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是老師
蘇離這次去的野外, 是提前進組給導師打工。
導師是個不大不小的導師,手底下除了蘇離, 也帶了那麽些個弟子。是個酷愛跑一線的考古人。
這次他領着學生下江南,是為了探尋一個傳說千年之前的墓群。這個墓群是當地修路給挖出來的,一挖到墓穴,就誰都不敢動了。
再一聽附近小村子自稱“守墓人”,說他們這一挖,挖出了皇帝墓。這就更加沒人敢動,還連夜上報華京,要請專家來看。
可這墓葬到底是誰的,誰也說不清。
江南一帶出現皇帝墓的可能性實在很低,從探查出來的大小規模來看,也不符合亂世小朝皇帝墓的規格。
它具體何年何月, 是何人墓葬, 還得挖開墓葬才能知曉。
只是蘇離他們一到,拉起保護網, 前前後後勘探許久, 到底是保護性發掘還是回填,都沒商讨出個頭緒來, 就出了大事。
冬日的夜晚總是來得更早一些。吃過了晚飯,外面天色也就灰黑發沉, 唯有村子裏的燈光, 透出一些亮堂的暖色來。
蘇離的導師四十來歲, 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吃了飯, 似是有了些靈感, 打着手電就說還要去墓裏看看。
蘇離的師兄趕緊放下了碗, 也說要和導師一起去。
三個壯年男人走了, 只有蘇離并另一個師弟,還有幾位師姐留在了村子裏。畢竟天色還是晚了,誰落了單,都讓人擔憂。一群人分成兩撥,互相有個照應,也能讓人安心一些。
可誰知道,導師帶着兩個師兄一出去,直到睡前,都沒能回來。
一開始是小師姐不安焦慮,總覺得人遲遲不回,是不是該去找一找。
當時大家也沒在意。
後來大師姐也開始擔憂起來,就給大師兄打了電話。電話裏大師兄聲音爽朗,笑着說沒什麽事情,就是有些事想請大家幫忙。
Advertisement
大師姐茫然地轉達了這個話,另一個師弟湊過去問是什麽事,卻不知怎麽回事,就點開了擴音器。
大師兄的聲音就清晰地傳了出來:“睡吧——”
一屋子的人應聲而倒,唯有蘇離還能站着。
“怎麽還有人醒着呢?”大師兄笑問,“你是誰?”
蘇離拾起掉落的手機:“你把我老師和師兄怎麽了?”
“哦?你的老師?”大師兄饒有興致地開口,“你一個妖怪,哪裏來的凡人老師?”
蘇離按掉通訊,走出房間哼起了歌。
屬于狐貍的歌總是奇妙一些,它出自蘇離之口,卻響進了人的心間。
小村落裏的人都打着呵欠滅了燈,上床頭挨着枕頭的一瞬間就昏睡了過去。蘇離拔腿就往墓群跑。
跑到一半,就聽山上傳來了震耳的狼嘯聲。
當時隔着手機,沒什麽感覺。現在靠近了,一聲狼嚎竟然讓蘇離感覺有些頭疼。
論惑人,明明他們狐貍才是行家。蘇離冷哼一聲,不甘示弱幻化回原形,提步就上!
不應該存在的狼群從山裏源源不斷的湧出,火紅的小狐貍身有六尾,與狼群戰做一團。
一時間黑風四起,風折枯木,飛沙轉石。
蘇離一見鬥不過,當即祭出狐玉求助。
狐玉的功能,便是呼喚所有在山下的狐貍。可結果,狐玉一出,應召而來的只有一個塗十二。
這小狐貍崽子比他還小,塗山狐還不善争鬥。招來簡直是給人加餐的。
蘇離急得跳腳:“其他人呢!”
“山下沒人啦!”塗十二連忙給他治傷。
這兩年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下山的前輩人人都有事不在人間,山上的狐貍也不能自由的出世。如此一來,竟然只剩下蘇離和塗十二兩個閑狐貍。
蘇離一聽臉色驟變。他似乎想起來了現在是特殊事件,不由得咬緊了牙:“我掩護你,你快走!”
“走什麽呀!你尾巴都要掉了!”塗十二也化回原形,“誰欺負你了?”
飛沙驟然一停,狼群裏有一只黑狼緩緩步出:“哦?塗山的小狐貍?你怎麽會來這裏。”
“他是我朋友。”塗十二說,“你幹嘛欺負他呀?”
黑狼呆了呆:“朋友?你一個塗山的狐貍,與它青丘的狐貍做朋友?”
“不可以嗎!”蘇離龇牙咧嘴地罵,“我老師和師兄呢!”
他不提這事,三個妖怪指不定還能圍爐夜話一番。一提這事,黑狼眼睛驟然一紅:“既是你老師與師兄,你也合該去陪他們。”
黑風再卷,蘇離猛地膨大數倍,蓬松的尾巴直接蓋住了雪白的狐貍崽子,給它擋風。
“這是你我二人之間的恩怨,你放小崽子走!”
“既是你朋友,怎麽能不陪你?”
黑狼陰恻恻地笑着,又退出了風外。
塗十二在風裏咬着蘇離的尾巴尖,口齒不清地問:“怎麽辦呀?”
“你就不該來!”蘇離道,“我想辦法把你送回去。”
話音一落,黑風驟停。
塗十二呆呆松開蘇離的尾巴:“你、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厲害了?”
蘇離茫然四顧:“是我嗎?我言出法随到這個程度了?”
一個很輕的笑聲從樹林後傳來。
不一會兒,一個颀長的身影擒着一頭黑狼走了出來。那黑狼變得很小,像是一個沒長大的狼崽,被人提溜着後脖子、垂頭喪氣的蜷着四肢哼唧。
塗十二鼻尖一動:“沈老師……”
“傻不愣登的。你就是小十二啊。”那個人說,“我可不是你沈老師。”
塗十二皺了皺鼻子:“聞出來啦……你是沈老師的家人嗎?”
“我?”那人慢慢靠近,“如果要算,我似乎可以算是他的老師。”
月亮緩緩移來,照亮了來人的眉眼。
他留着一頭及腰的長發,似是出來得急了,只用一根發帶松松地挽在了腦後。一張臉,似筆墨精雕細琢出來的,眉梢眼角,每一處,都合一句恰到好處。
他身穿一襲黑色的長袍,長袍下擺用銀線繡着漂亮的鶴翼。行走之間,衣擺上銀光流淌,似有鶴展翅欲飛。
深林月下,就似月中來客一般。
小十二呆呆地看着他,呼吸間都是熟悉的妖怪氣息。
是好漂亮的大鳥啊。
沈老師的妖相,是不是也有這樣漂亮?
“回神了小十二。”漂亮大鳥走到他身邊,一伸手提溜起兩只小狐貍,“自個兒修行不精,還想逞英雄。誰教你的?”
小狐貍精哼哼唧唧:“可是朋友遇到危險了呀。”
“你可以聯絡你師父,也可以求助離境觀。你小小一個貿然跑來,還不夠人家一口吞了。”漂亮大鳥說,“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先回華京吧。”
“唧……”
漂亮大鳥移動得比塗十二自己更快一些,似乎一陣風吹來,再睜眼,他們就回到了華京。
大樓亮着明亮的主燈,将夜晚都照成了白晝。一間大辦公室裏,漂亮大鳥将身上的三只毛絨絨一扔,就拍拍手道:“我走了。”
“哎——您……”安全局的人叫住他,卻又不知道說什麽才好,只期期艾艾地道,“您,要不,您坐坐?九思他已經在路上了。對。我們有人去接他了。”
“九思?”漂亮大鳥笑了笑,“有心想見,總是能見。這般刻意做什麽。”
“唧?瘋”小狐貍精呆呆擡頭,“師祖,你不想見沈老師嗎?”
漂亮大鳥蹲下身,慢悠悠地給了小狐貍精一個腦崩兒:“誰是你師祖?果然傻兮兮的,盡瞎叫喚。”
小狐貍精捂住額頭,不知道自己哪裏傻了:“你是沈老師的老師呀。”
漂亮大鳥笑了笑,又揉揉他的小腦袋:“傻兮兮的,我走了。”
他毫不猶豫地說完就走,只在小狐貍精面前落下一根染紅的羽毛:“拿着防身。”
小狐貍精看着羽毛,不知該怎麽辦。還是那安全局的工作人員道:“哥幾個,要不先變回來?”
兩個狐貍精應聲而變,倒是那頭黑狼,試了幾次也變不回來。他沖着工作人員龇牙怒吼:“你們對我幹了什麽!”
“老實點!你知不知道你犯了事?!”
黑狼渾身炸毛:“我犯事?!那狐貍帶着人撬我的墳,我犯事?!”
蘇離一頭霧水:“我?”
黑狼龇牙怒目。
蘇離整個狐都氣笑了:“不是,你是不是個現代化的妖怪啊?你受沒受過教育啊?誰他媽撬你的墳了!你那墳修路被挖了我們過來保護的好嗎?!”
“你們在讨論從哪裏挖!”黑狼理直氣壯,“就是你們撬墳!”
蘇離頭都氣疼了:“就該送你去掃盲班。老子沒工夫和你說話。”
“撬我的墳,還打我。你看同志,我臉都被打破了。”黑狼把狼頭湊到工作人員手邊,“你摸摸,你看是不是都破了。這小同志就有問題的。同志你要信我,我上過掃盲班的,可懂你們的規矩了。”
工作人員看着狼頭,又想摸,又不敢摸,只能陪笑道:“要不您先變回來?”
“我變不回來!”黑狼氣得跳腳,“同志你們的工作妖員辦事态度有問題,他不讓我變回來!”
“啊,那是我們的外聘專家哈……”工作人員更不知道怎麽辦了,“那要不,您先給無辜受難的小狐貍誠心誠意地道個歉試試看?”
“道屁!!!老子要回去了!”
黑狼轉頭就跑,直直撞在剛進門的人膝蓋上。
相撞一瞬間,一股妖力自對方身上而來,化解開黑狼身上的束縛。他就地一滾化作人形,又人模人樣地撣了撣衣袖:“人是不是都到齊了,你們想問什麽?盡管問吧。”
沈九思看向黑狼,見他沒被撞出事來,立刻跑到小狐貍精面前:“有沒有受傷?”
小狐貍精搖搖頭,還沒說話,那黑狼就插嘴道:“他能受什麽傷?自己家養的狐貍崽子就該看好了,一個修行不精地小狐貍,讓他亂跑什麽呀?”
沈九思冷着臉看過去,小狐貍精連忙扯住他的袖子:“沈老師,我沒事的。有個好漂亮的大鳥救了我,還給了我這個。”
他把染紅的翅羽拿給沈九思看:“他說他是你的老師,可是不讓我叫他師祖……”
沈九思看着那根翅羽,伸手在上面劃過一個符號,羽毛閃爍着微光,化作了一條銀色的羽毛項鏈。沈九思将項鏈替小狐貍精帶好,才說:“你當然不能叫師祖。”
他說完就笑,也不解釋為什麽。只是帶着小狐貍精坐下了,才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總該有人和我解釋解釋。”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