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霍光把那“聖旨”高舉:“三日之前,先帝親自将這遺诏托付于老臣,諸臣聽旨——
霍光把那聖旨念了一遍,遺诏所立太子,自然不是病已,$1而是劉賀。
”這才是假的。”病已在心中默念。
劉賀的大眼睛中已經閃現着光芒,他勾起的唇角促狹地笑着,一切勝券在握。
”叩見新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霍光帶頭跪拜劉賀。
劉賀先是愣了一下,他強抑制着自己的喜悅,努力讓自己不動聲色:“諸位愛卿平身。”
此時,手持真正遺诏的于禁已經說不出話來,他呆呆地站在原地,手一滑,聖旨掉落在地上。
劉賀親自把那真的遺诏的卷軸撿起來,仔細打量了一番:“這是假的!皇上字跡蒼勁有力,筆法剛健,這聖旨卻是軟綿歪斜,怕不是于禁你假傳聖旨,憑空造的吧!”
于禁連忙跪地說:”這是先皇親自囑托給奴才的,奴才未曾說半句謊話!”
劉賀怒道:“這麽大的事,先皇不把遺诏給霍大司馬,會給你這個奴才嗎!于禁,你說,你是不是和劉詢暗中勾結!”
于禁:“不曾!”
劉賀痛心疾首:“可憐的先皇啊,想他英明一世,賓天之前,竟然連貼身的太監都要背叛他!來人,速速将于禁拿下!”
一幹侍衛把于禁拖了下去。
劉賀突然想起了什麽:“劉詢,先皇清晨上朝時還是好好的,怎麽見你的時候就突然昏迷了!你說,你究竟對先皇做了什麽!”
“未曾。先皇只是尋了病已來說說話。”病已回答。
“來人,将劉詢也押下去!”劉賀說完,又跑到屍體未寒的劉弗陵面前痛哭:“先皇啊!皇祖父啊!您怎麽就去了!朕要是知道有人曾對您做過什麽不好的事,朕定是饒不了他!”
Advertisement
……
病已再次被押入天牢。
所有飲食,他滴水不沾,滴粒不敢進。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感覺,從未有這般強烈。
無根基,無靠山,劉弗陵一走,無人敢保他。
霍禹不敢忤逆父親。
丙吉雖在自己嬰兒時期救過自己一命,可是霍光提拔上來的。
張彭祖背靠富平侯張安世,只是,他的勢力又豈能與霍光相比。
病已這次覺得,自己真的是完了,他兒時的夢也不過是一場泡影,他靜靜地坐在牢獄的床上,等待這一刻的到來。
病已遺憾地回味着這十八年的短暫生命中的事:牢中度過一歲生涯,寄養于外祖父母家,撫養史高,與平君相知,與霍禹稱兄道弟,與京城酒館中授課收徒,于京城中廣交好友。想來,最快樂的就是與平君相知,可是,自己無法給與承諾了。
此時,病已遺憾地回憶着自己與平君一起的種種細節,充滿了遺憾:可惜平君數次向他求婚,他竟然未能應允。
“殿下,皇上聞聽您在牢中滴水未站,特賜美酒一杯為您解渴。”
一個小太監打開了牢房門,将一個翡翠酒杯斟了酒,端到了病已的面前。
病已冷笑。
毒酒。
一杯下肚,之後就再也沒有人與他劉賀争搶。
眼前一黑。
從此,世上任何紛争都與自己無關。
劉賀得知病已喝了毒酒之後,開心地又喝了幾杯甜酒。
劉弗陵的後宮并不充實,但美人還是有的,此刻,他左擁右抱,樂得似在天上,得知後顧之憂消失之後,更是忘乎所以,他與宮中美人們一起唱啊,跳啊,喝到最後飄飄然迷了路,晃晃悠悠地就進了上官小妹的宮殿……
病已在一堆淩亂白骨中醒來。
張彭祖正在不遠處玩着一顆小石子。
“你還真有先見之明,就知道第二天有大事發生。”張彭祖笑說。
“但我不知道會發生這麽大的事。一夜之後,天都變了。”病已苦笑:“而我,現在不嚴格意義上說,也是個死人了。”
“哼,說吧,我換了那壺酒,怎麽謝我?”張彭祖又開始喋喋不休:“對了,也不知道這劉賀能在位置上待多久,萬一你還有機會,記得到時候給我封侯啊。”
“這美夢不錯,你繼續做,我可得先把弟弟和老婆安排送走了。”病已揉了揉因為喝了假死藥昏沉的腦袋。
“罷了,你先去躲一躲吧,我父親已經修書給趙充國趙大将軍,有他在,誰都不會把你怎麽樣。你皇祖父的人情,還有很多人沒有還上呢。”張彭祖說。
實際上,張彭祖在病已自酒館說書那日起,就留意到了他,當他得知病已與霍禹成為朋友的時候,自然插進了一腳。
張安世總說這位皇孫殿下的皇祖父于自己有恩,他日定要報答,沒想到,這次父子倆真的榜上了大忙。
“先走了。我還會回來。大恩不言謝。”病已說。
病已裝扮成一個老翁來到平君家中,此時,史高也在,病已便要帶走兩人,卻被許光漢攔住了。
“病已,他們不能走,你也不能走。”許光漢持刀攔住了三人。
平君搖頭:“爹,萬一這次我們再被牽連,會沒命的!和我們一起走吧!”說罷,平君欲要沖開許廣漢的防備:“爹,別攔着我!”
許廣漢一臉淡漠:“不走。”
許平君非常好奇:“為什麽?”
“因為,新皇的父親才是爹的主人。”許光漢說:“所以,病已,對不住了,許伯伯必須……”
原來,許光漢在跟着太子之前的主人,是劉賀的父親,老昌邑王。許光漢自是侍奉太子劉據,然而,在昌邑王和劉據之間做出選擇的時候,他還是會心中向着舊主人。
“爹!你怎麽可以這樣!”
“原來,爹你半年前帶我去昌邑,是見昌邑王了嗎!原來是這樣!”許平君滿臉都是失望,難怪,爹帶着她去昌邑,卻什麽都不讓她知道,難怪,那日昌邑王前來提親,兩人吵架的表情看起來這般的虛假。
病已這才想起許光漢那與自己身份不相符的功夫,和他的經歷。
“我……我不管,我不能讓病已有事!”許平君說着,擎起了長鞭。
許廣漢也拔刀出鞘:“來吧。”
許廣漢刀所及之處,燦若朝陽。他本就是太子劉據的侍衛,後來被賞賜給昌邑王,他的刀法,縱然是大內的侍衛,也無幾人出其右。
平君的鞭所及之處,雞飛蛋打。
許廣漢因平君是個姑娘,小時候怕刀劍傷了她,就教她使鞭,平君雖天資聰穎,奈何小時候只顧找病已玩,後來跟着許廣漢流浪江湖,居無定所,雖她勤奮,卻還是耽誤了練武。她雖比許多男兒功夫都好些,只是,眼前曾經的昌邑王第一侍衛,她又如何是對手。
“爹,他是您的女婿啊,”平君吃了許廣漢幾招,開始告饒。
”女婿我可不怕多,不介意你多嫁幾個。至于病已,你們拜過堂麽?爹承認過麽?”許廣漢一刀斬斷平君的長鞭。
平君駭然瞪大了眼睛,下一刻,她跪在許廣漢的面前,抱着許廣漢的腿哭道:“爹,病已死了,我就再也不嫁了,我讓您一輩子抱不到外孫!”一邊哭着,平君卻向着身後的史高使眼色。
許廣漢并未發覺身後史高的步步逼近,繼續教訓平君:“你一個姑娘家,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病已忙道:“平君,聽許叔叔的話,莫要牽連到這件事裏來,我是斷不會逃的。”
忽然,許廣漢背後被擊,倒了下去,原來是史高拿劍鞘将許廣漢打暈了。
“對不起啊,平君姐,我不是故意傷害徐叔叔的!”史高一臉慚愧。
“沒事,還愣着幹什麽!”平君說着,與史高一起将病已從後門拖走,剛走出不遠,許廣漢睜開雙眼,爬起來,揉揉酸痛的肩膀,自言道:“就算你們逃了,又能逃多遠。”說罷,回屋子換了一件幹淨衣裳,準備去找一個重要人物,此時,窗外閃電雷鳴,頃刻之後就降下了大雨,卻沒有阻止許廣漢出行的腳步。
平君和病已、史高亦在雨中前行,不能走大道,就走小巷。行了一陣,見大雨傾盆,索性在一處人家的屋檐下躲雨,這時候,平君方才發現病已的異樣。
只見病已面色煞白,嘴唇微微泛着紫色,眉心緊簇,雖他一言不發,平君卻知他是犯病了。
“病已?”平君連忙扶住他。
病已擺手,示意自己沒事,然而,他已疼得汗如雨下,雙腳已站不穩,背靠着門深呼吸。
”哥,你怎麽樣?”史高吓得面如土色:“這麽關鍵的時候,你可千萬別犯病啊!”一面說着,連忙扶病已坐下。
“小病貓,沒事,我這裏有藥!”
平君忙從腰間拿出一個小瓷瓶,拍出幾粒藥丸,喂到病已的唇間,還以樹葉為杯盞,接了雨水喂病已服下。
自上次平君誤給病已服錯了藥之後,平君就把病已平時用的藥銘記在心,做成藥丸一直帶在身邊,果然自前日之後,再次派上了用場。
平君讓病已平躺在自己的腿上,一邊替他按摩酸痛的左肩,一邊給他扇風,看得史高一臉羨慕:“平君姐你真好,我要是有這樣的媳婦就好了!“
平君”噓“了一聲,暗示史高不要打擾病已休息,雨一直下,病已一直睡得不安穩,許是心痛加上風濕的雙腿痛,汗珠自他的額上和太陽穴處簌簌落下,平君一面用衣袖為他擦拭汗珠,一面憂心忡忡:此處離着城門處已然不遠,三人該用什麽法子逃離此地?
一柱香的功夫之後,病已緩緩睜開雙目,見自己躺在平君的腿上,連忙起身,卻因乏力,重重地跌回到平君的腿上,病已羞愧交加,蒼白的臉霎時羞紅,不敢去看平君,索性閉目養神。
平君嘟嘴道:“害什麽羞?身體沒恢複就再躺會兒,反正我的腿早就麻了。”說罷,就去牽着病已的手,病已的手冰涼,她便捂在自己的懷中,可惜,這手怎麽也捂不暖,平君幹脆哈了氣給病已取暖。
病已雙目緊閉,只求自己快點恢複些體力,擺脫着尴尬又溫香軟玉的身軀,忽又想到自己這次更是前途未蔔,沙啞着嗓子道:“這麽危險,你又何必跟着我們。”
平君笑道:“不是說永以為好嗎?我們才好了幾年,還要好一輩子呢。你能為了我爹上刀山,我這次就為了你下火海了!”
刀山,指的自然是太乙山那次,兩人千難萬險,終于破解了一次次危機,帶着受傷的霍禹離開時候,還慘遭虎吻。這次的火海,真的能脫險麽?
病已體力稍微恢複了些,以平君的手為支撐,坐起身來,見此地似乎離某人家不遠,靈機一動:“平君,小高,附近有一位故人,不如我們先去他們家,再商議如何出城?”
平君和小高點頭答應,萬萬沒想到,病已卻把平君和小高帶到了王晟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