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門外的黃老太太目中帶怒,氣極反笑,看向葉重光:“你養的好閨女!”

葉重光羞愧難當,一把撩開門簾子,沖進屋裏,狠狠扇了葉可人一把掌:“小小年紀狂暴無禮、口出惡言,從今日起,你禁足于院中,抄習《女誡》五百遍,不抄完不許出來。”

葉棠納罕地看着突然化身正義天使的葉重光,不知他怎麽會突然空降下來。

原來,今天這樣重要的日子,黃老太太早就讓陳氏派人在葉棠的院子盯着,生怕發生什麽不和諧的事,讓來下聘的人看了笑話。

葉可人見親爹沒了往日的和善,兇惡地瞪着自己,臉上火辣辣的疼痛提醒她這一巴掌是一點沒有手下留情。

她顫着嘴唇,哆哆嗦嗦沒說出一個字,就身子一歪,暈了過去。

黃老太太看着臉色鐵青的葉重光道:“可人年紀也不小了,在家裏還能留幾天?若這般嫁出去,将來在婆家也不好,更連累了葉府的名聲。你看這家裏連個主事的人都沒有,亂七八糟,烏煙瘴氣。姨娘通房本就是上不得臺面的東西,好好的孩子都叫這些人教壞了。我剛才和你說的事,你也考慮考慮。畢竟你還年輕,早點生個嫡子出來,好好教養,将來也能撐起葉家門庭。否則偌大的葉府,最後讓個庶子當家,你好意思去見你爹娘?!”

葉重光心頭一震,最後一句話更如當頭棒喝。嫡子啊!他的一顆心頓時熱絡起來。

“此事全憑姨祖母做主!我也不敢高求,只要身世清白的良家女子即可,請姨祖母留意一二。”

黃老太太點頭微笑:“棠兒的婚事,岳府的意思是盡快辦了,如此,我看就讓你大嫂幫着張羅張羅。”

葉重光原還為此發愁,聽了這話,趕緊打蛇随棍上:“多謝姨祖母,勞煩表嫂了。”

三月十八,是今年內最好的吉日。

四更天剛過,岳府大門豁然大開,小厮婆子們一擁而出,灑掃的灑掃,挂彩的挂彩。紅氈子一直從大門口鋪到內院,各處的紅绫紅綢以及貼了雙喜的紅燈籠都高高挂起,就連院中的花木都系着紅繩,一派熱鬧喜慶的景象。

有早起的鄰人或路人咂舌不已,看得是又羨又贊:“這岳府娶媳婦,好大的氣派!”

旁邊有人陰陽怪氣酸溜溜道:“好不容易有人願意嫁給啞巴外加傻子,能不大操大辦嘛。”

“我看有人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吧,即使頭腦健全,也不一定能娶到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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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老子擡杠是吧,我也不說他傻,我就問你他能知道娶媳婦是啥意思?”

“行了,行了,今天是人家的大喜日子,都積點德吧。”

而作為被吃瓜群衆熱議的女主,遠在葉府的葉棠這會兒是苦不堪言。

一大早她還在做夢,就被素心從被子裏挖出來,和小檀兩個人把她架到淨房,足足洗了一個時辰,感覺連指甲縫都洗得紅潤白皙了,才把她拎出來。接下來又是剔眉修甲、又是梳頭絞臉的,折騰到天光大亮,她都沒吃上早飯。

好容易吃完早飯,又被刷膩子似的撲了四五層的粉,然後開始描眉塗脂,最後把一副沉重而華美的鳳冠壓在她頭上。

我去!這玩意兒得有五六斤重吧!葉棠覺得她的頸椎快要折了。還有,吉時是下午,好吧?!但是沒人聽她的。

因為鳳冠過于沉重,衣飾也十分繁瑣,讓葉棠感覺行動都僵硬了,就連去淨房都得兩三個人扶着她。

待終于能消停地坐一會兒了,素心和小檀兩人,一人給她喂水,一人喂她吃糕。

“小姐,我給你準備了雲片糕,今天恐怕直到晚上都不能吃東西了,這東西壓餓。”小檀将雲片糕小心翼翼地塞到她嘴裏。

葉棠吃了一口,這糕就是用糯米、糖、芝麻、花生、桃仁、豬油做得。壓得很實在,像現代的壓縮幹糧,就是太甜了。算了,甜也有甜的好處,防止低血糖不是。

“小姐,水不能多喝了,怕路上內急,你忍着點。”素心一邊麻利地檢查着是否還有沒收拾好的地方,一邊唠叨。

收拾幹淨嘴上、身上的點心渣,又補了下妝,然後葉棠就像傻瓜一樣的呆坐着。直坐到她想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屁扭扭的時候,外頭才噼裏啪啦一陣喧鬧,迎親隊伍終于上門了。

最後拜別時,活脫脫一副慈父孝女圖。葉重光眼角泛出隐隐水光,文绉绉地說了兩句套話,葉棠也拿出事先準備的帕子在眼角擦了幾下,頓時淚如泉湧。

待到岳府正門前下了轎,在震耳欲聾的鞭炮聲中,葉棠頂着蓋頭,拿着大紅綢子的一端,頭重腳輕地朝前走。還好兩邊有喜婆扶着,不然非摔個狗啃泥不可。

喜婆一路小心提醒:“這兒有個門檻兒”、“ 到那兒該轉彎兒了”、 “要進門兒了,您擡高點腳。”

葉棠覺得自己就猶如一個提線木偶,随着禮官的唱和不斷起立下拜轉身,在她頭暈目眩之際,才終于聽到“禮成!送入洞房”。

葉棠如釋重負的在心裏狠狠地舒一口氣,不論什麽年代,結婚都是個體力活,純字面意思!

她被人扶到喜床上去,坐穩。“刷”地一下,突然眼前一亮,紅豔似火的大紅蓋頭被挑開了。葉棠下意識擡頭,擡眼正對上身穿大紅色吉服的岳見燊。他原本木讷的臉上,在見到她的一瞬,竟然難得的神色變了變。

就知道是這樣!

葉棠差點捂臉怪叫,她對今天的新娘妝已經無力吐槽了。白撲撲的臉上,兩道又粗又短的深翠色眉毛,蘋果肌上是兩坨猴屁股似的腮紅,還有個血紅血紅的櫻桃小口。總之,這個标準的新娘妝毫無美豔感反顯恐怖,簡直和日本藝伎有得一拼。

相反,岳見燊今日又精神又帥氣。那鮮豔熱烈的顏色,映襯着他潔白的面龐像初雪般的無暇,眼眸卻更加純真無邪。

走完了正常程序,下面是大宴賓客階段。通常情況下,新娘老實呆着就好,新郎則要出去應酬,與賓客周旋,四下敬酒,甚至會被同齡親友灌酒:“你小子好福氣,娶媳婦了啊!”到了岳見燊,這一步直接取消,誰叫他情況特殊呢。

方才還鬧哄哄的喜房變得靜悄悄,只有兩人淺淺的呼吸聲。指望他說話是不可能了,葉棠不自然得轉了頭,清了清嗓子:“你好。嗯,我叫葉棠,叫我棠棠就行,我叫你燊哥哥怎麽樣?……你要是覺得好,就眨眨眼。”

沒想到這哥們根本不按套路出牌,慢慢擡起他的祿山之爪。

“咕叽。”葉棠眼睜睜地看見自己臉上的粉撲簌簌地往下掉,軟嘟嘟的臉蛋在大力金剛指的揉搓下變形并發出怪響。

嗷嗷嗷,不給你點color see see,以為本姑娘是hello Kitty呀。

葉棠毫不示弱得伸手,哎媽,這手感比預料之中的還要滑溜溜。本來想小懲一下,讓他放手,沒想到一發不可收拾……來來來,豬鼻子……狐貍眼……沙皮狗……哈哈哈……哎呦,皮膚怎麽這麽好,沒有斑點、沒有毛孔、又白又細……

直到對面的人面皮發紅,定定地看着她,葉棠才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岳見燊的目光濕漉漉的,讓她不由自主聯想到某些無害的食草動物,比如鹿、馬。

葉棠幹笑着讪讪然收回手:“呃,我去洗臉”。說完一溜煙地跑向淨房。

頸後枕着浴桶邊緣,全身泡在溫暖的水裏,讓人覺得舒服無比又十分放松。在葉府用的浴桶無論材質、大小,都沒法和這個比。就連澡豆也比她之前用的要好,而且還分出洗頭的、洗臉的,洗身體的。

葉棠的心卻是紛亂不已。這年頭夫妻二人先婚後戀是常态,還有很多夫妻即使結了婚也戀不起來。

對于她來說,岳見燊是個十分熟悉的——陌生人!一下子和他組成一個家庭,将來還要生兒育女,白頭偕老,她還真淡定不下來。從顏值來看,自己是賺了,可是……之前連手都沒拉過啊!微信都沒聊過啊!這就變成他老婆了?

在夫妻生活裏,和諧的X生活很重要,而且是組成穩定和諧的夫妻關系的必不可少的一部分。這個岳見燊,皮囊還是那個皮囊,可單純又木讷,他到底知不知道洞房要做什麽?不會讓她主動開車吧?

事到臨頭,葉棠越想越心慌,在丫鬟的一再提醒下,才磨磨蹭蹭得從水裏出來,換上一旁先前備好的嶄新的桃紅色中衣。

小檀捂嘴輕笑,朝素心眨眨眼,素心橫她一眼把人拖了出去。留下葉棠呆呆地看着不遠處那張十分醒目的黃花梨月洞式滿雕榴綻百子架子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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