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因為史病已的情報,霍光迅速掌握了大量的證據,廣陵王四處尋找假劉據來扮演衛太子的事,迅速被告知天子劉弗陵,少年天子氣得臉一陣紅,一陣白。
“這個廣陵王!朕要殺了他!朕要褫奪他所有的封地!我要拿回他封王的稱號!朕要将他車裂!”
殺了廣陵王的沖動,在劉弗陵心中湧現了一百遍,他把手中的茶杯摔個粉碎,把端茶的太監也一腳踹飛在地上,可是,他又不得不放棄這個念頭。
廣陵王劉胥,是他的兄長。兩人同一個父親,就算将來他奪位,祭祀的也是同一個祖先。而霍光不是。
将來霍光要是做出什麽可怕的舉動,廣陵王或許還有些兄弟情面來幫自己,他手中有一定的兵權,還可以制衡霍家,而權傾天下的霍家,若是哪天想颠覆他大漢的江山,一點情面和顧及都不會留。
“能制衡霍家的,只有我這個混蛋兄長了嗎?”劉弗陵氣得吐血。
是真的吐血。
他本來以為自己只是咳出一口痰,這痰只不過因為他食魚而腥膻,結果,手帕裏鮮血淋漓。
“傳禦醫。”劉弗陵擦了擦自己殷紅的唇角,氣哼哼地将手帕扔在了地上。劉弗陵心道,自己向來身體康健,自然與他那病歪歪的皇孫病已是不同的。那個臭小子在獄中據說已經犯病兩次。而自己,從小連個風寒發燒,都很少見。
一定是最近事情太多,上火,被氣壞了。
劉弗陵想。
可是,事情并沒有如願。
當禦醫告知劉弗陵,他的肺疾已經病得厲害時候,劉弗陵已然不知該如何自處。他才活了二十四載,他以為自己還有千秋萬載,他以為,自己定能等那十六歲的皇後上官小妹長大,給自己生個太子,從此繼承自己,現在想來想去,自己若是死掉,連個繼承人都沒有——似乎,也不是完全沒有。
“來人,傳劉詢來見朕。”劉弗陵說。
病已于是從郡底獄直接被帶到了未央宮,穿着一身囚衣。只不過,囚衣之下,他的身子不見單薄,反而肉眼可見的結實了許多,讓劉弗陵實在意外。
“拜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病已恭敬而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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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起來。”劉弗陵從上起身時候,又一陣子頭暈目眩,他扶起病已的時候,按了一下病已的肩膀,他的肩膀也有力氣了。
“詢兒。”劉弗陵喚道。
這一聲吓得病已不輕。這麽親熱的稱呼,讓他無所适從。
“陛下。”病已吓得不敢起身。
“還穿着一身囚衣,這都是什麽味道,讓宮女帶你去沐浴,換一身衣裳,再來見朕。”劉弗陵說。
“謝陛下。”病已心中知道,自己看來要被放出獄了,只是,劉弗陵的态度讓人心驚膽戰。
“難道,廣陵王出了事,聖上想讓他取代廣陵王?“病已苦苦思索着,“自己似乎還不具備這能力。”
“難道,劉弗陵想給自己賜婚?”病已想着,似乎也不對。
他萬萬沒有想到,劉弗陵竟然是想讓他當太子,讓他穿上一身華服,是看看他有沒有天子之相。
當病已再次歸來的時候,看到他的從容不迫的氣度和幹淨不失威嚴的俊秀面容,劉弗陵知道,他沒有看走眼。
“詢兒,你可曾學過煮茶?”劉弗陵問。
“學過一點。”病已回答。
“那就為朕煮茶吧。”劉弗陵說。
劉弗陵那慈愛的眼神看着病已時候,他果然豎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這種老父親的眼神,到底是怎麽個情況?難道,他是想培養接班人嗎?病已迅速把這個念頭壓了下去。
病已于是耐心為劉弗陵煮茶。從容,穩重,雙手奉上。
“朕賜你一座院子,賞賜你千兩黃金,帶着你的弟弟,住進去吧。”劉弗陵說:“朕知道你與假衛太子一事無關,但朕得樹威,就不得不做樣子給他們看,讓他們害怕,看到你別來無恙,朕就放心了。這些補償,你就收下。”
病已跪謝:“謝陛下,只是這賞賜,病已不能接受。陛下也說,要豎威,病已的假皇祖父出現,擾亂京城,雖然與病已無關,但我若接受這些,就是在助長這種極惡的行為。”
劉弗陵又是一喜。
這少年雖然從小沒有過一天好日子,卻不是貪財之輩,劉弗陵對這個皇位的候選人更加滿意,然而,他越是滿意,內心是這麽不甘。
他劉弗陵貴為天子,卻沒有一個子嗣。他還年輕,他還不想死。
“好的,朕累了,你下去吧,回家。”劉弗陵耐着性子說:“還有,廣陵王那邊,我知道你不情願,那你就不要去了。過些日子,朕給你安排新的差事。”
“謝陛下。”病已跪謝之後,離開了這未央宮。
今天的天氣特別晴朗,病已從皇宮走出來的時候,天邊的雲淺淺的,一碧萬裏。
劉弗陵移駕去了長樂宮,他的皇後,上官小妹的宮殿。
“皇上,你來了!你陪我踢毽子吧!”皇後上官小妹開心地迎接,她正無聊踢毽子,因為天氣炎熱,薄薄的衣裳裹着她日漸成熟的軀體,露出的鎖骨和腕子,肌膚勝雪。
直到今日,劉弗陵才發現,原來上官小妹也是個傾國傾城的女子。
“別鬧了,進去,陪我說說話。”劉弗陵說。
“你終于想和我說說話啦!我還以為你只知道處理政務,哼。”上官小妹掩飾不住興奮,劉弗陵樣貌本就十分英俊,上官小妹也喜歡自己皇帝夫君。因為年紀尚輕,她也不懂這男女之事,偶爾劉弗陵來找她說說話,她便歡喜。
“皇上,你是不是瘦了?你可要多吃點好東西!我對你說,我近日把甘蔗饧放進了冰塊裏,可好吃了,你來嘗嘗!”上官小妹抓着劉弗陵的胳膊就往前拖。
劉弗陵心情突然好了一些:“這樣一位皇後,似乎也不錯?”
上官小妹乃是霍光的外孫女——昔日的叛臣上官桀的親孫女。上官桀被處死之後,上官家只剩下她自己孤零零地呆在這皇宮。在霍光的逼迫之下,劉弗陵一次次給上官小妹封號升級,從婕妤,一直給晉級到皇後,多年以來,霍光為了讓自己的外孫女上官小妹獨寵于後宮,一直不讓劉弗陵接近後宮的其他女子,然而,因為劉弗陵對霍光的抵觸情緒,從來都未真正親近過她。
——如果,能與她生下太子,霍光想必就能安撫下來?劉弗陵心想。如果,在他離開之前,果真還未有子嗣,那他還有一個選擇,那個人,也是合格的……
“皇孫殿下!”宮女、太監們紛紛向病已行禮,讓病已有些無所适從,一切的一切,仿佛兒時的夢,他也仿佛進入了一個醒不來的夢。
史高和平君早就在家中等待病已,見到病已,兩人一頭一個,撲了上去。
“病已,你終于回來了。”
“哥,你終于回來了。”
病已微笑:“回來了。小高,史家的清譽,終于能恢複了。”
廣陵王被趕回了廣陵,史病已被釋放,恢複了自由。
恢複自由之後的史病已,雖然依舊住在自己京城的普通小院子裏,卻和往日的身份大有不同了。
皇親國戚。天子的孫輩。
病已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可以如此受人尊敬。許多當日他在酒館說書時候認識的達官貴族家子弟,也紛紛帶着禮物來,病已結交其善者,還終于見到了十八年前救走自己的丙吉大人。
霍禹和張彭祖也偶爾來找他和小高。張彭祖依舊話痨,時不時與病已喝上幾杯。無聊時,與霍禹三人一起喝酒到夜深。
許平君則是風雨無阻,一天往病已家中跑個三五次。
“小病貓,我今日給你做了甜心,來吃!”平君見病已正在院子裏練武,十分開心:“我的小病貓真帥!”
病已見到平君做的并不精致卻不乏用心的點心,好笑又感動:”謝謝你,平君。恰好中午了,你留下嘗嘗我的廚藝。今日小高去抓了一條肥鯉魚……”
“哼,平君姐,你帶了點心,都不喊我來吃麽!”史高從屋子裏蹦跳着走出來,抓起一塊點心就吃。
“小病貓,現在你也平安了,你什麽時候娶我?”平君突然來了這麽一句,把史高噎到了。
“這事情不是男人主動的麽?咳咳咳……平君姐你……我去喝水。”史高一邊咳嗽着一邊跑了,倒也識趣。
病已卻不聲不響來到廚房,開始弄他的那條肥鯉魚。
“小病貓,你小時候就說好了,你得嫁給我。”許平君一把将那活鯉魚奪了過來,高高舉起:“你今天不給我一個說法,我就不給你。”
“那你就舉着吧。”病已無奈地搖了搖頭。
“你……”平君噘嘴。
鯉魚在平君的手中不停地擺啊擺,晃啊晃,她手裏一滑,鯉魚掙脫了出來,跳進了病已的懷中,平君連忙去病已的懷裏奪,結果被腳下的一塊石子絆了一跤,一下子跌入了病已的懷中,病已連忙扶住平君。
怎奈平君力氣太大,險些把病已推到在地上,病已只得一手支撐着身後的門,一手給平君來個了懷中抱妹殺。
平君擡頭仰望着病已英俊的面孔,心跳不已,他比以往更有力氣的手臂,更是讓平君安心,病已這居高臨下的姿态,更是讓平君頭一次有了一種被保護的感覺,平君又驚喜又害羞,一把就着病已的衣襟,把他按在門上,給病已來了個單手壁咚。
“身體變好了啊。快謝謝你娘子我。”平君威脅。
“多謝。”病已想要挪開平君的手臂,怎奈平君又換了一只手臂,來壁咚平君。
“那就定個日子吧。”平君板着臉,繼續威脅。
“近日皇上說要封我官職,到時候我有了俸祿,也把聘禮準備的豐厚些,平君你再等幾日。”病已承諾。
“說真的?”平君用雙手壁咚了病已。
“說真的。”病已撓了撓平君的胳膊上的癢癢肉,平君的雙手壁咚姿态終于解除,病已将平君攬在了懷中:“我現在終于能保護你。不是虛榮,我只是想讓你嫁的更風光些,讓你和許伯父更開心些。你再等幾天。”
娶妻在即,又有了職位,當病已以為一切皆安好的時候,等待他的,卻又是一場驚濤駭浪。
這一日,天子劉弗陵神神秘秘地把病已叫到宮中。
“詢兒,你今年十八歲了吧?”劉弗陵問。
病已心想你明知還故問,一定沒有什麽好事兒。
“是的,陛下。”病已心裏有些不好的預感。
“朕賜你一門親吧。”劉弗陵說:“霍家小妹霍成君,心儀你已久,你可願意娶她過門?”
“回陛下,病已已經有未婚妻了,我們從小就定下了。她名叫許平君,病已最近正準備挑個黃道吉日迎娶她過門。平君自小對病已照顧有加,長大之後,她更是全心全意對待病已,病已就是犧牲自己的性命,也不能遺棄她,辜負她。”病已拒絕道。
“朕不是讓你遺棄她,男子漢,大丈夫,三妻四妾很正常,她不過是啬夫的女兒,已與你皇孫的身份不相符,你需要一個正室妻子,而霍家幼女的身份,恰與你門當戶對。”劉弗陵倒是真不客氣:“和你喜歡誰,許諾過誰無關,這本就是聯姻。”
病已欲要欲絕,話未出口,劉弗陵繼續說道:“你要記住,你的皇孫,大漢的江山永固,你也有責任,因為,你不姓史,你姓劉。”
病已這才真切意識到,這個世界原來是這樣的。
“陛下,若我待那霍小姐不好,豈不是也傷了和氣?”病已說:“我的心中只有許平君一個,望陛下成全。”病已跪拜。
劉弗陵氣得簡直要吐血:“這是朕的命令。你就不怕犯欺君之罪?”
病已再拜:“病已就是死,也不會背叛她。”
劉弗陵拔出長劍,一把架在了病已的脖子上。
“那你就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