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室內安靜得只聞偶爾燈花的“噼啪”聲,葉棠咬着手指,心跳如雷,運了半天氣,才蹑手蹑腳走了過去。
結果……岳見燊已經睡成了大字。
睡着了睡着了真的睡着了……
好吧,看來她想多了。
葉棠長長籲了口氣。她小心翼翼地從床尾爬了進去,貼着邊躺平,這床真大,得有兩米了吧。
折騰了一整天,明明很疲憊,可是葉棠卻睡不着。也許新換了一張床不習慣,也許她精神太緊張,翻了幾回身都找不着睡意。
龍鳳燭的燭光映在大紅色百子戲嬰的帳子上,神态各異的兒童或玩耍,或嬉戲,千姿百态,妙趣橫生。
葉棠的第一反應是:這帳子真美。第二反應是:這得繡多久啊。
她側過身,看着雙目緊閉的岳見燊,他仰面躺着,呼吸綿長而均勻。
他們真的在一起了!
就這樣在一起了!
兩人睡在一條合歡枕上,被子上還繡着一對五彩鴛鴦,親熱地低頭依偎,溫馨甜蜜。同床共枕,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吧。
葉棠紅着臉輕輕得靠向岳見燊,兩人肩并肩,就這樣靜靜地躺着。盡管這個男人和她心裏默默喜歡的岳見燊不一樣,但冥冥中自有天意,一朝穿越,仍然能相遇,這就是緣分。
所以,試試吧,至少她不排斥他,他似乎也不讨厭她。
葉棠大着膽子打量他。
岳見燊墨色的頭發如上好的綢緞順着側臉流瀉,糾纏于頸間,一縷發絲調皮得挂在嘴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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睫毛又濃又密,讓他的眼睑像畫了眼線似的,漂亮極了。
鼻梁很直,細瘦而挺拔。
唇瓣不薄也不厚,泛着柔軟的淺紅色澤,此時嘴角上揚,仿佛在笑。
等葉棠回過神,她發現自己正在用指尖輕輕摩挲岳見燊柔軟的臉頰,而且嘴唇距離他只有1厘米。
啊……捂臉……葉棠覺得自己真像個猥瑣的怪大嬸……她全身僵硬,手指緊緊抓住身下滑涼的絲被,閉上了眼睛,開始數羊。
岳見燊卻翻了個身,面對着她沉沉睡着。
陌生的雄性氣息随着他的呼吸撲面而來,葉棠心亂如麻,死死地拽住被角,不停地在心裏數着小綿羊......九百八十四……不對,應該是九百七十四……不對,就是九百八十四,接下來應該是九百八十五……她腦子一片漿糊,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着的。
**
葉棠突然感覺到有人在撫摸自己的臉。
溫暖,輕柔。
她大吃一驚,“騰”地睜開眼睛。
結果她的新科丈夫此時正披散着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撐着身子挂在她的上方。相比記憶深處那張淡然的臉,眼前這張十足木讷的臉看上去竟是非常的萌。
這個暧昧的姿勢要多撩人有多撩人,如果換成情場老手,接下來應該是這樣的:
女:雙手勾住了對方的脖子,眼眸盡是妩媚的笑意,嘴唇輕啓:“可否一戰?!”
男:挑眉單指勾着對方的下巴,霸氣地應一句:“有何不可?!
咳咳咳,這大清早的胡思亂想什麽呢?剛睡醒臉上會不會油光閃閃的?是不是有眼屎?
葉棠臉兒微熱,推開他坐了起來:“早上好,燊哥哥早就醒了?”
燃燒了一夜的兒臂粗的龍鳳燭,此刻将要燃盡,紅色的燭淚在青銅鍍金的燭臺上堆積起來,層層疊疊,仿若蓮花座一般。
只是兩根喜燭的高低略不相同,葉棠拿起桌上的小剪子,在喜燭快要燃盡的時候,将代表着她的喜燭用剪子剪滅,此時代表着岳見燊的那根才慢慢地熄滅。
一回頭,岳見燊睜着黑漆漆水汪汪的大眼,遠遠望着自己似乎不明白她在做什麽。葉棠笑盈盈的,懶洋洋地伸腰:“誰在外面?
外面服侍的人早就候着了,聽到動靜,素心的聲音立刻響起來:“大奶奶,奴婢們進來服侍了。”
葉棠應了一聲,随即門被推開,和素心小檀進來的還有七八個丫鬟媽媽,其中就包括那位曾見過一面的秦媽媽。
衆人瞧見葉棠杵在屋子正中,都有些意外,臉上帶了笑,給他二人行禮:“大爺,大奶奶大喜。”
岳見燊既沒表情,也沒聲音,衆人就看向葉棠。葉棠莫名得臉紅了,應了一聲。然後親自扶了秦媽媽起來:“謝媽媽吉言,原來您是大爺院子裏的。”
秦媽媽連聲道不敢,端肅的臉上露出親切的笑容:“老奴祝大爺,大奶奶白頭偕老,百子千孫。蒙老太爺、老太太厚愛,老奴一直服侍着大爺。”
然後給葉棠介紹:“這是秋紋、秋雨,是新提上來的大丫頭。”
葉棠看向她身後,兩個十五六歲的丫鬟朝她福了福。左手的是瓜子臉,眉清目秀。右手一個是容長臉,高挑身材。
秦媽媽恭敬地道:“奴婢們服侍大爺、奶奶梳洗更衣,該去認親了。”
葉棠點頭,吩咐素心、小檀道:“給我梳頭。”
秋紋秋雨等人則服侍岳見燊去梳洗。
葉棠咬着唇滿臉尴尬地從鏡子裏看着秦媽媽親自将帳子挂起來,疊起被子。她想到那潔白不染纖塵的喜帕,不知該怎麽辦才好。
突然從淨房傳來哐哐當當銅盆落地的聲音和丫鬟的驚呼聲。
出了什麽事?
葉棠立刻站起來朝淨房走去。
只見岳見燊衣袖濕噠噠得正往下滴水,秋雨狼狽的臉和脖子上都是水珠,跪伏在地上,秋紋則是滿臉惶恐。
見到葉棠和秦媽媽,秋紋撲通就跪下了,哭道:“大爺不讓奴婢們服侍。”
秦媽媽皺眉喝道:“恁地沒規矩,大喜的日子哭什麽?!還不下去。”好像擔心葉棠不高興似的,向她解釋:“大奶奶勿怪,大爺從前的生活起居都是雙壽他們服侍的。”
原來如此。
現在她住在正屋,小厮長随們就不方便進出了。不過她沒想到岳見燊對于陌生人進入他的“領地”會産生這麽強烈的抵觸情緒。
按理他們倆之間也并不熟悉,甚至于昨日成親之前還是只見過兩面的陌生人,以他的情況要接受她似乎并不容易,他卻好像并不排斥她,甚至還比較溫順。
葉棠告誡自己不要露出異樣的表情來,吩咐小丫鬟重新打水。
“燊哥哥,來,把濕衣裳換下來”。她走上前想幫他解開衣帶,沒想到岳見燊竟然不肯合作,見她伸手過來竟然扭過身子。
葉棠詫異他的反應,看向秦媽媽,後者為難道:“大爺從小不喜人近身。”說着秦媽媽走上去要幫他換衣,沒想到岳見燊直接倔強地将手按在衣帶上,臉也微微向後縮。
葉棠應對這樣敏感甚至有點孤僻的人沒什麽經驗,可現在她已經是他的妻子,她應該盡快學會與之相處。
于是葉棠放緩了語氣,柔聲道:“燊哥哥,穿着濕衣服很容易着涼,我們脫下來,好不好?”這次她沒有冒然伸手,只是走近了一步。
岳見燊沒動,眼皮卻稍稍往上擡了擡。葉棠見狀又往前走近了一些,盯住他的眼,微笑道:“我們換件衣裳好不好,燊哥哥?”
“棠棠幫你換衣服,好嗎?”她仿佛有無限的耐心一般,重複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第七遍時,岳見燊終于松開了緊抓衣帶的手。
秦媽媽驚詫地看着岳見燊沒有拒絕沒有反抗,乖乖地由葉棠換了衣服。
素心和小檀兩人對視一眼,心裏不由同時沉了沉,開始為自家小姐擔憂。難道姑爺真的不只是啞巴,還有別的什麽毛病?剛才他眼睛直勾勾地,表情保持在一個僵化的狀态,在不知情的人看來,着實有些恐怖。
這以後小姐的日子要怎麽過啊?
葉棠卻好像渾不在意般,輕聲問道:“燊哥哥,那我先把衣袖給你卷起來啊?”他沒動,眼睛卻眨了眨。
幫他卷好衣袖,葉棠走到紅木洗臉架旁,拿着濕帕子:“燊哥哥,我幫你梳洗哦。你要先擦臉還是先擦手?”
岳見燊擡起了手,給他擦完,重新洗了帕子,葉棠又為他洗臉。
兩人距離之近,葉棠鬓邊一縷垂下來的發絲被他熱熱的呼吸吹佛動,微微地飄開來,很快又落在她臉頰上,有點……癢。
擦完臉,又準備了青鹽讓他漱了口,然後幫他換上了衣服。
好不容易,把這位大爺收拾妥當,葉棠才發現她還沒梳洗呢。
總不能讓岳見燊幹等着吧,別一會兒又發飙了。于是看向秦媽媽:“有沒有點心之類的東西,大爺恐怕餓了。”
秦媽媽連忙去找了點心匣子出來。
“燊哥哥,你先吃點東西,等會兒我們一起去給祖父、祖母請安。”
看到乖乖吃東西的岳見燊,葉棠才松了口氣,飛速洗漱起來。
素心手腳利索地給葉棠梳了牡丹髻,插了支栩栩如生的金鳳步搖,那步搖的眼睛是用紅寶石做的,口中銜了顆蓮子米大小的紅寶石,下面又垂下三串小指甲蓋大小的紅寶石。
“奶奶覺着怎樣?”素心捧着面菱花鏡前後左右照給她看。
葉棠對這個稱呼還真有些不适應。她笑了笑,道:“可以,取脂粉過來。”并不要小檀幫忙,自己在臉上薄薄地施了一層粉,抹了一小點胭脂。
小檀猶疑道:“會不會太素了?”新婦嘛,圖的是喜慶,她覺着這點脂粉胭脂太少了。
葉棠搖頭:“大紅的衣裳穿着,金銀珠翠地戴着,哪裏會素?”昨天那樣的濃妝豔抹,她實在接受無能。
總算是收拾齊整,可以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