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
此刻對面的樓裏也沒有人再往這邊射箭了,宋靜嘉快步跑出去,卻只來得及瞧見楚策安離開的背影。
宋靜嘉心頓時空了一瞬,接着就在邊緣的一處小院子裏出現一個穿着豔紅女子的背影。
她的目光一凝,眸光微微的斂起。
楚策安此刻已然是沒有了身影。
宋靜嘉一行人只得回到那千瘡百孔的客棧,她吩咐秋月将她的醫箱子拿來。
随後從箱子裏拿出一個鑷子,将那死去的蟲子捏起來。
“宋姑娘,你這是在看什麽?”李雷方才也閃身躲到了後廚,所以他也沒受傷,剛才瞧見了宋姑娘匆匆上樓,便也跟着進來了。
宋靜嘉先是有些詫異的瞧了眼,勒雲竟是沒有讓這雲海縣的縣丞幫忙找楚策安?
難道是找到了,楚策安根本就沒有想象的嚴重?
她想了想,腦海中浮現的卻是那雙眼猩紅的男子,随即低下了頭将那蟲子放到了盒子裏,讓秋月收拾好。
她在一本古醫書裏看過,這蟲名紅絲,被蠱人養大,被咬的人會被一瞬間控制心神,從一個正常人轉變為殺人機器,
“李縣丞,如今雲海縣發生了□□,接下來可有的你忙了。”宋靜嘉收起心神說道。
李雷聞言,苦笑了一聲,說道:“那李某不能陪着姑娘了,先走一步。”
宋靜嘉起身,将他送出了門,吩咐着楚策安當時安排在她身邊的護衛也跟着去搜尋楚策安,然後攜着秋月也離開了客棧。
秋月神色有些憂慮,明顯心不在焉的。
宋靜嘉嘆了口氣,心裏也知道秋月雖然什麽都沒有說,但心裏對勒雲怕是早已不一樣了。
而自己...
宋靜嘉不禁想到了在江南時的桑栀,不禁想到方才他受了傷之後,第一時間查看自己渾身有沒有受傷的焦急模樣。
心裏微微的嘆了口氣,摸了摸自己的平坦的肚子,目光盯着那波濤洶湧的海水,久久不曾言語。
“宋姑娘。”
男人的聲音有幾分像楚策安,但少了冷冽之氣,反而是多了幾分溫潤感。
秋月渾身僵直,目光緊緊地盯着楚莊賢,那感覺要是他一動,秋月就會不惜性命的撲過來。
宋靜嘉聞着身後傳來的淡淡血腥味,知道原本還跟着自己的幾個侍衛此刻已是屍首分離了。
“楚公子,您如今冒險南下,恐怕是備了萬全之策而來吧?”
楚策安微微側目,眼前的女子神色安靜,海風吹起她有些散亂的鬓發,露出她溫婉的側顏,确實是一個世間少有的女子。
他輕笑了一聲,贊嘆的說道:“果然是将楚策安養大的女人,我聽說這次春闱的探花也是經過你親手指點的,我們雖是第一次見面,但莊賢仰慕已久。”
宋靜嘉看了眼膚色依舊白皙,身穿靛藍色衣袍,負手而立的男子,聲音略帶疑惑:“楚公子在這個千鈞一發的時候來尋我,定不是為了來表達您的情誼。”
楚莊賢微微一笑,也不拖泥帶水,他言:“其實我早就想來見一見姑娘,當時父皇還在世的時候,楚策安剛剛下山,父親年老,恐懼孩子們的成長和那眼底的野心,于是将策安做了刀,楚策安倒是狠得下心,每一次父皇派他出任務的時候,并未将他當做畜生來用,當初誰不踩他一腳?”
他甚至轉過頭來說道:“但每一次他都将任務完成的很好,哈哈哈哈,他完成的很好,那麽我們這些皇子地底下做的許多事情就會功虧一篑,那個皇子在當初的境地上,不想要弄死他?”
宋靜嘉素來聰慧,她随即知道楚莊賢接下來的話,身子輕輕的顫了一顫。
“你恐怕是猜到了,我父皇那樣的人,既是将他當做了手裏的刀但又憐惜我們這些在他身旁長大的兒子,于是啊,每一次完成任務,他既得不到皇帝的賞賜,卻又要承受我們這些皇子的怒火,你猜,有幾次他是匍匐在地上連血都吐不出來的。”
宋靜嘉嘴唇緊抿,整個人緊繃,目光轉頭盯着楚莊賢,聽他接下來一字一句的說道:“裏知道陛下為何這樣放心大膽的用他,卻又任由他這樣被人欺淩嗎?”
楚莊賢的語氣依舊是那樣的溫潤,但卻透着森森寒氣:“因為你啊,他讓陛下将你護的好好地,外面的腥風血雨都和你這個将他養育大的女子沒什麽關系。”
“這樣一個卧薪嘗膽,一擊就将我們所有皇子趕盡殺絕,奪了這天下皇位的男子,将你護在手心的男子,卻在登基之後一着不慎将你給忘記了,甚至傷你頗深,讓你厭惡至今,不肯原諒他,你說,他這個從小沒爹沒娘,被親舅舅算計,只在你這裏尋到了溫暖的男人,會在心底如何的厭惡自己你呢?”
宋靜嘉一字一句得聽着他說着楚策安當初的艱難,內心驚濤駭浪,臉色跟着幾經變化,卻沒有如楚莊賢猜測的那樣,內心愧疚,神色崩潰。
反而是神色逐漸變得平靜,語氣溫柔的說道:“您當初備受皇帝喜歡,卻輸給了你們都嫌棄的楚策安,除了內心不平,心中怨恨,卻沒有絲毫長進,還是那樣的自大盲目。”
楚莊賢那張素來溫潤的面龐瞬間有些奇異的龜裂,接着還未來得及言語,就聽見宋靜嘉繼續說道:“楚策安長于我這個婦人之手,你們确實享受着整個大顯最好的大儒,沐浴着天恩,卻是個扶不起的阿鬥。”
楚策安何曾受過這樣的侮辱,他那張溫潤的面龐瞬間色變,眼神陰狠,整個人面容緊繃,那模樣很是駭人。
“姑娘說這麽多,說到底你就是覺得楚策安還要來救你罷了,但你知道那紅絲是本皇子精挑細選的嗎?中毒之人不光會變成殺人機器,更是會首先殺了自己最愛的人,因為他會覺得最愛之人會背叛他。”
“若是克制這種殺欲,那麽只有一個結局,那就是受不了精神崩潰爆體而亡。”
秋月整個人一抖,就欲上前。
楚莊賢卻是像是看死人一般的瞧了眼秋月,聲音不複方才,而是帶着森冷:“說了這麽多,你果然是非同一般的女子,但你被楚策安保護的太好了,你可知,你現在不光要看着楚策安因你爆體而亡,現在眼睜睜看着最親近的人被活剝的滋味,那可真是生不如死啊!”
說罷,他一揚手就想要招守在暗處的侍衛上前抓住秋月,然而除了洶湧的海水,周圍沒有絲毫的動靜。
楚莊賢瞬間察覺不對,一瞬間就想要上前挾持宋靜嘉。
千鈞一發之際,楚策安手持白月劍,如鬼魅一般席卷而來。
但秋月卻是最迅速的一個,不知何時她竟是将那死去的蟲子用夾子撚起,猛地一擠,只見血水飛濺而出。
楚莊賢腹背受敵,正欲挾持宋靜嘉跳入海水裏。
楚策安神色大變,他本就受傷,為了控制毒素內力受損,此刻已是強弩之末。
見狀,不顧心口發疼,猛地掀起一股力氣,直直的奔向宋靜嘉。
嘭!
一聲驚雷一般的巨響,一瞬間宋靜嘉甚至覺得這世間猶如被什麽定住了,她茫然的擡首,只瞧見一顆炮彈朝着自己破風而來。
這一瞬間她覺得自己離死亡這樣的近。
也是這一瞬她的眼角突然瞧見了一個高大的身影孤注一擲的往自己奔赴而來。
她一驚,他會死的,她驚恐的想到,随即就像是瘋了一般,她不得脖頸處的短刀,猛地想要将楚莊賢推開。
但楚莊賢如今已是瘋魔,面色扭曲,緊緊的将宋靜嘉捁住。
瞧着楚策安不顧生死的朝這邊的方向奔來,更是癫狂,大聲笑道:“哈哈哈,竟是這樣的一個情聖,倒是可惜了,大家一起死吧!!”
那炮彈越來越近,宋靜嘉只感覺自己被一個寬大溫暖的胸膛抱住,随即他的手一揮,一股溫熱的液體噴濺在自己的脖頸處,她目光一怔,就瞧見楚策安對着自己揚起了猶如青澀時期的笑顏,那背後越來越大的炮彈擋住了陽光,卻絲毫不影響他眸光的閃亮。
“對不起。”她聽見他說,心中恐慌不已,下意識的想要抱住男子的臂膀。
“好好活着。”他一把将她扔開,随後将楚莊賢尚未僵硬的身子對準炮彈掀起。
宋靜嘉睜大眼眸,周圍無數的侍衛不要命的沖向楚策安,但卻來不及了,那炮彈直直的落下,在空中碰到楚莊賢的身體,猛地爆炸,濃稠的黑霧帶着裹挾而來的威力将所有人掀飛,除了楚策安。
宋靜嘉被掀飛在地上後,一瞬間意識消散,随即猛地驚醒,只見周圍人都躺在地上生死不明,她卻顧不得,只朝着那炮彈炸裂的中心處奔跑而去。
但濃霧卻是久久不消散,宋靜嘉在黑暗中摸索,猛地被一雙手給拉住手臂,她渾身一震,雙腿竟是一軟。
“楚策安?”
那雙手卻就像是用盡了所有力氣一般,松開了拉着宋靜嘉的手。
“子碩!!!”
她猛地抓住軟軟落下的手,小心翼翼的順着手臂摸索,嘴裏喊道:“快來人!救命啊!!!”
手中的粘濕感和滿鼻的鐵鏽味讓她渾身開始戰栗了起來,心中那巨大的恐慌直接将她淹沒。
她試圖想要給楚策安把一把脈的手止不住的顫抖,嘴唇顫抖不已,突然一雙手将楚策安猛地抱起,她下意識尖叫一聲,撲上去将他抱在懷裏。
“姑娘...宋姑娘...是我,是我勒雲啊,您得松手,陛下快不行了!”
宋靜嘉被滿身髒污的秋月扶起來,宋靜嘉的目光一寸也不願意離開被人擡起的楚策安。
那張素來冷峻的面容此刻被染得漆黑,那渾身的傷流出的血混合着那炮彈留下的東西,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地上。
三天三夜,宋靜嘉每天只睡一小會兒,被緊急從江南尋來的大夫從進了門就從未出現過。
但那一盆一盆的血水卻是不間斷的被端出來倒掉,期間一度失去了心跳。
“子碩....子碩...求你...”宋靜嘉滿臉淚水。
第三天的中午,那大夫臉色蒼白的出來,聲音嘶啞:“血止住了,那毒也學着宋姑娘教的方子逼出來了,但哪炮彈威力太大了,只能看陛下自個兒了能不能熬過這不間斷的高熱了。”
楚策安似乎是回到了他下山的前一年,姐姐最愛在這炎炎夏日坐在院落外的湖水邊,吹着微涼的湖風,半個身子依靠在欄邊,目光沉靜,神色帶着幾分貓兒一樣的舒坦。
秋月在小廚房裏熬着她最喜歡的綠豆沙,而他則剛和那些武僧練完武術,渾身帶着汗水。
他心裏一動,像所有毛躁的陷入愛戀的青年一樣,他想要引起姐姐的注意,于是放下手中的劍一個箭步猛地跳入了湖水中,湖水飛濺,緊靠着湖水邊的宋靜嘉被濺了個滿身。
“子碩!!”惱怒的聲音響起。
楚策安卻是不怕,他幾個動作,濕漉漉的頭顱從湖水裏露出來。
瞧着那湖水邊面容俏麗,眼眸裏水光潋滟的女子,那樣的讓他心動。
水波粼粼,那滿頭黑發濕噠噠的黏在男子俊朗的面容旁,那雙幾位深邃的眼眸因着晃眼的日光微微眯起,但也擋不住滿心滿眼的情誼。
宋靜嘉恍然醒來之時,暖陽透過微開的窗戶落在她的身上,她這才後知後覺自己竟是昏睡在了楚策安的床邊。
她心中一慌,想起了昨天大夫說的話,伸手就想要摸他的額頭是不是還在發熱。
卻猛然的撞入了一雙微眯的眼眸裏,那樣的情深,像極了夢中的少年。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了,a番外不定時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