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相遇二

顧昭驚訝的看着眼前的小動物。陷入泥潭太深，他已經很久沒看到過這種柔弱，無害的生命了。這顯然還是只小奶貓，只有他小臂大小，水汪汪的大眼睛吃驚的瞪着他，小嘴張開，一只腳擡着還未落地。

只是腳上有一大片刺眼的紅色，趁着白色的毛發分外醒目。

這是只受傷了的小貓。

時光也僵住了不敢動，男人雖然看着落魄，但也是一個成年的男人，足夠給他一個教訓了。在這個混亂的街區，有同情心的人少得可憐，他絲毫不指望能有人對他表示出善意。

心裏有點緊張，時光下意識的擡起手揮了揮，試圖友善的打個招呼。

小貓大眼睛盈盈的看着他，因為舉起一只爪子身體和腦袋稍微歪着，爪子擡到空中前後搖了搖。顧昭一瞬間想到了很多店裏櫃臺會放的招財貓，胖乎乎的眼睛眯着，爪子一直前後招財。他覺得有點好笑，難道招手也是喵星的禮儀？

顧昭扯了扯嘴角，露出這半年來第一個微笑。

若是旁人看到，大概會覺得醜。髒的看不出本來面目的臉上，擠出扭曲的微笑，足夠吓跑小孩子了。

但是時光敏銳的直覺告訴他，這個男人在釋放善意。他一陣高興，喜悅的“喵”了一聲，低頭找到旁邊盛水的器皿，小口的舔了起來。

原來是來找水的。顧昭慢慢支起身子，看着小貓費力的喝着水。貓咪可能是有錢人喂養的吧，不過這只貓崽運氣也算不好了，能被帶來這種地方，主人顯然也不是個好東西。受了傷還跑了出來，小東西也還算堅強。

這個街區叫“無色”，是出了名的亂。外圍就是貧民區，靠近城市的地方有三級區，中間更是被各種混雜的黑勢力所掌控。這些下九流行當連成一片，一直是上頭的心腹大患，也是所有普通平民敬而遠之的地方。

顧昭被控制在這個區域已經半年了，卻無可奈何。每天被人玩弄、毆打，經常在街邊撿東西吃，過着比乞丐還不如的生活。他只覺得自己滿目肮髒，所見的人，都是狠毒陰險之輩；所見的事，都是下流無德之行；他就在蛇蟲遍布的泥沼裏，陽光都照不進一絲。

而這肮髒之地，在清晨突然闖進來一只小貓。雖然受了傷，但眼神純真，姿态輕盈，與周圍格格不入。它對着自己揮了揮爪，卻仿佛扣在了顧昭的心上，緩緩推開了一扇門。

他遭受的打擊太大，已經萬念俱灰了很久。那一切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在看到哥哥被殺的時候，他覺得全身的血液都被凍僵了，整顆心都落到了谷底。後來，打擊一個接着一個，上司反水，遭到追殺，真相被埋葬。他被關押，敲打，最後被扔到現在的地方。起初，他是竭力反抗的，可是當逃跑一次次失敗，換來更嚴酷的懲罰和羞辱後，他也越來越無力。

顧昭本是個驕傲的人，可是這半年的經歷把他的傲骨和希望一點點碾碎逼他和血吞到肚子裏，讓他不得不沉寂了下去。

這只小貓，是他這半年裏看到的唯一不一樣的風景，如同落在泥沼裏的一點雨滴，濕潤了他幹燥的心。

見小貓喝夠了水，顧昭小心地抱起小貓，決定帶它去護城河邊清洗一下。小貓抖了一下，瑟縮在他懷裏沒動。

時光可謂是久旱逢甘露，激動的喝了個飽。滿足的舔舔爪子，正準備洗個臉，就看到了顧昭伸過來的手。直覺告訴他，顧昭沒有惡意，憑人的思維，他也覺得顧昭不是那種壞人。看着顧昭溫柔的眼神，時光翹起尾巴優雅的窩在了男人懷裏，當然，杵着受傷的那條腿。

現在是清晨，陽光剛剛升起的時候，街上基本上沒人。畢竟蟑螂和臭蟲總是在夜裏才肆虐。顧昭腿上還有先前被打的傷，走路也是踉跄的。

原來這個男人是殘疾啊……時光有些惋惜的想。低頭舔了舔男人的手，擡頭蹭蹭男人的下巴，時光用自己的方式安慰男人。

顧昭覺得這只貓咪很親近人，抱着一團軟軟的，熱乎的小貓，他突然覺得自己從地獄裏回到了正常的人間。

到貧民區去城郊的小路時，一座破舊小屋的門口有一桌人正在打麻将。顧昭知道這些人都是幫會裏的人，在進出口的地方當眼線。其中一個光頭抽空不屑瞥了一眼顧昭，故意往顧昭腳下吐了口痰，又忙着看牌去了。

顧昭腳步不停，低着頭擋着小貓慢慢挪了出去。

護城河就在不遠處，時光看見朝霞映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也覺得心曠神怡，掙紮要自己走。

顧昭把小貓放下來，它也沒亂跑，而是跟自己一起向河邊前行。一人一貓腿上都有傷，一瘸一拐的挪着，倒真是患難之友了，顧昭忍不住又笑了出來。

時光擡頭看了男人一眼，就見到男人燦爛的笑容。男人皮膚并不算黑，是健康的蜜色，但是臉色有些青白，想來是生活不太好的原因。臉上有些髒，頭發也亂蓬蓬的。雖然看不出長相，但眼睛分外明亮。黑白分明，透着股溫柔和堅定。不知道為什麽，男人髒兮兮的，還混跡在底層區，也許還身染惡習，但他莫名地覺得他是個好人。

到了河邊，男人脫掉衣服下河開始清洗。貓咪靜靜的伏在地上，看着天邊的朝陽發呆。

水聲輕響，時光一扭頭，就看到男人上了岸，不禁一驚。男人身上幾乎沒有一處完好的皮膚，腿上還有被打過的青紫。時光清楚的看見，男人肩頭和大腿等處還有放射狀的傷疤，似乎是槍傷。再往上看，男人卻有張帥氣的臉。棱角分明的臉，眼眶深陷，眉目清晰。有神的雙眼和薄唇，更襯得人分外英俊。

男人把時光抱在膝蓋上，沾水幫它清理傷口。時光疼的發抖，條件反射的就要抽回腿。卻被男人有力的手堅定的按住，繼續洗去血污，露出粉嫩的，翻着的皮肉。

時光疼得厲害，卻怎麽也抽不出爪子來。他本來很怕疼，縱使知道男人是為自己好，也忍不住想逃。期間時光還一怒之下咬在了男人手臂上，男人也不為所動。

——大概這輕微的一口，像是在給他撓癢癢吧。

皮糙肉厚的，時光龇牙咧嘴地腹诽。

傷口清理好後，時光有氣無力的窩在男人腿上，卻産生了一種依賴感。比起自己單獨流浪，他更想跟着男人。

顧昭把貓咪放在一邊，把自己已經髒的看不出顏色的衣服拿過來搓了兩下。突然感到貓咪咬了咬自己袖子，轉頭就見貓咪叼着披在身上的那件t恤獻寶似的送到自己面前。

摸了摸貓咪的頭，顧昭笑道：“給我的？”

時光把衣服拱到男人面前，點頭示意。

顧昭越發覺得這只貓十分聰明，靈性十足，仿佛能聽懂他的話一樣。拿起衣服，抱起貓咪，顧昭想找個地方休息一下。他知道，不久後他和貓咪就會分別了。他的情況根本不可能容許養寵物這種奢侈的事，何況貓咪跟着他肯定是受苦受難，還會有危險。

他一直走到一面老舊的牆底下，發現有口枯井。把濕的衣服搭在井上，顧昭抱着貓咪坐了下來。

清晨的太陽還沒有任何暖意，周圍的草木上都載着晶瑩的露水。顧昭感到一絲寒意，他抱緊了懷中的小貓咪，仿佛抱着最後一根浮木。

“我叫顧昭，”男人有點悲傷的開口，撓撓貓咪的下巴，“你呢？有名字嗎？”

時光擡頭看向男人。他當然有，可是他有口不能言。一時間他也不知道他倆誰比較慘一點，想了想，時光站在男人膝蓋上，踮起後爪，受傷的腿虛撐在男人身上，用肉墊小心翼翼的撫摸了幾下男人的臉頰。

顧昭覺得小貓那雙靈氣的雙眼帶給他無限安慰，小貓清澈的眼神就像小孩子一樣純真，他聽到自己在黑暗中寂靜許久的心終于開始砰砰跳動。

“我就叫你團團好了。”顧昭笑了一下，“很久之前，我一直想要一只寵物。可是家裏的條件不允許，後來我自己獨立了，我的工作卻還是不允許。我甚至都想好了，以後我要叫寵物團團，因為這麽名字很可愛。”

本來想抗議的時光別扭了一下，看在男人這麽可憐的份上自己還是暫時不要跟他計較了。

“團團，”顧昭小心翼翼的舉着貓咪的腿，“謝謝你。”

時光不解的歪頭看他，他似乎沒有幫助到男人什麽啊？

看着小貓可愛的動作，男人表情更加柔和，“你真是我的救贖。”顧昭有點恍惚，但是眼神卻變得堅定，“也許你不會知道這對我來說意味着什麽，但我會記得今天的溫暖。倒是你，你還這麽小，以後要機靈點，保護好自己，別讓人欺負了去，知道嗎？”

納尼，男人不準備帶着它嗎！時光有些着急了，喵喵叫了起來，他這麽小，怎麽一個人流浪啊！難道以後真的要去抓老鼠了嗎！

顧昭按好貓咪亂動的身子，卻不準備改變自己的主意。要是跟着自己，小貓恐怕會沒命。顧昭無奈的說：“跟着我很危險，知道嗎？如果哪天我能跑出去，我們有緣再見。”

“喵……”時光有些失落，他也看得出來男人不是普通的流浪漢，但是他确實舍不得男人。這個世界上肯對一只小流浪貓施以援手的人太少，還稚嫩的他有些不敢面對。

顧昭還準備抱着貓咪坐一會兒，突然身體裏傳來熟悉的悸動，他瞬間變了臉色。

作者有話要說： 啦啦啦寫到這麽晚我也是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