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戰弦從來沒有覺得,等待竟然是一件這麽漫長的事情。他覺得自己的意志力幾乎要在這個漫長的過程中一點點地被侵吞,等他幾乎快要等不下去的時候,手術室的門開了。

出來的是個護士,她摘下口罩,走到他們言遠書面前,然後問:“請問是病人家屬嗎?她失血過多,需要輸血。”

言遠書趕緊站起來,“對,我們都是。”

護士還沒來得及開口再說什麽,就被戰弦打斷:“抽我的,我是O型血,抽多少都可以!”

這種緊急的情況下,言遠書就算再不喜歡戰弦也不會拿自己女兒的生命危險開玩笑,所以也沒有拒絕。

**

一家人繼續等在樓道裏,手術完全結束之後,言清歡被推到了病房,因為情況不算很嚴重,搶救完之後也脫離了生命危險,所以不用去重症監護室。

麻藥的藥效還沒過去,言清歡還沒醒過來,天色已經不早了,戰弦坐在床前,一句話都沒說,只是雙眼緊盯着還未蘇醒過來的人。

一大夥人就這樣在病房裏坐着,一直到了後半夜,言清歡還沒有醒。

言媽媽看到戰弦一動不動地守在床前,有些心軟,于是走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戰弦,你先回去休息吧,這裏有我跟她爸守着,清洛她們也在。”

戰弦搖搖頭,“不用,伯母,我在這裏看着她醒來,才能放心。”

“你……”

“伯母,我先讓人送你們回去吧,如果你們實在不放心,那就留清洛或者清穎在這裏,你和伯父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戰弦說完這句話之後,看向言遠書。

“你們回去,我留下!”言遠書吩咐妻子,“你趕緊回去!”

言遠書執意要留下,誰也沒辦法攔他,于是病房裏就剩下戰弦和他兩個人了,戰弦依舊坐在床前。

言遠書到底是年紀大了,撐到兩三點鐘就迷糊住了,而戰弦則是一晚上都沒有合眼,第二天一早他的眼裏已經滿是血絲了。

早晨言清洛和母親到了醫院,然後言遠書回了家休息。

言清歡醒過來的時候,入眼的便是戰弦有些疲憊的臉色,還有他布滿血絲的眼。

看到她醒來,戰弦有些激動地抓起她的手。

“戰弦。”言清歡開口叫他,聲音有氣無力,還啞得厲害。

“你醒了。”他的聲音裏掩飾不住的喜悅,“我去叫醫生。”

他說着就要站起來往出走。言清歡看着他激動的樣子,心裏一暖,然後叫住他:“不用了,我沒事,你陪我說說話吧。”

戰弦聽她要和自己說話,于是又坐了下來,将她的手放進被子中,輕聲開口:“你想說什麽?我聽着。”

言清歡依舊是有氣無力的樣子,“其實也沒什麽。”

“清歡,你真傻。為什麽要這麽做?”戰弦伸手去觸她的臉,“如果你真的出了什麽事,你讓我怎麽辦?”

“那如果你出了事,我呢?”言清歡不回答他的問題,反而是用他問自己的話問回去。

那種時候,她哪裏會有空想這些,她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戰弦不能出事,絕對不能出事,言清歡覺得自己已經欠了他太多太多,他們好不容易走到了這一步,他怎麽能有事?

言清歡表達愛的方式,還真的是和一般女人不一樣。

她從來都不會說的。一句好聽的話都不會說。

戰弦扯着嘴角朝她笑了笑,答道:“我皮糙肉厚,不會出事的。”

言清歡被他逗笑了,一用力,傷口又疼了,她下意識地皺了皺眉。

戰弦知道她疼,于是還是去找了醫生。

**

下午的時候戰遲給戰弦打了電話,解釋了那件事情,戰弦知道了真相之後,也沒有多責怪戰遲,事情已經發生了,責怪也沒有用,更何況戰遲那會兒弄倒那人時根本沒想到他會把這筆賬算到戰弦頭上。

戰弦剛挂了電話,就看到言遠書站在自己身後,他輕咳了一聲,然後畢恭畢敬地對喊他:“伯父。”

言遠書難得見到他的時候沒有發脾氣,而是帶着些哀求地開口:“戰弦,我求你了,放過我女兒。”

戰弦心裏一澀,他以為這件事過後,言遠書會徹底放開,不再管言清歡和他的事情。

“伯父……”

言遠書只是繼續重複着剛才的話:“算我求你了,可以嗎?難道你真的要她因為你丢了性命才滿意?”

戰弦被他問得一愣,然後堅定無比地看着言遠書,說道:“伯父,我說過,我會保護好她的。”

“若你能保護好她,她便不會躺在這裏。”言遠書笑,“你說是不是?”

“……”戰弦被問得啞口無言。

言遠書又繼續說道:“我們言家高攀不起你們。”

戰弦急着和他解釋:“伯父,我已經派人查過了,那個人并不是我招惹的。我一定會……”

言遠書打斷他的話,“不必和我解釋,不是你惹的,也總歸是你們戰家人惹的,都一樣,有一次就有兩次。我女兒福薄,我也實在不想白發人送黑發人。”

戰弦拳頭不自覺握緊。

言遠書的話的确句句在理,句句戳中他的痛處。

是他沒有保護好言清歡,是他讓她受傷的。

“伯父,我保證,以後這樣的事情絕對不會再發生第二次,請您放心。”

“你給我閉嘴!”言遠書終于沒有耐心和他說下去了,憤怒道:“我今天就是把話撂在這裏了,戰弦,只要有我一天,我就絕對不同意你和清歡的事情。”

“……”

“戰弦,你也應該清楚,她跟着你有多危險,如果你能保護好她,這樣的事情絕對不會發生!”

“伯父我知道了。”戰弦握緊拳頭,“只不過請您答應我,等她出院之後再……”

“好,我就再相信你一次。”言遠書說完這句話,便走進了病房。

戰弦靠在走廊的牆上,他現在只覺得自己渾身無力,好像自己的氣息在一點一點消逝。他堅持,他覺得自己會保護好她,可還是讓她受了傷……

不管是她打胎,還是她這次中刀,都是因為他。

他就是那個讓她不斷受傷的始作俑者。

——

言遠書走進病房之後,言清歡正靠着床頭坐着,見他來了便要往起站,言遠書擺了擺手,說道:“別動,坐着吧。”

言清歡這才停了動作,乖乖坐在那裏,等着父親說話。

她知道言遠書一定有話要對她說,不管是責罵還是恨鐵不成鋼,她都認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

“清歡,你太讓爸爸失望了。”言遠書坐到床邊的凳子上,說完之後還嘆了一口氣。

“爸,對不起。”言清歡不自覺地低下頭,聲音很低很低。

言遠書沒聽她說的這些虛話,繼續問她:“他有那麽好?值得你為了他連自己的性命不顧跑去為他擋下那一刀?”

言遠書真的沒有辦法理解,為什麽一向聽話的言清歡會因為戰弦違背那麽多次自己的意願,他一點兒都看不出戰弦究竟哪裏好了。

“爸……”言清歡的聲音更低。

“你跑過去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還有你媽媽和兩個妹妹?”言遠書步步緊逼地問道。

“爸……我……”言清歡一時間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該說什麽了。

哪裏有時間去想其他的?

那麽緊急的狀況,除了他,她還能想到誰?她連自己都忘了,只記得他。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出了什麽事,讓我和你媽怎麽辦?真的要我們白發人送黑發人?”

“沒了戰弦,我沒辦法活。”言清歡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回答父親的問題。

這話聽起來是真的很矯情,可是卻是她內心最深處的感受,她覺得自己真的越來越依賴戰弦,若是沒了他,她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麽繼續活下去了。

很沒出息。

特別沒出息。

言遠書聽了女兒這句話,對戰弦的意見更大了,真不知道他究竟給言清歡灌了什麽迷魂藥,竟然能讓從小就性子冷淡的她這樣死心塌地。

**

言清歡住院一個禮拜之後,狀況已經完全穩定下來了,戰弦便開始回公司,一個禮拜沒有過問,已經積下了許多文件沒有批,再加上他還要去處理那個捅了言清歡一刀的人,所以到醫院看言清歡的時間也越來越少。

言清歡對父親和他談過話的事情一無所知。

戰弦這幾天每天都在想言遠書和自己說過的話,也在不停地反思自己,甚至他自己都有些懷疑自己究竟能不能保護好言清歡,讓她今後再也受不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戰弦從來沒有這樣懷疑過自己,他一直都有驕傲的資本,他一直覺得自己有能力保護任何人,就想戰尹歆那麽單純的小丫頭都能讓他保護得那麽好一樣。

可是言清歡……

大概言遠書說得對。言清歡跟着自己,怕是真的會受罪。

戰弦覺得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忘記言清歡的血把他的白襯衣染紅了一大塊的場景,還有她氣若游絲地告訴他,她疼。

這些疼痛,是由他間接造成的。

是愛情讓人患得患失,戰弦現在總算懂了這句話了。

他開始隔一天去一趟醫院,不再像剛開始一樣每天都守着言清歡。

☆、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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