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獻俘
正德皇帝從康陵回來,便被群臣堵着,着手那些懸之未決的事,之前應州之戰抓來的戰俘都被收押在京城等候發落,如今方能完成這獻俘儀式。
一早,被一幹大漢将軍簇擁着的正德皇帝端坐在午門城樓上,身旁立着江彬與王瓊,下頭花崗石廣場上分左右立着文武百官。一片寂靜中,戴着手铐腳鐐的八名鞑靼将領被牽了出來,他們滿身的烏青江彬記得和正德皇帝“南巡”前是沒有的。這也難怪,校場裏大都是對他們恨之入骨的兵士,他們手上有的是血債,被當了靶子也是情有可原。
這八名人高馬大或的鞑靼将領被呵斥着朝午門跪下,不肯跪的便是一腳踢在膝窩。一片肅殺中,刑部尚書張子麟走到廣場中央,唱讀幾名戰俘燒殺搶掠妄圖犯境的罪狀。那一條一條唱得陰陽頓挫當,江彬俯視着下頭整整齊齊列着的在京城養得油光滿面的文官心道,他們怎能明白邊城百姓的疾苦?這一場勝仗于他們而言,不過是擡高了武官地位,威脅他們的仕途罷了。
忽地一只手伸過來捏了捏江彬的手,江彬這才回過神來,看看跟前面不改色的正德皇帝,随後目視前方。心中頓時寬慰許多,至少他并非孤軍奮戰。
張子麟已一絲不茍地背誦完了戰俘的罪狀,頓了頓後,宣布這些俘虜罪無可赦唯有一死,請正德皇帝批準依律押其赴集市斬首示衆,坐于午門之上的正德皇帝清了清嗓子,聲如洪鐘道了句“拿去——”,這一聲由近旁的大漢将軍二人傳四人,四人傳八人、八人傳十六人……依次傳至廣場,直到三百二十名大漢将軍同時高喝“拿去——”,此番聲勢浩大,令旁觀者無不為之動容。
那些個鞑靼将領雖不懂漢語,卻也被這氣勢鎮住,被一擁而上的兵士們拉進立枷,籠上的口卡住了他們的頸項,使他們無從反抗。一衆兵士押送着這些戰俘前往集市時,獻俘儀式也宣告結束。江彬想着之後該一同商議的改軍戶制的事宜,卻見湯禾帶着陸青一路拾階而上,走到近前,跪了道:“禀皇上!诏獄走水,馬昂死于獄中!”
诏獄的火方被澆滅,一股刺鼻的煙味,江彬命人找了幾條濕帕子,與正德皇帝捂着鼻子進去。
馬昂是被關在“凹”字型的最西北的那間,這一處已被燒得一片狼藉,房梁被火舌舔了,一盆水澆上去,落了一地的黑木屑子。陽光透進來,照在中間那難辨面目的縮成一團的焦黑屍體上。捂着帕子仍舊能聞到那股熏得人嘔吐的焦味。
江彬皺着眉,仔仔細細地打量。這牢房裏,無疑是靠着牆地床榻和薄被燒得最厲害,當然,房梁上的燃燒痕跡說明這起火點很可能是窗底下的那一片。走過去翻了翻,果真在那些個碳化的渣子裏翻出一些碎片。
燈盤?江彬看了眼走道懸挂的銅燈。
诏獄陰冷潮濕,走道裏無論晝夜都亮着幾盞煤油燈,但這些桐燈只能讓囚犯借個光,卻是如何都夠不着的。
當日值班的獄卒被江彬叫來問話,說辭倒是出奇的一致——馬昂一心求死,或許用了什麽法挑了燈想來個玉石俱焚。
好一個玉石俱焚!
江彬冷眼看着幾名獄卒退下,正德皇帝深思片刻,拍了拍他肩道:“此事便交由你罷!”
江彬點頭,他可不想放過殺了馬昂的這條泥鳅。此人竟能買通獄卒,必不是什麽名不見經傳的人物。有此人在朝一日,便如同埋着個禍患,不定哪日掘了根基,令世代基業毀于一旦。
然而江彬查了三日并無任何進展,那幾名獄卒也并未有什麽大筆花銷,家人照樣本分,顯然是被交代過的。江彬忽地想起了馬昂的妹妹馬氏與小妾劉氏,正德皇帝曾道,念她倆無知為馬昂所騙,已發配到教坊司入了賤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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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彬命幾名錦衣衛順藤摸瓜,卻發現馬昂的小妾劉氏早在入了本司三日後便自缢而亡,馬昂的妹妹馬苒則不知去向。錦衣衛拿着畫像詢問,本司三院的都道從未見過這樣一個女子。江彬覺着奇怪,左右無眉目,便打算查出些旁的幹系。
終于,湯禾來報,錦衣衛于本朝一位早已致仕的元老府中尋到了一位酷似馬苒的丫鬟,這位于京城養老的一代重臣,正是曾權傾一時的內閣首輔——李東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