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

“楚策安。”她聲音如低喃。

那身影卻是猶如幽魂,随即消失不見。

就像是她的錯覺一般,偏偏她就是知道,他來了,而且是記起了往日的一切。

院子如以往一般的沉寂,但她的心卻是升起一股無力之感,如今的她确實是不喜歡他了,而且生活這般的安逸,遠比在帝都生活的舒暢。

淮揚的晚風即便是拂面,也帶着江南的柔情,也不冷,漸漸地她瞧着遠處的燈火困意襲來,竟是就這麽靠着窗戶就睡着了。

而隔壁早已消失在她視線裏的人影此刻斜斜的依靠在兩座院子裏的牆邊,神色冷峻,漆黑的眼眸半垂。

直到聽到隔壁院子裏的女子的呼吸漸漸的輕緩了下去,他才站直了身子,随即輕車熟路的落到了她的窗戶前,輕輕飛身進入,在她案桌上香爐煙蘊缭繞,他手指輕彈,将一丸安神香彈入其中。

這是他在這三年裏每每難以入眠時的救贖。

随後瞧着呼吸越發輕緩的睡顏,彎彎的柳眉,素白的面容,那挺翹的鼻梁,還有那微微裂開縫隙的紅唇。

他的目光貪婪,又克制而珍惜的瞧着目光下的女子,順着她的白瓷般修長而纖細的脖頸一路瞧下去,直到她的腹部。

他不禁伸手輕輕地用手指在她纖薄的長襖上輕輕地觸碰。

這裏曾經孕育着他們的孩子,一個在他(她)父親犯錯的時候懷上的孩子,竟是連面也瞧不見,就這樣倉促的離開了這個世界。

這一生他早年喪母,父親視他為牲畜,母舅更是給他下毒,只有宋靜嘉還有秋月一心一意待他,可他是個畜生,即便是被下了藥,在重新遇見她後,竟是這般的虧待于她。

楚策安輕輕地将她抱起,那溫軟的軀體落入他懷中的一瞬間,那一種巨大的滿足感充斥了他,甚至在這一瞬間,他有種即便是立即死了,他也是甘願的。

第二日,宋靜嘉端坐在床上目光怔愣,随即轉頭瞧着早已關上的窗戶輕輕地勾起了嘴角,只是那帶着了然意味的笑意卻是沒有在她那雙秋水剪眸裏浮現罷了。

秋月在一旁教着春華伺候她,瞧見了姑娘的這副模樣,疑惑的問道:“姑娘為何這般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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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靜嘉卻是不答,轉而說道:“秋月,你也老大不小了,這麽仔細的教着春華,是打算讓春華替換你,你好找個好人家給嫁了?”

秋月自是知曉姑娘在逗弄她,其實早在初來淮揚時不是沒有人家找媒人來說媒,甚至也有鄉紳之戶,但不知為何她總是心中不安,即便是姑娘也覺着人家好的時候,她也是借着侍奉姑娘一生來拒絕。

這是真話,但她心中卻是難安,她知道是為什麽,但卻并不想要要求,或者是告訴那個人。

那人身在大內,周圍有着無數的漂亮的宮女們,還有她眼睜睜的瞧着公子和姑娘那樣似海的情深,如今卻也是走到了這樣的結局,她和那男子也就是那男子不甚明顯的暗示罷了。

甚至于連什麽承諾都沒有。

她一直這麽想着,壓抑着自己,直到昨日裏又再一次瞧見了他,今日又被姑娘這樣問。

她竟是一下難以控制自己,頗為倉促的垂眸,嘴裏學着往日裏胡亂的答到:“姑娘說些什麽呢,怎的這般愛打趣自個兒?”

看到秋月這般的懷。春神色,宋靜嘉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秋月自她出生就陪着她,陪着她渡過寺廟裏的幼年生涯,陪着她失去外祖父的那段艱難時光,後來在帝都無數人厭惡她,設計她,秋月也是無怨無悔,忠心耿耿,當初她只顧着自己悲傷,假死都是在秋月的幫助下完成。

如今瞧着她這副模樣,她怕是當初在京郊別院就已經和勒雲有了情誼。

秋月上半輩子一直圍繞着她在轉,兩人早已經超越了主仆情誼,她更是将她視作了姐妹。

她的腦中又想起了昨晚的那抹身影,随即輕笑一聲,既然他羞于見她,那她也就裝作不知罷了。

只是秋月怕是日後要和勒雲在一處,她免不了要和他相見。

宋靜嘉是想着憑着他的愧疚,應該是不敢做什麽,但等她習慣着去學堂的時候,卻撲了個空,那看門的侍從一無所知,只是交給她一封信,那信裏字跡倉促,顯然是趕着時間而作的,信裏簡單的說道所有的竹林寨學生都回了竹林寨,言語之中盡是不甘願和難受。

宋靜嘉又去了竹林寨裏在淮揚的暫住地,敲了半天的,門也是無人回應。

宋靜嘉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她心中頓時激起一股燥熱的怒火,也不知從何時心中就堆積起了,只是這是方被猛地點燃。

她滿面的怒容,随即又緩緩地變為了面無表情。

竹林寨這幫人一開始算是她的救命恩人,如今相處了三年,也是他們照顧于她和秋月,不然就憑着她們主仆,又是兩個涉世未深的女子,那裏能在淮揚生活的這樣順風順水呢?

竹林寨的人如今好不容易在外世安了家,他們身上的質樸和韌勁推着他們不斷地進步,如今楚策安卻是無視這些,為了一些可笑的理由竟是将他們逼回了竹林寨!

當初一心一意說是要改變這天下的男子,如今卻變成了随意操控這天下的罪魁禍首!

她撐着秋月的手複而踏上馬車,冷着嗓音說道:“回府。”

下了馬車後,宋靜嘉卻是直接走到了隔壁的院子門口,在秋月和春華呆愣的目光中,那門口候着的侍衛卻是恭敬地給她行了禮,接着就上開了門。

宋靜嘉心下冷笑,直直的沖了進去,走到那聽到了她的腳步聲而端坐在院中,身子也格外的筆直。

“民女,宋靜嘉來給陛下賠罪!”

說着竟是就這樣雙膝跪于石板上,雙手合十以頭搶地。

楚策安原本歡喜得面容猶如面具瞬間僵硬在臉上,随即鄙視一寸一寸的龜裂。

宋靜嘉卻是不顧,她一字一句俱是戳心。

“陛下,您當初離開了民女,曾言語不負民女,後許是知曉了民女不配,亦是冷淡了民女,民女自知卑賤,但民女亦是想活,便在竹林寨的族人們的幫助下,在這淮揚肆意的活着。如今民女知曉自個兒是犯了欺君之罪,但如陛下這樣的天子,也是該明白,竹林寨之人天真善良,他們什麽都不知曉,陛下不該降罪于他們!”

宋靜嘉說道此處,心中的憤怒逐漸被淡化,只覺越發的凄楚,她從未做錯什麽,為何她身邊願意愛護她的人都一個個的被剝離她的身邊,讓她陷入這等孤苦的境地。

“陛下,我和竹林寨的所有人并無特殊關系,即便是阿勇,他也是猶如陛下一般,是我一心一意教學的可塑之才罷了,少年懷春,他只是不懂,以後他的視野開闊之後,自是知曉那些個豪門貴女個個都比民女好,就如陛下一般,民女自出生雖落于侯爵之家,但卻命途多舛,能得這三年的肆意,民女才知什麽叫做舒坦,陛下,求您,求您看在我的一番教導之恩上,放過我,放過我身邊的良善之人吧!”

宋靜嘉話閉,跪直了身子,目光垂下,并不直視天顏。

而楚策安只是一語不發的聽着她的這一番錐心之語,她雖句句将自己壓得很低,但卻字字都在嘲諷他狼心狗肺,不知好歹。

甚至于在她的面前,她早就将他視作了洪水猛獸。

他僵硬的面容一片片的碎裂,心口猶如被最鋒利的劍猛地戳開,又極度緩慢的絞殺着,沒有猩紅的鐵鏽味,而是一股子的酸澀猛地自心口席卷,将他整個人淹沒。

“姐姐。”他顫抖着嘴唇,低啞着嗓音喚道。

“你竟是這般的想我?”

宋靜嘉不為所動,她冷聲道:“陛下,您折煞民女了,民女從不敢妄測帝心,明女只是瞧着陛下所作之事,做出的結論而已。”

楚策安一時無言,心中卻是猶如被狂風肆虐,原本歡喜的心如今只剩下滿目的瘡痍。

他聽着她說那阿勇和他一樣。

他知自己不配再去置喙什麽,但他控制不住。

“姐姐,你說,我和那啊勇一樣?”

宋靜嘉蹙起好看的眉頭,回答道:“陛下,您和阿勇都是我用心在教導的學生。”

楚策安神色冷峻,那一寸寸龜裂的神色如今早已收拾好,他說:“一樣啊,我竟是不知道短短的三年時間竟是比過了我和姐姐在那寺廟裏的十年!”

“果真是天下魚米之鄉的淮揚啊,姐姐,那般孤苦的寺廟待着怕是難受吧,哪裏有這裏這樣的肆意熱鬧呢?”楚策安冷着嗓音問道,神色竟是帶了幾分的譏諷。

勒雲在一旁焦躁難掩,陛下明明是連正大光明找姑娘說清楚都是不敢的人,如今卻是為了姑娘的幾句諷刺之語就口不擇言。

他幾度想要開口說話,卻又躊躇,最後還是瞧見了随後趕上來的秋月,心中的沖動壓過了心中的躊躇。

“宋姑娘,宋姑娘!”勒雲開口說道。

“奴婢知曉姑娘着急,但或許姑娘是誤會了陛下呢?”

宋靜嘉聞言一愣,目光驟然擡起,卻只見楚策安冷硬着臉,聲音更是含了冰渣:“姐姐先是怎麽想的,朕就是如何做的!”

勒雲心中焦急,這兩人好不容易相遇,他亦是知曉陛下這三年的日日夜夜又是如何渡過的,他到底是大着膽子開口說道:“陛下,陛下,宋姑娘也是一時焦急,這三年來您日夜難安,做奴婢的也是擔憂不已,如今您能和宋姑娘再次相遇,亦是難能可貴,那些竹林寨的人可是姑娘的救命恩人,姑娘也是因為這樣才如此的揪心,您自來聖明,奴婢這樣的人都知道姑娘對那阿勇沒有任何的心思,跟別說陛下了。”

勒雲話一說完,整座院子陷入了寂靜,楚策安閉了閉眼眸,他疾步上前,将跪在地上的女子用力的扶起來。

宋靜嘉很不适應,幾欲躲開。

楚策安卻是現行松了手,目光晦澀的往後退了半步。

淮揚的天說變就變,原本還日光上好,晴空萬裏的天,突然就烏雲密布,一道閃電自天空中猶如銀劍穿過。

楚策安清清楚楚的瞧見了她眸光中的冷意和拒絕,他素來筆直的背脊此刻卻是疼的想要他佝偻,那堅定地步伐更是帶了些踉跄。

冷風席卷起他的衣角,他再次開口的嗓音變得格外的幹啞:“姐姐,我剛才的話并非我內心的真實所想,自我知道你...我每每入眠都異常的艱難,但夢中卻是我無數次的救贖和絕望,你總是在我想要觸摸之時便消散不見。”

他的嗓音格外的真誠,那言語之間是她從未聽過的辛酸和絕望。

如此近的距離,她亦是瞧清楚了他眼底的崩潰和痛楚。

她想,他定是內疚的。

她無意報複于他,或許一開始的時候她也想過報複,但如今體會到了好日子,她是個不争氣的,她只想好好地過着自己的這樣肆意而舒坦的日子,于是她開口說道:“陛下,民女知道了您的心思,但如今世事變化,您也瞧見了我不光沒有死,甚至是活的比我以往的任何時候都要快樂,我是撫養大了您,說句不要臉的話,我也算是對您有養育之恩,但同時,民女是個不懂規矩的,也欺騙了陛下您。”

楚策安似乎是知曉她接下來要說什麽,他猛地打斷他,說道:“我不在意,我不在意姐姐欺騙我,這都是我活該!”

宋靜嘉猛地頓住,随即有些茫然。

她心裏想得明白,楚策安定然是心中有她的,但她恐懼于将自己的一切交給他,那種舍身求愛的無助之感,她不會再去體驗第二次了。

天空一道驚雷後,便是綿綿的細雨,清涼的雨滴打濕了兩人的發髻,亦是打濕了兩人的衣服,她婉拒了勒雲遞過來的披風,她一字一句的說道:“陛下,您想起了一切,也想起了您對民女的情誼,這是民女以前求之不得的事情,但時過境遷,民女如今不再将自己囚禁在哪不見天日的囚牢之中,您是陛下,自是可以像以前一樣不在意甚至是作踐民女一樣的強行要求民女伺候于您,但您覺得這樣可有意思?”

作者有話要說:

嘿嘿,夠虐男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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