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生辰禮
自那日後，沈源流時不時地就會懊悔，自己怎麽就尋了個那麽笨的借口，不就是問了一聲素姑娘有沒有喜歡的人麽？就承認自己只是随口打聽得好了，為什麽偏偏要去說自己想給她尋一門姻緣呢？
真是見鬼。
沈源流在屋子裏斟酌了一番，還是決定去給素姑娘慎重地道個歉。
打發了阿游去庫房拿東西，沈源流便去找人，不想轉了一圈，也沒有瞧見她的人。他不禁有些着急，莫非素姑娘真得生了氣？走了？！
“素姑娘？素姑娘？”
沈源流第一次高聲在自己的院子裏叫喊，急切地喚一個人。
“沈公子？”素蓮卻從院子後頭露出了身型，“你找我？”
“素姑娘。”
瞧見她的那一剎，心忽然定了下來。
沈源流上前道：“原來你在後院，我想怎麽不見你。”
“我不是和公子說過，待到夏日，荷花池的花便要開了麽，眼下能賞花的日子已經不多了，所以我有空便到後院去坐一坐。”
“荷花已經開了麽？”
她好像的确是和自己提過，不過他轉頭就忘了。
“是啊，趁着花期還在，沈公子要去看一看嗎？”
“好。”
兩個人轉身一并來到了蓮花池邊，這日的天氣很好，藍天白雲映襯在池水中，綠葉紅荷，當真是極美的景致。
Advertisement
沈源流看着，唇角都不禁徐徐上揚。
他側目看向身邊的人，其實她的臉看久了，也就習慣了，不過是多了些疤痕而已，而此刻女子的眼眸裏清澈如水，仿若也映出了一片雅致的蓮花。
“素姑娘很喜歡蓮花吧？”
“是啊，我生在七月，正是蓮花盛放的季節，所以取名為蓮。”
沈源流一驚，“素姑娘的生辰是七月？那豈不是剛過？怎麽不說呢？”
因為只要有心，就算不說，也會知道吧。
這是當年的你告訴我的。
她溫和地回道：“小生辰罷了，反正年年都過的。”
“那到底是哪一天？明年我和阿游一起給你過。”
素蓮交握的手指不禁握緊了一些，只是掩在唇角下的笑意仍舊稀疏平常。
“七月的最後一天。”
“那豈不就是五天前？”沈源流有些懊惱，好歹他們也相處了大半年，素姑娘對自己也照顧頗多，“素姑娘，可有什麽想要的禮物？說來慚愧，受了姑娘那麽久的照顧，卻還不曾謝過姑娘，若素姑娘實在沒有什麽想要的，我便自行做主，只是希望素姑娘屆時不要推辭。”
素蓮看着沈源流一臉真切的模樣，低頭笑了笑，伸手指向眼前的一池蓮花。
“那我便不與沈公子客氣了，我想要公子蓮花池中最大的那一朵。”
“你要一朵蓮花？”
“是啊，花迎來了盛放的那一天，必然也就會迎來凋落的那一天。我想将這朵蓮花制成幹花，這樣便能像美好的記憶，永遠永遠地留存下來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溫婉的音調輕盈而悲傷，明明是要将美好的記憶留存，為何會覺得她有一些傷感？
沈源流又望向了那一池蓮花，他後來問過阿游，為什麽自己的後院會建出一個池子，阿游只說是他心血來潮，真得是心血來潮嗎？
可是他也想不到其他的理由，總不見得是為了眼前的姑娘所建吧？
名字中帶蓮的姑娘何止千千萬，府中的丫頭都有好幾個這樣的名字，就連這次相親姑娘的畫卷中也有兩個這樣的名字。
他，真得是想太多了。
沈源流想罷倒來了興致，卷起袖管道：“好，我這就替姑娘去摘，你看哪朵最大？”
“不，這事怎麽需要沈公子親自去？沈公子只要答應便好了，我自然會……”
“那怎麽行。”沈源流打斷道，“且不說讓你一個姑娘家下水，這禮物既是我要送的，當然得我親自準備。”
“那你也不能就這麽下去啊，或者弄個小竹筏來，這蓮花池的下面可都是淤泥。”
“無妨，這池子也不大，素姑娘還是快些看看要哪朵吧？”
沈源流笑顏燦爛，亦不容拒絕，素蓮咬着唇，轉而看向那還盛開的蓮花，指着中間的一朵蓮花，“那裏，中間的那朵，開得最好也最大。”
“好，我這就去為素姑娘取來！”
蓮花池底都是淤泥，因是家中的景觀池，弄得并不深，但走起來仍要十分小心，下到最深處時也能掩到沈源流的腰腹，不過此時他卻笑得像個孩子。
對了，眼下的他，其實才是個十四歲的少年郎。
見他在淤泥池水中緩緩走着，素蓮多少還是有些提心吊膽，生怕他會摔一跤，直到沈源流采到了那朵花，看着他和自己招手炫耀，然後舉高着拿花的手，慢慢地走回來。
風景明媚，水色秀麗，卻比不上水中的那個人。
沈源流爬上來的時候，衣衫幾乎全都濕透了，小腿下頭更是沾滿了髒泥，唯獨他遞過來大大的一朵蓮花還似在水中一般的嬌豔，啊……還有一同迎過來的那張笑臉。
“素姑娘，送給你。”
六個字，大概就拿走了她全部的心。
她腦子裏知道，此時此刻應該做出什麽反應，才不會讓他覺得奇怪。
可是她做不到。
不管是笑、還是語言、又或是動作，她一個都做不到。
素蓮突然蹲下了身子，将自己的臉捂進了膝蓋裏，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吓得沈源流也立即跟着蹲了下去，素姑娘整個身子都在發顫，他哪裏做錯了嗎？這不是素姑娘要的花？這……到底是怎麽了？
他緊張地詢問着，“素、素姑娘？你怎麽了？素姑娘？……是我做錯了什麽？還是你哪裏不舒服？你要不要緊？”
“沒、沒有，沒事。”
“那你這是……”
“太高興了……你讓我再這樣待一會。”
“哦……那好，不急。”
沈源流看着眼前卷縮在一起的姑娘忽然有些愣怔，但忽然又覺得她這樣也有些可愛。
他認識的素姑娘，一直是個溫柔內斂，說話輕聲慢語的人，她好像從來不會失态，也不會感到焦躁。他曾親眼看見阿游偷偷踮着腳尖走在素姑娘的背後，想要吓吓她，卻不想最終素姑娘沒有半點的驚慌失措，還笑盈盈地和阿游說她弟弟也喜歡這樣。
只不過，現在被一朵蓮花就弄得這樣開心的她，以後會不會被人騙啊？
蓮花在他的手中左右搖晃着，好似想快些到它新主人的手上。
算了，相識一場，素姑娘有什麽麻煩，他以後總是會幫的。
這會……就讓她高興好了。
沈源流學着素姑娘的動作，将頭也撐在膝蓋上，回望身側。
八月清風，荷花搖曳，當真好看。
看來當年他要種這一池蓮花，還是很明智的。
********* ********* ********* *********
這日，沈源流邀她出門，說是想請她幫個忙。
素蓮起初有些不解，畢竟她能幫他什麽？但她嘴上還是答應了。直到出門前，阿游私下來找她，她才知道這次出門是要做什麽。
幫忙相看一下姑娘。
“素姑娘，你就裝身體不舒服，別去了。”阿游好心地出主意，讓過去的心上人去幫自己掌眼未來的妻子，如果少爺不是沒記憶，那肯定就是個連愣頭青都不如的纨绔大傻子。
“沒事的，他有個體貼的人照顧不也挺好的麽，到時候我也能功成身退。”
“你要走啊？”
素蓮笑道：“自然要走的，我也要回家看看啊。”
“也是，你在沈府也住了很久了。”
“是呀，從臘梅到蓮花，的确是住了很久。”
可即使如此，素蓮也從來不曾好好地逛過一次祁陽城，這日他們坐了馬車出來，便去了一家戲樓。
戲樓的模樣都差不多，樓下一張張方桌臺子，二樓開始則大多是一個個雅間，都是有錢人家的去處。
沈源流定的包間在三層正中，是整個戲樓裏最好的位置。
戲樓掌櫃親自招待，一聲聲沈當家叫的額外殷勤，點心茶水都是事先準備好的，看得出皆是上上乘的東西。
“素姑娘，這是我們祁陽特産的點心，你來了那麽久也沒請你嘗過，今天不要客氣。”
“好。”
只不過相比于她，阿游的待遇似乎不怎麽好，一進雅間，沈源流便輕聲吩咐了他什麽，就見阿游驚恐地搖頭反抗了一會，然後就在沈源流嚴肅而不容拒絕的目光中屈服了。
阿游哭喪着一張面孔走出去之前，還幽怨地看了素蓮一眼，很是委屈。
“阿游做什麽去？”
“素姑娘待會就知道了。”沈源流舉止坦蕩，端起茶盞飲了一口，心情似乎十分愉悅，“今日這出戲是新上的，來了不少人捧場，也不知素姑娘會不會喜歡。”
只不過戲臺上的戲還沒有開場，二樓的廂房裏卻接二連三地有了動靜，隐約間素蓮好像聽見了阿游的聲音。
她好奇地上了前，戲臺子還未開場前，窗棂那都挂着輕紗，素蓮稍稍撩開了些許，就看見二樓對角的一間廂房裏，幾個大漢圍着一個人在打罵，看那個人的身型和聲音，分明就是阿游！
“沈公子，阿游他……”
“無妨。”
沈源流微笑着用手指了指身邊的座位，“素姑娘，過來坐，好戲馬上就要開始了，要不要再嘗塊點心？”
語落，雅間的門就被重重推開，阿游頂着一臉的鼻青眼腫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
“少爺！”
阿游惡狠狠地盯着他們，突然欲哭無淚地大喊道。
“我也要吃點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