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劉賀本來以為自己已經勝券在握,萬萬沒有料到病已的必殺招竟不能拆招,眼睜睜看着病已的軟劍直逼自己的小腹。

病已及時收手:“抱歉,王兄,我的妻子不能讓給你,也請王兄放棄平君吧,我同平君的婚事将近……”

“哼!”劉賀再也笑不出來,收起劍氣沖沖地離開了。

平君高興地拍着病已的肩膀:“病已,你好厲害!你都能贏過一個武功高強的王八蛋了!”

病已勉強一笑,此時,他眼前的事物已經模糊,眼前一黑,倒在了平君的面前。

“病已!”許平君大叫。

自病已上次發病到今天,已經兩個多月,誰能料到他竟然是被劉賀累到犯病。

許光漢連忙将病已扶回房裏休息,看着病已昏迷不醒,他突然明白了什麽:“平君,或許,劉賀不是為了來搶親,我猜,他是沖着病已而來。”

平君十分好奇:“他是為了把病貓累病嗎?這個王八蛋!”

許光漢冷笑一聲:“這個小壞蛋心思深沉得很呢,如今皇上身體日漸虛弱,誰不知道他是皇太子的最佳候選人?若是此時,病已有什麽三長兩短,他唯一的競争對手就這麽走了,真是用心險惡。”

平君吓得連忙牽着病已的手:“爹,你別吓我?”

許光漢無奈地嘆息一聲:“我吓你作甚?搞不好,這個小壞蛋的行動不止如此,更可怕的事情,他都能做出來。”

“那他到底會做什麽?”平君哼了一聲:“不管他做什麽,我都會保護病已!”

許光漢用絕望的眼神看着平君:“平君,如果他真的有什麽險惡的行為,你保不了病已,我保不了,甚至霍家,都保護他不了。”

平君一聽,哭了出來:“真的有這麽可怕嗎?”

許光漢想起了這十幾年前的事情:因為王權,衛太子自刎,因為王權,上官桀不惜發動政變,因為王權,廣陵王來到京城作惡,到如今,一個兩面三刀、八面玲珑的小壞蛋劉賀橫空出世,注定大漢是不太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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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劉賀已經回到了他在京城的王府裏,對着一柄軟劍,皺眉發愣。

“真要給自己來上一劍麽?多疼啊!”劉賀自言自語。

劉賀的謀士點頭:“大王,為了您的江山,這點疼,您必須忍受。”

劉賀便沖着謀士撒嬌:“可是,孤自己真的下不去手啊,這一下子,我得養上很多天呢!”

“大王,下不去手也得下。”謀士說道。

于是,劉賀命擅長軟劍的随從在自己的小腹上刺了一劍。一劍下去,血花四濺,劉賀疼得殺豬一般大叫,那張漂亮精致的臉扭曲得不像樣子。

“疼啊,他奶奶的疼死孤了!疼死本王了!劉詢你害死我了!”劉賀疼得暈了過去。

一夜之間,京城充滿了各種關于昌邑王同另外一位王孫劉詢——劉病已搶奪女人的醜事。

“聽說,曾經在酒館說書的王孫劉病已為了自己的女人,把昌邑王刺至重傷,現在昌邑王奄奄一息,他真是不知道輕重啊。”

“可不是嘛,不過,我聽說是這樣,劉病已同昌邑王看上的許平君姑娘一起圍攻的昌邑王,結果,險些鬧出人命……這都什麽事情啊。聽說昌邑王仁慈,念着自己是劉病已的兄長,都沒有拿出自己的真功夫,就給打傷了……”

傳聞迅速飄到了劉弗陵的耳朵裏。

面對那位表面乖順,內心桀骜不馴的王孫劉詢劉病已,劉弗陵由喜歡到厭惡,不過是兩個月的時間,如今,有了劉賀這位乖巧的接班人,他自然是用不上病已。然而,他還不想因此而難為病已。

“這兩人的事情,自然由他兩人去解決,這不是朕能操心的。”劉弗陵心想,然而,面對那個嘴甜又可愛的繼承人,他又有些擔心。

劉弗陵最近身體狀況稍微有所好轉,于是,他親自來到了劉賀的王府探望,看到劉賀面色煞白,虛弱至極,他果然心疼了。

“拜見皇上。賀兒未能出門迎接,請皇上治罪……”

聽到皇上劉弗陵親自來探望,劉賀假惺惺地掙紮着要坐起來,卻因為”受傷太重“根本爬不起來,劉弗陵連忙按住他:“治什麽罪,賀兒好好養傷。”

劉賀也十分配合,他假惺惺地用那雙漂亮的大眼睛虛弱地看着劉弗陵:“皇上不要怪詢兒,都是賀兒不好,看上了他的未婚妻。詢兒和平君青梅竹馬,他維護自己的未婚妻是正常的事情,賀兒也只是仗着自己功夫好,想要贏得美人,皇上要怪,就怪賀兒荒唐吧……”劉賀話未說完,已經氣喘籲籲。

“別說了,沒事,你歇着。”劉弗陵說。

回到皇宮中,劉弗陵的眉心擰成了一團。

他依舊不相信是病已會重傷劉賀至此,偏偏劉賀一臉無辜的笑容,讓劉弗陵心疼不已,想了許久,劉弗陵還是決定召見病已。

“來人,傳王孫劉詢劉病已來見朕。”

他要看看病已還有什麽要說的。

此時,病已剛醒過來,因為發病,他身體卻是真正的疲憊又虛弱。

史高送走了公公,也是心驚膽戰。

“哥,劉賀那王八蛋到處說你的壞話,說你打傷他,其實哥才是受害者,你一定要去告訴皇上,讓皇上治他的罪!”史高氣得嘟着嘴,拿着劍:“我真想去把他一劍砍死!”

“小高千萬別沖動。”病安撫着史高:“劉賀身邊自是有一群謀士為他出謀劃策,此時我們每一樣舉動,都會落入他的算計中。”說完,病已冷笑:“權利真是可怕,能讓一個少年如此算計。”

兩人正說着,卻聽到馬蹄聲,原來是霍禹來到了病已家中。

“你好些了嗎?”霍禹見病已面色蒼白,知他剛發過病才如此。

“我沒事,只不過,還不知道那位以後還會怎麽玩。”病已冷笑一聲:“不過,我會好好奉陪。”

霍禹不屑道:“劉賀心機深沉毒辣,你得好生防備,他的每一樣行為,都別有目的。”

“我知道。”病已拍拍霍禹的肩膀:“他對我如此,他對你們霍家,也是同樣如此,你們霍家也要小心他。”

霍禹想起劉賀在自己家中的種種讨好行為:“這句話你說的太晚了,霍府現在除了我和小妹,所有人都把他看成自己的兒子和弟弟,讓人好生惡心。”

“反正你也不回霍府,你暫且忍耐吧,至少,他現在還沒把賬算到你頭上,等他把我趕走,或者殺了我的時候,下一個他要算賬的人,不是廣陵王,就是你。”病已說。

“我知道。”霍禹道:“你切勿再與他沖突。我先走了。”霍禹說完,便要騎馬離去,正要離開時,卻見許平君騎馬而來。

“霍禹!”許平君多日未見霍禹,十分開心:”這就走了?我新做的點心,給你幾塊!”

霍禹一言不發地看了許平君,勒馬未去。

“你還好嗎?”良久,霍禹問。

“不好,劉賀那個王八蛋欺負我們,現在還要冤枉小病貓!”許平君噘着嘴說:“霍禹你要是見到皇上,和他說清楚,這是栽贓!小病貓根本沒有打傷他!他所謂的搶親,根本就是為了奪太子之位!”

“我知道。”霍禹說:“我還要去宮中當值,你們保重!”說罷,霍禹一踢馬腹,飛快地離去。

平君看着遠去的霍禹,她深深地意識到,面對這一切,她竟絲毫幫不上忙,而且,她突然意識到,病已的另一個世界,竟離着自己越來越遠了。這是她最怕見到的事。

平君見到病已的時候,他正在家中看書。

平君見到病已,就緊緊抱住了他:“小病貓!我們成親吧!明天就成親!我不管什麽黃道吉日了!”

病已撫摸着平君的長發:“別怕,我既是皇孫,就會想盡辦法保護你。我給你的婚禮,也定然不是倉促的,我要讓你風光大嫁。”

“我不要風光,你就是風光!”平君說着,從自己帶的包袱裏拿出兩根紅蠟燭。

史高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了兩個人的身後:“平君姐你害臊不?随身帶着蠟燭逼着哥成親!我都沒眼看了!”

病已安撫平君道:“平君你別鬧,明日早朝之後,天子要見我,一切等我回來再說,可以嗎?”

平君猶豫了一下,用力點了點頭:“放心,不論發生什麽事,我都會和你站在一起!”

“那你先回去吧,我還有客人要見。”病已說。

平君于是離開,平君前腳剛騎馬走人,就見張彭祖一身戎裝而來,他畢恭畢敬迎請的,乃是張彭祖的父親右将軍兼光祿勳、富平侯張安世。

“病已,你架子可真大,我本來想請你去我府上做客,誰知道我父親要親自來。”張彭祖笑說。

“侯爺大駕光臨……”病已馬上行禮。

“皇孫大人不必多禮,小兒時常提起你。”富平侯張安世說。

次日早朝後,病已就被劉弗陵請到了自己的書房。

“詢兒,朕想聽你解釋一下你和昌邑王的事。”劉弗陵直截了當地問話,一雙疲憊的龍目就這樣居高臨下地瞪着病已,然而,只瞪了片刻,他那雙銳利的黑瞳就像刀子失去了鋒芒。

“回皇上的話,平君是病已的未婚妻,為了平君,病已同昌邑王比了劍,病已僥幸贏了昌邑王。”病已說。

“就這麽簡單?”劉弗陵皺眉,他今日早朝時候就有些頭暈眼花,然而,他似乎有些等不及了,他得趁着自己頭腦尚且清醒時,把該說的都說出來。

“就這麽簡單。”病已回答。

“還有沒有什麽別的事,你自己說,你和昌邑王比試劍法的時候,是怎麽贏了他的?咳咳咳……”劉弗陵突然咳嗽地厲害,病已悄悄擡頭的時候,發現劉弗陵的面色已然煞白,他的手也在微微顫抖着,和自己自幼先天不足相比,他這種虛弱,倒像是中毒了。

“回皇上,病已用了一招新學會的招數,拼盡了全力,昌邑王輕敵,所以他輸了。”病已輕描淡寫。

劉弗陵氣得又咳嗽起來:“你就不會給自己開脫嗎?賀兒那小子說你重傷他,如今還在自己府上躺着,難道你就不怕朕當真?”

“謝陛下明察秋毫,病也無意告狀。”病已說。

“你……”劉弗陵氣得拿着未出鞘的劍就去打病已,劍扔過來,病已沒有躲,砸在了他身上,卻是不疼。

天子劉弗陵是真的沒有力氣了,他滿臉都是黑氣,強行撐着,讓自己保持清醒。

”詢兒,你為何如此驕傲?對朕解釋一下都不會?朕好歹是你的長輩。朕活不多久了,你若這樣,朕走之後,賀兒他心狠手辣,定饒不了你。”劉弗陵吃力地勾了勾手指頭:“你起來,走近些。”

病已吃驚地看着虛弱的劉弗陵。

劉弗陵剛才那句話,已經等于站在了病已這邊。病已想到劉弗陵這些日子同劉賀關系密切,方才明白,劉弗陵不過是在考核這個接班人之一。

“朕不是什麽肺病,朕不比你,自幼習武,朕是中了慢性的毒藥,活不多久了。”劉弗陵苦笑。

病已愣住了,原來,天子自己是知道的。

“陛下不要這樣說,陛下年紀輕輕,意氣風發……”病已連忙說。

劉弗陵搖頭打斷:“朕日漸親政,朝中許多人就按耐不住了,像是廣陵王,昌邑王,霍家你也好生小心。”

“病已謹記。”病已說。

“還叫自己病已嗎?”劉弗陵突然鄭重糾正:“你名叫劉詢,這是武帝為你取的名字,你是堂堂正正的漢室皇孫。”

“是,陛下。”病已看着虛弱的劉弗陵,頗有些擔憂:“陛下,您身體不适,還是先請太醫……”

“不用。你就聽我把話說完。”劉弗陵用盡最後的力氣,抓住病已的手:“賀兒厲害得很,他的手段,朕都知道。但朕又不得不親近他,他朝中有自己的勢力,還有治理昌邑的經驗,但是,他不如你。”劉弗陵說:“朕本想将皇位傳于他,咳咳咳……經過這些日子的考量,發現他根本不适合。朕已經修好了遺诏,欲傳位于你,昔日你皇祖父提拔起來的将軍們,會成為你堅實的後盾,你和霍禹情同手足,霍家也會支持你,朕走後,你好好守護大漢的江山……”

劉弗陵話未說完,竟當着病已的面暈了過去。

“陛下!皇上!”病已高聲呼喚,驚動了太監于安公公。

“皇上!”于安公公吩咐着手下的小公公:”快去叫太醫!”

……

劉弗陵于當晚龍禦歸天。

在他的寝殿內跪了一堆重臣,最前面的,自然是昌邑王劉賀,還有霍光,身為皇後的上官小妹在一旁,看着劉賀哭得比自己聲音還大。

“皇上,皇上您怎麽就這樣龍馭賓天了!您不要孫兒了嗎!孫兒最近認真讀書,勤懇習武,還等着您下次考孫兒的學問!孫兒還新獲得了一副弓箭,想要送給您,陪您去上林苑狩獵!上次您親自為孫兒烤的鹿肉,香氣猶在唇邊,您上次教導孫兒多學聖賢道理,孫兒已經聽話了,您醒過來啊!”

劉賀抱着劉弗陵的身體,哭得情真意切,聲音又大又悲傷,那雙漂亮的大眼睛,睫毛上挂滿了淚珠,鼻子都哭紅了,完全忘記了自己昨天還是個“身受重傷,重傷卧床不起的病人”。

一邊哭着,一邊向重臣們宣告着自己同天子的關系有多密切,暗示自己就是皇位的欽點之人。

“皇上,你就這麽走了麽?你醒醒呀!”

劉賀聽到了甜美絲滑如蜜的聲音,突然停止了哭聲,他透過滿臉的淚,偷偷打量着這位梨花帶雨的皇後,真是個美少女。

“皇上,您就這麽狠心嗎!皇後這般年輕!”劉賀哭道。

霍光看着劉賀賣力的表演,一言不發。

霍光早已同劉賀暗地裏達成了協議:霍光扶劉賀登基,劉賀迎娶霍小妹,并立之為後。

所以,此刻兩人心照不宣地沉默着。

“皇後保重鳳體,昌邑王莫要傷心,皇上已經龍馭賓天,當務之急是有漢室子孫繼承大業……”霍光看了一眼病已和劉賀,只待說出自己想說的那話。

“大司馬!”劉弗陵的貼身宦官于禁突然站了出來:“皇上已于昨日寫下遺诏,命奴才放置于禦書房內的匣子裏,說是……”

“那還不速速取來!”霍光喝道。

劉賀看了于禁一眼,恰好與于禁的目光相撞。劉賀何其聰明,那是不友好、不承認的眼神,他又如何辨識不出,劉賀看了霍光一眼,霍光沒有去應那目光。

“奴才這就去!”

于禁将聖旨去了來,果然是将皇位傳于劉詢,在場所有人都震驚了。

劉賀吓得滿身都是汗,他自己腹間的傷口雖然不算重,卻不知合适破裂了,鮮紅的血液滲透了繃帶,滲透了他的外衫,紅豔豔的浸染在了他的腰間。

霍光也是雙目一瞪,這位知天命的老臣腦子飛速運轉着:劉賀。劉詢。

劉賀有小聰明而無治國之才,心狠手辣。

劉詢聰明內斂,不易控制。

劉賀将來會給他一個國丈的身份,這不只是一個身份,還是霍家全家的護身符。

劉詢身後雖無文臣根基,武将方面根基不淺,這些将來都将成為他獨攬大全的攔路虎。而權利一旦分散,那他霍家包括他自己,便要被撼動了根基。

霍光這些日子就一直在權衡這兩人,這一日,他終于做出了這個決定。

“聖旨是假的。”霍光說:“真正的聖旨,在老臣手中。”

霍光說着,從袖子套出了一套卷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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