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風波
夜半，一陣唏窣聲傳入耳中，院內風聲四起，樹葉沙沙，蘇半夏猛然驚醒過來，只見一道白影從自己眼前閃過，嗡嗡聲在她耳邊回蕩起來。
這是？
她頓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這是鬧鬼？白色身影飄過來蕩過去，狂風吹得那衣襟四散，畫面詭異。
還真是說什麽來什麽。蘇半夏心中早就有了防備，恐怕這是陸氏要給她上的第一課吧。
原主膽小，要真被這白衣鬼一吓，保不準就吓出病來了，但她并不是原主，又怎麽會怕這個，所以只是睜了睜眼睛，驚呼一聲，便假裝被吓暈了過去。
大約四更天的時候，蘇半夏的房門被打開。蘇半夏因為前一晚被奚鏡所擾，後來又遇上了鬧鬼之事，哪裏能起得來呢，擡了擡眼皮子，便又睡了過去。
“大小姐，起床了！”來人冷冷地道。
有完沒完了，晚上扮鬼不讓人睡，早上又那麽早就吵着她起床。蘇半夏擡了擡眼皮，看了一眼芸彤，只說了一個字，“困！”
這才幾點啊！天剛蒙蒙亮，外頭就像是洗褪的半白色世界，靜谧地像幅畫。
蘇半夏前世是個熬夜黨，起床一般都得到十點之後，穿越到這個時代，雖然好了很多，但也常常睡到日上三竿，可如今這才三四點的樣子啊。
阿西吧，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小姐，您在農家的話，這個點應該要起來下地幹活了吧！”芸彤面無表情地道。
“你放肆！”蘇半夏也怒了，騰地坐起來，若是因為起床氣，蘇半夏尚可不跟這個丫鬟計較，但是如今她這樣說，分明是不将她放在眼裏，身為丫鬟，一點丫鬟的自覺都沒有，這種性子，真不知道她是怎麽在蘇府混下去的。
芸彤大概想不到蘇半夏會有如此氣勢，一時被吓愣住了，臉上自是五顏六色的，不太好看。
“你家夫人就是這麽教你規矩的嗎？你可還記得我是小姐？是你的主子？”
想欺負她是從鄉下來的，也不看看自己有幾斤幾兩。蘇半夏實在是看不透，陸氏為何要派她來伺候自己，這種腦子真的沒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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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也好，比起那些心思深沉的，倒不如芸彤這樣喜怒寫在臉上的來得好對付，陸氏大約是覺得要派個嗓門大，說話難聽的來給她添堵，但是蘇半夏也不是任人欺負的傻子。
芸彤也是個色厲內荏的家夥，見蘇半夏如此，一時竟也不敢說話，過了許久才支支吾吾道：“夫人說，今日先去她那邊學習禮節，之後再去老太太的院裏請安。”
“恩！”蘇半夏淡淡地點頭，敲打也敲打過了，以後她若是還拿不準自己的位置，蘇半夏自有主意讓她知道厲害。
索性也睡不着了，蘇半夏掀開被子起來。
陸氏一大早地讓她過去，無非是要折騰她，說得好聽一點是叫她禮儀，說得難聽一點，不過是想借此懲治一下她而已。她以為這晚上吓她，早上不讓她睡覺，就真的能降住她了？她偏偏不按照套路出牌。
她又不是傻子，誰願意大早上趕着去受辱，所以不顧芸彤着急的臉色，自是慢騰騰地梳妝，本來半個時辰能夠搞定的事情，她硬生生地拖了一個半時辰。
等到陸氏院子裏的時候，早已是日上三竿，雲珠在門口急得團團轉，看到蘇半夏走過來，這才板起臉來道：“怎麽才來，都幾點了，都誤了給老太太請安的時辰，夫人已經走了，你也快些過去吧！”話落，狠狠地瞪了身後的芸彤一眼，芸彤委屈地撇撇嘴。
老太太的頤和院裏，各個院裏的幾個小姐，還有陸氏跟三位姨娘都已經到了，本是其樂融融的一派場景，見到蘇半夏進來，氣氛瞬間就尴尬了起來。
老太太倒是熱絡地道：“瞧，夏丫頭來了，快快快，給她挪張椅子來，還沒吃早飯吧，到祖母身邊來。”
本來老太太喜歡清靜，各房很少在頤和院吃飯，只不過今日不知刮了什麽邪風，老太太跟小輩們敘了一會話，竟拉着她們一起用膳，作為晚輩，自然不好推遲，連陸氏也勉強答應了下來。
老太太親自給蘇半夏盛了碗銀耳蓮子羹放在她面前，半夏認真地道了謝，要說在這蘇府裏最令她動容的，也就只有蘇家老太太了，在聊城的時候，老太太跟柳氏是有些交情的，在那段戰火紛飛、流離失所的歲月裏，她們祖孫三人是相依為命的。
在蘇半夏模糊的記憶裏，仍舊存在着老太太的影子，不覺間，眼眶便溫熱起來。
“祖母！”
“哎呦，我的小夏夏！”老太太從沒有笑得那麽開心過。
“大早上遲到這麽久，還嘩衆取寵。不過是個鄉下丫頭，真是沒規矩！”蘇錦繡向來口無遮攔，就是當着老太太的面，也絲毫不加以掩飾。
如果說陸氏對蘇漣漪是嚴苛的愛，那麽對蘇錦繡就是放縱的愛了。在這蘇府裏，蘇錦繡幾乎是橫行無忌，有陸氏這個絕對的女主人罩着，就是老太太也管不到她。
聽到她這麽說，老太太皺了皺眉，卻沒有做理會，繼續跟蘇半夏敘話，“聽說你大娘把你安置在蘭慧軒了？那邊路偏，以後啊，不用上趕着給祖母問安的。”
“祖母，夏夏……”蘇半夏做出委屈的神色，突然瞧了芸彤一眼。
“怎麽，下人敢欺負你？快跟祖母說說，祖母為你做主，我倒是要看看，誰不把我這老婆子放在心上！”老太太提高了音量，聽得陸氏臉色黑沉，這話原是說給陸氏聽的，警告她不要太過分了！
“祖母！”蘇半夏小聲道，拉了拉老太太的衣袖，細聲細語地說：“芸彤她，她昨晚……”
芸彤聽到自己被點名，心一下子就揪了起來，她從昨天到今天，可沒少得罪這位新主子，她不過是不服氣，她一個鄉下丫頭，現在都做了主子，而她卻被夫人嫌棄，派到了她的院子裏伺候。
“這奴婢欺負你了？”老太太轉眼瞪了陸氏一眼，陸氏心中也滿是火氣，這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家夥，今早非但沒有敲打到蘇半夏，反而讓她在老太太面前鬧了個不愉快，這賤婢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蘇半夏畫風一轉，卻道：“夏夏不是故意遲到的，實在是，昨晚芸彤她生病了，夏夏照看了她一夜，所以今早這才起晚了。夏夏知道自己不對，還請祖母責罰！”
芸彤舒了一口氣，她真怕蘇半夏說出不利于她的話來，她不過是個三等的丫頭，先前之所以敢那麽大膽，不過是以為蘇半夏在府中沒有根基，是個任人拿捏的主。
可蘇半夏為芸彤說話，陸氏卻不爽了，看着芸彤的目光不禁懷疑起來。
老太太哭笑不得，“哎呦，我的傻孩子，她是奴婢，本是來照顧你的，哪能讓你守了大半夜地照顧她呢？”
蘇半夏低着頭，小聲道：“夏夏以為，人生于世，無貧賤富貴，不過一時氣運罷了，父親以前也不過是鄉野之人，祖母也吃過平民百姓的苦，一朝騰達，也能傲然于世，繁華雖好，但我們也不能忘本啊。”
蘇半夏的聲音雖然小，在場的人卻都是耳聰目明，聽得一字不落，有的人眼前一亮，有的人卻嗤之以鼻。
“鄉野丫頭就是見識短淺，天生賤命！”蘇錦繡覺得好笑，當即便諷刺道，蘇漣漪則是斜了蘇半夏一眼，無甚反應。
“好一句不能忘本！”場面尴尬之際，蘇宏遠遠地從外面走了進來。他今日滿面紅光，似乎是有什麽喜事發生的樣子，因着這份高興，看蘇半夏的眼神也柔和了許多，他踱步到了老太太身邊，笑道：“母親今日如此高興，倒是難得！”
“夏丫頭難得回來，大家聚一聚，熱鬧熱鬧！”老太太今日是真的高興，說起話來也格外慈祥些，蘇宏這些年夾在陸氏跟老太太之間，左右為難，老太太也常常不給他這個親生兒子好臉色看，如今這般，确是難得。
也因為如此，蘇宏對自己這個素未謀面的女兒倒是有了幾分贊賞，如此見識，不該是個鄉下丫頭有的。
他眼中也露出懷疑來。
同樣懷疑的自然還有陸氏，她派去接人的兩個老嬷嬷到現在還沒有回府，而這丫頭卻自己給跑回來了，這裏面難免沒有什麽貓膩。
心中懷疑着，面上卻沒有顯露出來，今日大家難得高興，陸氏也不會找這樣的時機來給自己找不愉快，不如派人好好地查一查，回頭治治這丫頭。
“好了好了，大家都快吃吧，鴻志，你也來！”鴻志是蘇宏的小字，老太太已經許久沒有那麽親切地叫他了，他大笑了起來，讓人把他的位置布置在老太太的身邊，老太太左邊坐着蘇半夏，右邊坐着蘇宏，一時間高興地合不攏嘴。
“我老婆子如今也是兒孫滿堂了，雨諾你再加把勁，要是給我蘇家再填個男丁，你就是我蘇府的大功臣了！”
崔姨娘滿臉笑意地回道：“謝老太太關心，雨諾受寵若驚！”
見她們一唱一和的，陸氏的臉色黑如鍋底，不住地給蘇宏使眼色，蘇宏難得高興，見到陸氏這樣，難免煩躁，便索性不去理會她。
蘇半夏見這是個好時機，突然轉身對着老太太，小聲道：“祖母，夏夏昨日剛得了住處，甚是高興，可是……”
老太太皺眉，問道：“怎麽了？”
“也沒什麽，就是屋中清冷了一些！”
老太太會意，轉向蘇宏道：“夏丫頭剛來，蘭慧軒又是從沒有住過人的，你這個做爹爹的，也該給她置辦些家具、妝奁，女孩子的閨房總該要富貴些才像樣。改明呢，把牙婆子叫來，給夏夏再挑幾個伺候的屋裏人。”
蘇半夏一聽要給她找伺候的丫鬟，急忙道：“祖母，夏夏一個人慣了，不需要給我找那麽多丫鬟，我有芸彤就夠了，那怎麽行呢？你畢竟是我蘇府的嫡長女。”
蘇半夏委屈着不說話，老太太心有不忍，便依道：“那讓我房裏的瑩兒先過去伺候着吧，回頭要是相中合适的，再來跟祖母說！”
老太太跟蘇半夏親密地說着話，看得陸氏一肚子火氣，那什麽嫡長女，分明是說給她聽的。
“一個鄉下賤種，也配這樣挑三揀四的！”蘇錦繡不悅，小聲嘀咕着。
“三丫頭！”老太太終于是聽不下去了，這一早上，蘇錦繡就沒少埋汰蘇半夏，一口一個賤種的叫着，叫蘇半夏賤種，可不就是叫蘇宏是賤種麽？
“給你嫡姐道歉！”平日裏慈祥的老太太也板起臉來。
蘇宏心中也是不悅，冷着臉不說話。
“憑什麽給她道歉，她不過是從鄉下來的野雜種！”蘇錦繡仍是不服氣。
“放肆！怎麽敢這麽跟你祖母說話！”蘇宏也終于忍無可忍，大喝道，他這三女兒終究是被陸氏驕縱慣了，簡直不成體統，若再不敲打敲打，尾巴不知道翹到哪裏去。
“你給我回去面壁思過一個月，沒有我的命令不準出門！好好想想應給怎麽跟你長姐說話！”蘇宏怒道。
蘇錦繡一臉委屈，當時就哭了出來，陸氏本就憋了一肚子火氣，現在看見自己寵愛的小女兒被責罵，自是心疼不已，開口要勸，蘇宏也是火透了，當即道：“誰也別替她求情，小小年紀不學好，以後嫁了夫家還得了？”
陸氏也怒了，“我陸氏一族高門顯貴，想找什麽樣的夫家找不到，就是繡兒再怎麽刁蠻，有貴妃娘娘，我爹榮國公在，她也能橫行無忌！”
“你……”蘇宏怒不可遏，每回吵架，陸氏幾乎都搬出榮國公跟皇後來，雖然自己在仕途上還得多方仰仗國公府的力量，但是男人都是有尊嚴的，每回都被這麽壓着，蘇宏的心裏怎麽能好受得了。
蘇宏當即就拂袖而去了，而陸氏則在一邊安慰蘇錦繡，末了，怒聲對蘇半夏罵道：“你這禍害，剛來就攪得我蘇府不得安寧，今日定要好好教教你什麽是禮數！”
什麽是禮數，蘇半夏想，這個問題，她還是先好好教一教自己的寶貝女兒吧！
老太太見此也動了怒，見到蘇半夏一臉委屈的模樣，拍着她的背安慰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