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朕不允旁人觊觎太傅
好冷。
魏堇歆眉頭緊皺,好像渾身都墜在一個冰窟之中,掙紮無力、寒氣刺骨。
她仿佛聽見耳邊有什麽一直在喚她,眼皮卻是千斤重,不願睜開。
魏堇歆不知自己昏迷的這段時間已過兩日,守在她身旁的齊如玉愈發地害怕,生怕陛下出了什麽意外算在齊家頭上,可連太醫都束手無策的事,他能怎麽辦?
兩日來的皇宮比尋常時候更加死寂,鳴鸾殿外,文莺急得面色發青。
她看着兩日下來滴水不進、一言不發的宋雲修,忍不住勸道:“太傅不妨去偏殿休息片刻。”
宋雲修回過神,望殿門的方向看了一眼,道:“不必。”
又等了一會兒,文莺終于等得不耐,差一人進去瞧瞧,等那人出來時卻說:“不好了!齊公子暈倒了!”
“什麽!?”文莺連忙讓人将齊如玉給抱了出來,送回齊府。
一連幾日下來,陛下毫無起色,今日連藥也喂不進去了,文莺站在殿外,忽然覺得茫然。
“過了今日,怕是神仙也難救了。”文莺嘆了口氣,不知是說給誰聽。
然距離今日過去,只能下不到四個時辰。
所有人都掩目嘆息,宋雲修站在殿外,內心生出一股無法言喻的絕望。
難道他重活一回,竟要看着陛下比之前更快出事嗎?他望着朱門內漆黑的大殿,忽然想起一件事,然後魔怔一般,不受控制地走了進去。
其餘人正要跟上,被文莺一把攔在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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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雲修并未在意到身後場景如何,他恍惚走到魏堇歆身邊,看着她氣息奄奄,勾起他心中的一段往事。
前世,反賊鬧得最兇狠時,曾派入宮中幾個刺客,并非均未得逞。
有一回,陛下胸口被刺中,一時失血過多,也是這樣昏迷不醒。後來,他在游方郎中那裏打聽到一個偏方,那便是喂食親人血肉。
可陛下當時已舉目無親,宋雲修走投無路,只得剜下自己腕上的血肉喂給陛下,陛下福澤深厚,後來竟是醒了。
宋雲修雙目怔怔盯了魏堇歆一會兒,然後取出她慣戴的那支鳳釵,用力往腕上一劃。
鮮血從腕上流出,他的表情冷靜之餘還有幾分若隐若現的笑意,然後将手腕貼在魏堇歆唇間,迫使她飲下去。
沒關系。他輕輕安慰自己,她縱醒不過來,他就陪她一起死!
血腥味在二人之間蔓延開來,魏堇歆不知飲下多少,平滑的眉頭忽然蹙起,嗆了一聲。
這一點細微的動作落入宋雲修眼中已是驚喜萬分,他對外高聲道:“太醫!陛下有反應了!”
文莺一怔,即刻提起一個醫術最好的太醫抓了進去,只剛靠近床邊,她就嗅見一股血腥味,然後看着宋雲修腕上一片血紅大驚失色。
“去給陛下把脈!”她推了太醫一把,然後從床帏上扯了一段柔軟的絲絹為宋雲修止血。
“太傅大人這是做什麽?”她低聲,見宋雲修面色慘白,也不好再說什麽,只是替他上藥又包好傷口。
“掌事!陛下情況似有好轉。”太醫聲音驚喜,“容臣再開一帖藥!”
聞此,宋雲修眸光熠熠,俊美的面容上終于生出一點笑意來。
只是他的面色過于蒼白,乍一眼看上去,只會讓人覺得他才是那大病之人。
這二人之間關系究竟如何,文莺不知,但宋雲修對陛下如何,她卻是一一看在眼裏,她忍不住想,會不會其實宋雲修對陛下,也還是有情的?
喂過藥後,太醫又過來把了脈,說陛下情況大有好轉,蘇醒只在須臾。
文莺終于松了口氣,送走了太醫正要安頓宋雲修去歇歇,轉身卻是宋雲修起身請辭。
“我該回去了,陛下就有勞文莺掌事照顧。”
文莺攔着他道:“太傅等了這麽多日,還怕這一會兒嗎?不如就在此等陛下醒來。”
宋雲修搖了搖頭,神情卻是堅決,“不必了,我做這些只是因為宋家對陛下有所虧欠,今日也算是彌補,煩請文莺掌事不要告訴陛下我來過此處。”
“這......”
文莺話還沒說完,宋雲修便對她一禮道了聲謝,轉身離去了。
又過了一刻,魏堇歆終于轉醒,她先是沉吟一聲,揉了揉發脹的腦袋,就見文莺驚喜地過來道:“陛下終于醒了!”
魏堇歆雖然昏睡着,但也并未毫無知覺,隐約覺出似乎過了很久,便問:“朕睡了多久?”
文莺眼圈一紅,道:“陛下,已近三日了,您要是再不醒,臣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魏堇歆怔了怔,才三日?她覺得自己好像過了一輩子,渾身都像被埋入棺中,被又厚又沉的土層層壓着,怎麽也透不過起來。
魏堇歆喉間發苦,口中卻有股子怪味。
文莺見她砸吧着嘴,道:“陛下方才剛喝了藥。”
連這幾日的昏迷讓魏堇歆一時難以反應及時,她先是怔怔坐了一會兒,就着文莺的手喝了些水,才突然想起一事,問道:“今日是什麽日子?”
“正月初二。”文莺道。
就在今日!
魏堇歆神色一凜,即刻道:“你馬上去查探今日孫月槐之女孫芹去做什麽了。”
文莺雖是不解,但也立刻動身去辦,在走出大殿前,她聽見身後陛下的聲音:“這幾日,鳴鸾宮可有來過什麽人?”
文莺身形一頓,道:“相府齊如玉和太傅大人都來過。”
“知道了。”
魏堇歆的聲音平靜無波,文莺松了口氣,即刻下去。
殿內,魏堇歆則是下意識看向自己身後的枕頭,摸了摸還是原來的那個,她起身去妝奁中拿出自己常戴的那支鳳釵,流光溢彩并無不妥。
原來是夢。魏堇歆輕聲喃喃着。
她好像看見宋雲修渾身是血,說他好疼。
幾日的罷朝又堆積下諸多政務,魏堇歆前往承光殿時,忽然瞥見那塊多出來的餘木。
這塊木頭險些将宋雲修絆倒在地,論及源頭,卻是先帝在時便有的。
聽說是一位寵冠六宮的後君,想要每次先帝理政時都能想起他,于是故意讓人做出這樣多餘的一塊。
後來那位後君早逝,先帝便沒舍得去除這塊木頭,一直留了下來。
若不是魏堇歆踏足承光殿,她都要忘了這樣一段事。
“來人。”她俯身,一用力便生生掰斷那塊木頭,對随後入殿的宮人道,“将這個地方填平。”
奏折批至一半,文莺便辦事回來。
“如何?”魏堇歆頭也不擡,便知是她。
文莺道:“今日,孫府的人聽說太傅大人從宮裏回來,特地去詢問陛下病情如何。”
魏堇歆冷笑一聲,若她們真有心,怎不見來侍疾?便是不來,也沒空派人入宮問一句嗎?這孫家的謊話編得也太拙劣。
不過,若是魏堇歆不是事先從那本預言手記上得知孫芹要去宋府提親,她也斷看不出這層關系,頂多只是會奇怪在朝中孫月槐與宋飛雪明明關系一般,怎會突然登門?
“孫月槐已至宋府了嗎?”
文莺點點頭。
“那你帶人去路上等着,若見到孫芹,拿個麻袋一套,将她丢進護城河中,記得掩人耳目。”魏堇歆平淡吩咐着,口吻好似在吩咐文莺給她倒一杯茶。
文莺眨了眨眼睛,确認道:“可今日孫芹并未去宋府......”
“你去等着便是。”魏堇歆擡眸,“辦好了朕自有賞賜。”
文莺咽了咽口水,每回陛下要做一些見不得人的事時,就會另外給她一份賞,文莺才知陛下是認真的,立即回了句:“臣不敢!”這才急急出宮。
此時此刻,宋雲修剛沐洗過換了衣服,正欲去廚房瞧瞧被他擱置的那些藥罐子,卻見是母親身邊的王大娘過來道:“大人說請公子去前院一敘。”
宋雲修頓了頓,有些舍不下這些個瓶瓶罐罐,問:“母親找我何事?”
素日裏王大娘時常做些好吃的點心給宋家三個兄妹吃,眼裏已将她們當作了自己的孩兒,她憨厚地笑道:“好像是說親的事,今日孫府的孫大人過來了,言語間暗示想要見公子一面。”
“母親同意了?”宋雲修皺起眉。
王大娘悻悻道:“孫大人十分熱情,大人便只說是見見,請公子過去一趟倒也無妨。”
既是客來,他有意避着卻是失了禮數。再者平時上朝時又不是沒有見過。
宋雲修眸色略暗,道:“我去一見便是。”
王大娘便高高興興地領着宋雲修前去。
客室之中,孫月槐正與宋飛雪閑談吃茶,眼睛卻不住瞄着門口。她那二女兒是自幼給嬌寵慣了的,不知在何處相中了宋府的公子,非要她來說親,孫月槐招架不住,便腆着張臉來了。
等了半晌,門邊傳來腳步聲,孫月槐立刻坐起身子。
她以往都不曾好好看過這位太傅,今日為給女兒留着心,她便仔細端詳起來。
發如濃雲、膚如凝脂、唇如花瓣,一映入眼簾便讓人覺得品貌不俗、俊美如谪仙。
他生得并非婉轉妩媚,而是骨相大氣,溫雅天成,好似生來就是要擡去做正夫的,周身氣度不落凡俗。
孫月槐越瞧越滿意,全然沒注意身側的宋飛雪臉色黑了黑,她起身熱情道:“太傅大人好,今日我來,也是問問陛下情況如何?這一連罷朝多日,我等也是憂心不已。”
宋雲修略一回禮,平淡道:“孫大人放心,陛下已無大礙。”
孫月槐笑着再度坐下,看着窗外的景色,憂心道:“傍晚怕是要起風,我急着探問陛下病情,着急來了,才想起連件披風也沒帶。”
“小月,你趕緊回府替我拿一件過來。”
她話說得自然,宋飛雪與宋雲修母子二人對看一眼卻是心知肚明。
這怕便是尋個由頭,讓孫家的二姑娘來府上一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