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團圓
素蓮曾經同沈老爺和夫人說，若然可以，她倒希望能喝上他的一杯喜酒，對他道一句恭喜。
如今想想，恭喜她說得出，可是要當面看着他與旁的女子成親，她好似做不到。
除非哪日心裏頭完全沒了他，大概才可以吧。
“素姑娘要回去？！”沈源流皺着眉頭，“怎麽突然決定了？”
“其實早前就想過的，我一直留在這也只是怕沈公子身體中的毒素會有所反複，如今看來卻是沒有問題了，所以師傅來信，說我可以回去了。”素蓮還記得當初自己扯得謊，于是先編圓了，再以情動人，“何況我出來半年有餘，也是許久沒有回去見家人了。”
“……也是。”
素姑娘說得那麽有理有據，沈源流好像也找不到什麽理由讓她留下，可他又不想那麽快就這樣全然應下。
“我還不知道素姑娘家裏是做什麽的？”
“開花鋪的。”
“怪不得素姑娘打理的庭院如此精湛，你送給母親的花，她也很喜歡。”
“沈夫人歡喜就好。”
素蓮端起空碗，“沈公子，已經很晚了，您早些休息吧。”
夜已深，孤男寡女的，即使大門敞開，也的确并不合适。
“好。”沈源流默默應了下來。
“沈公子，祝您一生康健。”素蓮行禮退下。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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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落外，同樣的夜，同樣的院子，此刻在他的眼中，卻只剩下蕭條一片。
這個晚上，沈源流左右在床榻上翻來覆去，就是想不出一個讓素姑娘留下來的理由。
或許他該問問素姑娘，去了是不是還能回來？
可是素姑娘為什麽要回來？
那裏有她的家人在等她，她有師傅、有爹娘、還有弟弟妹妹，她為什麽會為了自己回來？
何況在他這裏，素姑娘也是為奴為婢的樣子，或者他可以正式邀她做沈府的花匠師傅，管理整座府邸的院落，素姑娘這樣喜歡花草，屆時他再弄些名貴的花草過來與她，興許她就答應了？
就這樣，明日一早他要和素姑娘好好說道。
沈源流好像看到了一點希望，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何時睡去。
等到他再醒過來的時候，外頭天色已經大亮，他倏地就從床上跳了起來，想起昨夜自己念了一個晚上的想法，他急忙自己梳洗了一番。
等打理好時，就見外頭屋子的花已經換了新株，點心也放了新做好的，看來素姑娘已經來過了。
沈源流急忙去尋，然而空蕩蕩的院子裏，一眼望去，誰都瞧不見。
回廊下，也沒有人在等他。
“素姑娘？阿游？素姑娘？素姑娘？”
“少爺！我在呢！”
阿游的臉仍舊慘不忍睹，遠遠地跑過來，沈源流小跑兩步主動迎上前問道。
“阿游，素姑娘呢？我有事尋她。”
“素姑娘？”阿游吃驚地說道，“素姑娘今天一早就離開沈府回家了呀，少爺您不知道？”
“什麽？！”
“素姑娘昨夜回來就說快中秋了，她該回家看看，我還勸了她很久，可是沒把人留住，她說等少爺回來再與你告別，本想着少爺會留人的……”阿游頓時覺得自己說錯了話，急忙糾正道，“不是，素姑娘沒和您告別嗎？”
“她……”
‘沈公子，祝您一生康健。’
這個算是告別嗎？
當然不算吧！
所以，她昨夜一直等着他，就是為了和他告別？他是忘了問她打算何時走，卻也不用這樣突然吧！
“少爺……”阿游能看出少爺在生氣，說明他也是在乎素姑娘的嘛，“您要不要去尋素姑娘？”
沈源流愣了愣，但是沒有立即應答，過了一會才道。
“我要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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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一想。
沈源流不自覺地也坐到了那個素姑娘平日最喜歡坐的位置，八月的夕陽曬在身上有些熱。
這大半年，素姑娘坐在外頭而不坐在屋裏，是不是都在等他回來？
所以呢？
他又生出了那個念頭，素姑娘喜歡他。
她等着他回來，給她插花，做點心，打理他周遭的事務，她默默陪着她，看上去不就像是一個癡心人嘛？
但很快，沈源流就覺得自己有些自欺欺人。
如果她心儀他，為什麽還會選擇離開？
因為什麽……
因為他要娶妻了啊！
對，一定是這樣的！
沈源流覺得自己好像破解了天底下最大的一個秘密，他驚喜地站起身，開始在廊下不停地走動。
他應該去找素姑娘。
可是找到了，是像昨夜想得那樣，将她請回來，還是問她一句，“素姑娘，你是不是心儀我？”
她會不會覺得自己太唐突？太失禮？會不會又真的是他想得太多？也許素姑娘對他那麽好，真得只是盡心盡力地為了照顧他？
可萬一他猜對了，素姑娘回答是呢？他又該如何回答？
這個念頭在沈源流的腦子裏不停的徘徊，徘徊了一遍又一遍，終于發現他将一切都想錯了……素姑娘是否心儀他？那他又是否心儀素姑娘？
是啊，他是否心儀素姑娘？
她的臉……她還不能生孩子……她……
沈源流忽然覺得呼吸有些沉重，他拿出素姑娘臨別前送給他的那條玉手鏈，一顆顆精巧的鈴铛從指尖劃過，他這才發現，最中間的珠子上竟刻着一朵九瓣蓮，後頭還刻着一個蓮字。
這串玉手鏈是定做的吧？
素蓮，素姑娘。
“臭小子，你待這做什麽呢？”
“丁叔。”阿游把手指放在嘴上，要丁叔聲音輕些，又指了指在廊下一會走來走去，一會靜默不動的少爺，“我懷疑少爺魔怔了。”
丁叔笑道：“今早素姑娘不是離開了麽？”
“是啊，所以少爺是不是又犯相思病了？！”
阿游笑得額外奸猾，丁叔拍了拍他的腦袋，“你小子皮又癢了是吧！”
“我是擔心少爺嘛，以前怕老爺、夫人不同意，怕少爺眼睛看見了，不能接受素姑娘，又怕少爺對素姑娘只是可憐。可現在這些問題都解決了，偏偏少爺卻變成這樣……”
丁叔望着少爺的樣子，輕笑一聲，“去和少爺說，老爺找他，拜訪夏家的禮物都已準備妥當，老爺要和少爺定日子。”
“那怎麽行？！”
“行不行，你去問少爺啊。”
阿游急的跳腳，丁叔倒是十分淡定，擡頭看了看明媚的日頭，感嘆道。
“看樣子，今年的中秋節會是個好天氣，到時候可以吃月餅賞月亮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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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蓮回到家的時候，離中秋還有五天。
爹娘看見她的時候，驚喜地砸了一個花盆，阿娘激動地紅了眼圈，但滿臉都是笑意。後來，下了私塾的弟弟妹妹回來，抱着她更是哭得厲害，那個晚上纏着要同她一起睡，一人一邊，抱着她的手臂。
素蓮苦笑着和他們說，這樣把她綁着，她可沒法睡。素陽素月聽了，手上的勁道倒是稍稍松了松，卻仍是沒有放開，于是三個人擠在一張床上睡了一晚。
次日醒來的時候，素蓮簡直覺得腰酸背痛，轉頭看着自家一對仍然熟睡的弟弟妹妹，還真是可愛，她笑着輕手輕腳地下了床。
房間、院落、鋪子，家裏還是從前的樣子，除了四季盛開凋落的花朵，沒有任何的改變，可素蓮又不禁生出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以前在師門住幾個月回來，也不曾有過這樣的感覺，為什麽呢？
她一邊整理鋪子，一邊打發時間似地思考着這個問題，直到發現自己竟是跑到了廚房要做點心時，她終于明白了。
陌生的感覺，在于缺少的那個人。
素蓮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在沈府的那半年與她來說其實很快樂，靜靜地陪在自己喜歡的人身邊，為他做力所能及的事情，看着他每天能好好地，她就滿足了。
唯獨的遺憾……大約是不能留下來，喝上他的一杯喜酒吧。
素蓮釋懷地笑了笑，決定還是繼續去做點心，正好，她該練練怎麽做月餅了。
逢年過節的時候，花鋪的生意一向不錯。中秋節這日，海叔照樣推着板車去四處送貨，過些時候，師傅他們也該到了，大家很久沒有聚一聚了。
今天爹娘要親自下廚，一早就拉着素月素陽去買菜，準備好好做上一桌大餐。素蓮将店中新進的花盆搬到了後院，此時桂花開得正好，家裏的兩株桂樹滿枝香黃，她很喜歡這個味道，每到這個時節走到桂花樹下，腳步就不想挪動，癡迷着鼻尖的香味，滿心愉悅。
“有人嗎？店家？有沒有人？”
“客人嗎？請稍候。”
素蓮收了心思，急忙擦着手跑到店裏。
然後剎那間，畫面仿佛被收入畫卷，停滞在這一刻。
那人玉樹蘭芝，眉如墨畫，一雙漆黑的眼睛深情地落在她的身上，嘴角微微噙笑，音調溫柔如水。
“素蓮。”
一樣的問話，一樣的場景，一樣的人。
素蓮站在香氣襲人的百花叢中，怔怔地看着他。
沈源流亦是一身光芒萬丈，只為吸引住心上人的目光。
“沈公子。”
一切宛若初見，唯獨彼此眸光中的情感，不若初識。
F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