間亦無人,于是沖出房間,繼續找尋了一陣,方才想起許廣漢今日當差。
“怎麽辦!”平君正懊惱着,六神無主,卻迎面撞上了前來的病已。
今日的病已依舊穿一身白衫,借着星月之光往去,果然恰似谪仙人。只是,谪仙人撞到了平君的身上,自己彈了出去,摔倒在地。
平君有些傷自尊,一把拽起病已,氣哼哼地道:“小病貓?我有這麽強壯嗎?這就把你摔倒啦?”
病已愧疚地笑笑,指着自己的腿說道:“平君,不管你的事,都怪風濕,我的腿很準的,不出一個時辰,必定風雨大作,你信不?”
平君一聽,想到病已每到夏秋陰雨天時分就腿疼難耐,又是心疼,又是無奈,拍拍病已身上的泥土,牽着他的手晃啊晃:“病已?你怎麽來我家啦?是不是想我啦?”
病已一臉嚴肅:“怕你晚上又到處亂跑,我來監督你。”說罷,攏齊整了平君的一臉亂發,見衣裳上更是沾滿了血污與泥土,忙問:“怎麽,你又和那個人交過手了嗎?”
平君有些愧疚地說:“我怕那個老伯會去找你,今天就去原來的地方等他了。結果,我是沒事,霍禹他……”說着,指指房內。
病已見霍禹躺在地上,昏迷不醒,連忙進屋将他扶起來,拍着霍禹冰涼的面頰,呼喚:“霍禹,醒醒!”
平君忙道: “那個老伯有好多功夫不錯的屬下,把霍禹打傷了,傷口不深,卻有毒,我記得爹有一瓶解藥,能解好多種毒,所以把他帶回來了,可是爹不在……”
“解藥在你爹的房間的床底下漆器盒子裏。”病已冷靜地說道,想起霍禹上次帶他來搜查平君家時,似乎在許廣漢的卧室底下發現過一個漆盒,連忙去找,盒子居然還在。
病已連忙給霍禹喂下解藥,還十分老練地幫霍禹清洗了傷口,包紮好,看得平君好生羨慕,只恨自己不是霍禹,撅嘴道:“雖然霍禹是為了救我而受傷,可是你待他那麽好,我吃醋了。”
病已笑道:“我和他是好友,我前一陣子生病,他也照顧過我,應該的。”
平君說:“那霍禹為了我受傷中毒,我是不是要嫁給他?”
病已似乎認真考慮了一下:“沒問題啊,只要霍禹願意。”
此時,霍禹已經昏昏沉沉醒來,聞聽平君為病已吃醋,先是難過,聽聞平君要嫁給自己,心中又驚又喜,心道我自然千百個樂意。想到自己那霸道的父親肯定不會同意自己和平君這種平民家的姑娘嫁娶,又不覺難過起來,此時,傷口疼,餘毒未清,疼得他沒有力氣睜開雙目,只得繼續偷聽兩人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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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君說道:“病已,你祖父和父親已經早已去世了,你還有其他四五十歲的親屬麽?”
病已說:“自然沒有。我們史家當年因被太子牽連,滅了九族,只有四歲的我和剛出世的弟弟,和我年老的祖母得以幸免。全家現在就剩下我和弟弟了。”
霍禹心道,病已竟到現在都不知自己的身世。
平君更是對那段沉痛的往事好奇不已,忙問病已:”告訴我,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你們史家會遭此橫禍?”
病已嘆息一聲,終于将那段歷史道出:“漢武帝晚年十分昏庸,寵信一名叫江充的男子,江充見武帝年老,命不久矣,江充又和太子劉據關系不和,為了陷害太子劉據,說太子為了早日登基用巫蠱詛咒武帝早死,武帝本來是不信的,可惜太子劉據一怒之下發兵殺了江充之後自刎,武帝十分心疼太子,還為他建造了宮殿。”
平君好奇:“不明白,那為什麽要殺史家人,為什麽史家人永世不得為官?不是應該滅江充九族嗎?”
病已苦笑:“我父親史恭就是太子劉據的妃弟,曾借兵給劉據,結果落得兩處不讨好,被武帝怪罪了下來。”
平君點頭:“原來如此,算起來,如果太子劉據沒有自刎的話,他當上皇帝,你們史家
也就威風了……”
這時候,霍禹恢複了些體力,睜開雙眼,扶着病已的肩膀起身,道:“我知道了。”
平君好奇:“你知道什麽?”
霍禹道:“此人乃是冒充太子劉據,回來奪皇位的!”
此話一出,窗外轟然一個雷響,閃電在剎那間劃破長空,又一個悶雷滾滾而來,轟隆隆的,似像那穹隆也撕破一般。霍禹站起身來,卻覺得腳下綿軟,眼前一黑,險些栽倒,被病已和平君扶住了。
“你們這是什麽藥?不能徹底解毒!”霍禹沒好氣地說:“病已幫我準備洗澡水,平君幫我去抓藥!”
病已這才明白,霍禹想以內功逼毒。
于是,病已燒水,平君抓藥。
平君再次騎馬狂奔在長安城的街頭,卻見到了一個更詭異的場景。
漫天遍撒紙錢,漫天遍撒谶言書。平君單手牽馬缰,一手接過一張紙書,書中內文如下:
巫蠱之亂,近日方休;
太子歸來,恩澤天下。
看得平君心驚肉跳。
難道說,那位老伯就是劉據?平君猜測着:如果劉據太子沒死,那當朝的天子又怎麽辦?退位給他嗎?!”
想到這裏,平君只覺得浩劫将至,又路過幾處平民人家,聽到歡呼不斷:“太好了,太子給咱們送錢了!太子還是這麽仁慈!“
聽得平君更加憂心忡忡。
忽然,天降大雨,将那紛紛揚揚的紙錢、紙張全都拍落在地上,大雨下得凄惶,平君被雨澆得打了個噴嚏。雖是盛夏,然而,這場雨卻是涼極,寒極,還伴随着一點冰雹,見藥鋪将至,平君連忙抓了藥,借了店家的鬥篷冒雨回家,一進門,卻見病已正扶着霍禹進入浴桶。
霍禹本就高大,病已身體虛弱,加上腿部風濕,扶着霍禹竟然險些踉跄摔倒。霍禹強忍着猛烈毒意,扶着牆站穩,不屑道:“你沒吃晚飯麽?”
“吃過,想必你晚飯還吃過秤砣,才這般沉重嗎?”病已問。
“病書生沒資格問。”霍禹冷哼一聲。
“那病書生有沒有資格放開你,讓你自己爬進浴桶呢?”病已揶揄道。
“你敢松手,割袍斷義。”霍禹說。
病已笑道:“你現在有袍麽?有本事你去勢斷義。”
平君噗嗤一聲樂了。見平君歸來,霍禹尚帶幾分羞怯:“你快轉身!”
平君皺了皺鼻子:“怕什麽,我又不是沒見過病已,當我沒見過?”
病已一聽,臉刷地紅到脖子根:“平君胡鬧!”
折騰了一夜,霍禹終于将體內的毒全部逼了出來,當病已扶着霍禹從第四桶水中走出,只見他鐵青的面色恢複成昔日的冰玉色,兩人終于松了一口氣。兩人扶着霍禹躺下之後,兩人橫七豎八地睡倒在平君的床上,睡得不知人間幾何。
病已睡着之後,又做了一個夢,夢裏,五十歲的自己盯着十六歲的自己看得出神。
“是你?”五十歲的病已問。
“是我,你是誰?”十六歲的病已反問。
“我不是你,你卻是我。”五十歲病已回答。
“我為何是你?”十六歲的病已十分好奇。
“因為,你馬上就要替我去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笑聲直把病已驚醒,卻見平君枕着自己的胳膊,不知道做了什麽美夢,正哈哈大笑,口水把他的肩頭都打濕了。
病已想到平君昨夜太過勞累,不忍吵醒她,本想讓她再睡一會兒,睡誰知擡頭一看,卻見許廣漢坐在不遠處飲酒,吓得他連忙抽出早已被平君枕麻的胳膊,走到許廣漢的面前,戰戰兢兢地打招呼:“許叔叔。我和平君……”
“我知道你們沒做過什麽,不然也不會讓你睡到現在。昨夜你們究竟收留了何人?為何還動用了我的藥?”許廣漢問。
病已忙去許廣漢的房間一看,卻見床上空空如也,霍禹不知何時已然離去。
“霍禹昨夜為救平君,受傷中毒,我們幫他解毒。”病已回答。
“你們可知,外面已經變天了?”許廣漢輕啜一口酒,一臉處亂不驚的平靜。
“知道,據說有人自稱前太子劉據,還給百姓廣發銀子錢糧。”病已回答。
“是的,長安城的百姓們都在歡呼,很多人記得十年前劉據太子的好,現在甚至希望劉
據回來當皇帝。”許廣漢說着,将酒壇子扔給病已。
病已舉壇而飲:“徐叔叔為何請我喝酒?”
兩人正說着,就聽史高大呼小叫地沖了進來:“哥!哥,快逃,繡衣直使要抓你了!”
“為何要抓我?”病已問。
其實,答案早就已在他心中赫然明朗——誰讓他與自稱太子劉據的人長得那麽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