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小三為了養病,在岳家村休息了幾天。這純樸的地方人心良善,和京城的阿谀我詐不同,幹淨的山、幹淨的水,熱情又充滿活力的村民,沒有一處不讓小三喜歡。
午後睡了一覺,醒來便到山上繞了一圈,活動活動筋骨。
小三身上曾經受過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這次的危機不但沒将他們三個師兄弟推入死境,反而因為耗盡所有內力筋脈丹田破損,恰好讓那段人蔘須的精氣洗滌奇筋八脈,替代他們原本修練的正罡之氣。
如今不但筋脈受益拓寬許多,丹田更是精氣盈滿,內力豐沛。若說以前筋脈似小河流水,現下便已達大江地步了。
小三哼哼兩聲,轉了轉脖子,活動了一下臂膀,心情舒暢。
要是把他扔進深淵裏的聶夙知道他不但沒死還因禍得福,肯定會活活嘔死!
一想及此,三爺的心情便是無限地快活。
散步完了,随手摘了幾個野果子啃,酸酸澀澀的,卻別有一番風味。
一路啃回客棧後,小五看見他就念:「師兄,不是跟你說過山上的野果不要随便吃。你忘了前天吃了顆奇怪的果子,結果拉了兩天肚子嗎!」
小三又哼哼兩聲,道:「那果子我見有鳥啄過才吃的。鳥吃了都死不了,我吃了怎麽會有事。」
小六立刻大聲道:「師兄你是人又不是鳥。」
小三聽小六這反駁,加上客棧裏岳老頭和岳皎都捂着嘴笑,一下子惱羞成怒怒,面色兇狠地朝小六走去。
而他那步伐不僅虎虎生風,氣勢更有泰山傾圮之相。
小三拿起桌上擱着的木拖盤,跳起來朝着小六的腦袋「叩叩叩叩叩──」地直敲。他這回輕功更好了,所以輕輕一躍,以前能敲五下,現下能敲十下。
小六被他打得暈頭轉向,一時分不清楚東西南北中。
小三怒道:「我拉了兩天是因為你這小子做什麽雞鴨魚肉面!整的那什麽東西,雞鴨魚剁成泥做成面條狀,結果一下鍋整個散開來。一盤散肉湯面就算了,上頭居然還擺了顆大魚頭,魚頭還沒熟透就上桌!你想吃死人是吧!你腦子又寄放在你哥那裏忘記拿回來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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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六被木拖盤打得慘兮兮,卻又不敢逃,只能眼淚汪汪地看着他家哥哥,然後再看向他家三師兄。
明明就有熟……至少魚頭表面熟了啊……大夥兒吃了都沒事,師兄真的是因為小朱果吃完了嘴饞跑去山上亂摘果子吃,這才拉的啊!
嗚嗚嗚嗚嗚──
小六瞥向小五,心裏道:『哥你就在那邊一直看,都不救我!』
小五慢慢地将視線移開,目不忍睹。
徒留小六獨自一人繼續在那裏嗚嗚嗚:『師兄生氣打人很痛的!』
☆☆☆
和兩個小的重新交流體會一番,讓他們再次記住師兄面前不得放肆之後,三爺心情忒好,回房沐浴完,穿好亵衣便朝床上大字形倒下去,陷入軟軟的被褥裏。
被子有種陽光曬過的味道,聞起來舒服,躺起來也暖呼。
小三嘴邊有一抹若有似無的笑,這樣無憂無慮,偶爾和師弟們「打鬧打鬧」,順道立立規矩,好似,這便是他要過的人生啊!
就算什麽都沒有,沒屋、沒錢、沒老婆,他還是能活得好好的,身外之物永遠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只要敞開心胸,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游山玩水、吃遍美食,把這條命活得暢快精彩,那就夠了。
瞧,他對紅塵人世不過這丁點要求,那些打啊、殺啊、罵人罵到對方只想跑遠遠永不相見的,都是自己來惹三爺的有沒有!
小三放空腦袋,雙眼呆滞無神,下一會兒伸手把紅繩系着的鎮魂珠拉出來看了下,然後放回去,嘴巴開開的,繼續發呆。
可惜,真是操蛋!他想簡單,別人卻不想讓他簡單。
鎮魂珠灰到天藍色只剩一點,珠子裂了好大一條縫。這東西已經糟到只要再磕一下就會碎的地步。
他應該先回谷問二師兄有沒有東西能把鎮魂珠上的縫先黏起來的,可蘇家的事還擺在那裏,這趟若先回神仙谷,回京晚了,只怕聶夙又不知道要弄出什麽妖蛾子來。
廂房的門被打開,小五端着剛煮好的湯藥走進來。一句:「師兄該喝藥了。」把小三飄到遙遠地方的思緒給拉了回來。
「想什麽想得這麽認真?」小五把碗遞給小三,盯着小三把藥喝光。
小五把空碗放到桌上後,拿了顆糖漬梅子要給小三,小三卻「嘁」了聲道:「真當我是三歲小孩不愛吃苦藥,所以吃完藥還得拿甜食來哄嗎?」
小五笑笑,把糖漬梅子收了起來。
小三接着說:「待會去打理一下,咱們明日回京。回春堂的大夫叫人送回去,我的藥也不用再熬了。」三爺喝了這麽多天的藥實在已到極限,再喝下去誰端碗來他就拿碗砸誰。「你的藥則繼續吃,那麽重的傷沒好全,人老了後天氣一變準有你受的!」
「我曉得。」小五說道:「為了和師兄一起到老,我會乖乖吃藥。」
小三聽得小五這般說,「嗤」地一聲笑了出來。「幹什麽和我一起到老?我還打算這趟回去後,再讓你和小六去外頭跑跑。能教你們的都教了,江湖是一個眼觀實打的地方,只有更多的經歷磨練,才對你們日後有所幫助。」
「可我覺得跟在師兄身邊學得更多更快。将軍冢這趟受益無窮。」
「多和快有什麽用。第一次行走就帶你們往那去,咱三條命差點就丢在那裏。」小三認真地道:「慢磨慢練才是好法子。親耳聽聞親身經歷,把看到的一切牢牢記在腦子裏,拈分量,不插手的勿插手。觀四方而得開心智,這才是最重要的。還有,更重要的是,接下來的路你和小六得給我分開走,別再黏來膩去的。這點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不需要我再解釋了吧!」
「……」小五站在床沿,沉吟半晌一直不語。
直到小三覺得奇怪想開口問這小子幹嘛時,小五幽幽嘆了一口氣,說道:「師兄你這撿一忘三的記性,有時候還真是折騰人……」
「那又如何?」三爺不在意地哼哼兩聲:「老子煮的菜天下無敵就夠了。」
小五像在抱怨似地說:「可也不能每件事情都忘,只挑自己想要記得的記着。」
「嗯,」三爺毫無愧疚之意地說:「這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你是第一次知道嗎?」
小三臉上神情如此坦蕩,搞得原本有些哀怨的小五忍不住笑了出來。
小五說道:「師兄可還記得當日大雪崩下将我掩埋,你在尋我時說出口的話?」
「不記得!」小三立刻回道。
小五望着小三,眼神無比柔和。「那時白雪茫茫,我以為自己了無生機。直到後來你說你答應那事了,你決定要和我一起了,我才拚死拚活地從深雪中爬出來,只為再見你一面。」
「屁!」小三從床上跳了起來,雙手插腰吼道:「活見鬼喔!那時你重傷昏迷人都快死了,哪可能聽見我說什麽!更何況你還被枯木釘在原處!從深雪中爬出來?我再把你扔進蘇家村用雪埋了你,然後找根木材把你串了,你再爬給我看!」
小五乎爾眼眉一彎,臉上笑意濃濃,小三這才恍然大悟,然後一掌朝小五的腦袋搧下去:「你這混蛋破孩子,竟然敢套我的話!死過一次又活過來果然不簡單哈,人蔘須不只養了你的傷,連帶也把你膽子養肥了哈!」
那些話小五或許有聽見,或許沒有,但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問過小六當時經過,再用那些話,讓小三親口說出自己應許之誓。
小五仰頭望着床上氣勢猖狂的人,大眼怒張的人。
以前總會怕他,怕他生氣,怕他生氣後離他們而去;可也欽羨戀慕着他,愛他熠熠生輝的眼,愛他為信念無所畏懼的模樣,愛他的每一毫每一寸,不曾動搖。
眼前這個人,只要三個字──「百裏三」,可囊括一切。
但「百裏三」這三個字卻不是簡簡單單的言語便可形容。
世間一切的美好、堅持、良善、承諾、潇灑與能愛上一個人的心,都是「百裏三」一點一滴構築起來。而後他告訴他們、教導他們,除了仇恨以外,活着、站在這裏,有其意義。
他們的師兄是鷹,天空的王者,他的心能夠囊括世間萬物,他的眼能看破所有迷障。這樣的人,怎麽能夠不叫自己與小六折服呢?
小五凝望着小三,忽然間一直強壓在心底的念頭再也無法隐藏,那些一點一滴、十數年所累積的執念在此刻破繭而出,原本酸澀無望的情感瞬間化為濃濃情意,塞滿了他的心,讓心海澎湃。
小五在這刻決定,不放手了、永遠都不會再放手了。
不願讓這人有後路可退,小五遂說道:
「師兄,承諾是你最重視的事,你也教我們誓約一立便不可破。十幾年的感情,我們出谷、入谷,染了一身煞氣,你破徐家令我們走回正道,将軍冢九死一生,若非那人蔘須,我如今便無法像這樣站在你面前。
這般曲折的路走下來,多看你一眼我都覺得奢侈。我知我要求太多,可你應也知道求之不得的苦。你那日在我懷裏,身軀冰冷無比。我只要想到有一天醒來而你不在,便不知接下來的路該怎麽走。
所以,既然你已答應了我,為何還要掙紮,為何不願試試?」
小三聽着小五講話,那音調怎麽聽怎麽委屈,尤其還被小五那雙如墨的黑眸看着,瞧那模樣,明明臉上沒什麽表情,可卻讓人覺得好像只要說出一個「不」字,他就會立刻死掉的樣子。
操蛋啊百裏小五──你這是來軟的,專挑老子的弱點紮吧!
老子是欠你多少啊,那張俊臉擺出哀愁的表情如泣如訴是怎樣,老子是男的,你不要把勾搭小姑娘的伎倆用在老子身上啊!
小五拉住小三的手,扯着要他彎下腰來。
「幹什麽?」三爺目前內心正在天人交戰。
是啦,他那天是有說過只要小五爬出來讓他找到,他就答應跟小五相處相處,可娘的,三爺只是稍稍想了那般情境,還有愛死他哥的小六到時會如何,胃就痛苦的不停翻騰絞來絞去。
小三為小五彎下了腰,而後,小五溫暖的手掌心撫上了小三的臉。
打了個寒顫,小三忍耐。
小五說:「現下我要做一件事,是你不喜歡的。雖然知道你讨厭,但我還是想做。做完後如果你生氣,可以打我罵我,甚至取我性命都行。但你一定要記得這個吻,記得我這個人……千萬千萬,別再把我忘記……」
「你說什麽……」
小三正開口說話,突然間小五仰頭輕輕碰觸了小三的唇,緩慢溫柔,一下一下地碰觸。
小三的嘴唇被碰到第一下時背脊後頭就整個一涼,雞皮疙瘩盡數站起來迎賓。
這可是他清醒着第一回讓小五的嘴唇碰到他。
加上那個承諾、承諾承諾承諾,要死了的承諾!小五提了那麽多次就是在告訴他,絕對不能反悔,要不修羅雙子這只最聰明的又化為煞,跑去淩虐蹂躏江湖武林各大派,他可就造孽了。
于是就算再怎麽不習慣,小三的拳頭緊了又松、松了又緊,始終沒真的朝小五的腦袋槌下去。
一下、一下、再一下。彷佛就像在試探小三的底線一般,小五不停地吻,雙唇接觸的時間一次比一次久,吸吮的力道一次比一次強。
小五的舌尖在離開時,輕輕舔了小三已經濕潤的嘴唇一下。
小三一抖,牙關一松,小五便又迎了上去,緩緩地吻着、磨着、舔舐着。
他貪婪地探遍小三嘴裏的每一處地方,任何細微的角落都不放過,小三的舌頭僵在原處,卻也叫他卷了起來,仿若交媾般深入淺出,搗弄摩擦着。
帶着欲念的挑弄,淫靡卻令人目眩神迷。
兩人的氣息越來越重,而小五放在小三臉上的手也不知什麽時候打小三的胸口一路往下摸,再從亵衣底下摸上了小三的腰。
「……師兄……你的腰好軟……」小五輕聲說着。
「你、你才軟……我的腰硬得很……」小三喘息着,腦袋亂七八糟的,一會兒想他師弟吻了他,一會兒想不就舌頭攪來攪去的,為什麽自己會心跳的那麽厲害?而且他腰真沒軟,不過膝蓋快軟了。
正當小五試圖解開小三亵褲上的結,小三魂游天外想着軟不軟的問題時,廂房門外突然傳來小六獨有的大嗓門聲音。
小六喊道:「師兄我給你炖了綠豆湯,可好吃了,你快嘗嘗!」
小六單手推門入內,眼睛正看着門坎小心跨過。
小五剛好在這時把小三的亵褲解開,褲子一墜,小三一驚,顧不得三七二十一就擡腳往小五的胸口用力一踢。
然後小六擡頭,便看見他哥從三師兄的床邊一路撞桌子碎椅子,最後慘烈地飛到對面牆,把這老客棧的泥糊牆生生撞出個洞來。
小六眨吧眨吧眼睛,見這奇景,而後不可思議地朝小五道:「哥,你這是怎麽了,怎麽惹得師兄這麽生氣?」
接着又望向小三,道:「師兄,你把哥踢進牆裏去了!你的腳不要緊吧,才斷過沒多久耶!」
小三拉住亵褲,跳下床後慢條斯理地把褲腰帶綁好,跟着想想不保險,又把外衣層層穿上。可他臉上紅暈尚未消退,看起來就是一副紅潤潤大眼睛,眼睛還有些霧氣,十足被欺負過的柔弱青年模樣。
然而,佛說:「一切皆為表象。」
看着對面牆上嵌着的小五,就會知道這個在神仙谷裏被師父昵稱為「三兒」,在外頭卻被恭敬尊稱為「三爺」的原因何在。三爺心裏可是住着獅虎猛象來地,無事勿擾,先前已經有過許多血淋淋的例子擺在前頭讓大家看着了。
小六小心翼翼地端上綠豆湯,在旁小心服侍。
小三每喝一口綠豆湯,小六就說:「我哥不懂事,惹師兄生氣了,綠豆湯降火,師兄您消消氣。」
但直到小三喝完綠豆湯,小五依舊嵌在原處。
☆☆☆
小三天微亮時醒了過來,他看着床頂恍惚了一下,想起此處是什麽地方後,才慢慢爬起床。
伸伸懶腰舒展筋骨,再雙掌十指交握後仰下腰,當手碰地,他順道一個緩慢的後空翻,等人站定後才完全清醒過來。
廂房還是保持着昨日的模樣,碎掉的桌椅木屑散落一地,而昨晚原本想陪睡的小六因為小三不答應,只好整個人窩在地上,現下還打着呼。
小三見小五嵌在泥牆裏微微歪着頭就着那姿勢睡了一夜樣,看了就好笑。
他走過去拍拍小五的臉,然後用腳撓撓小六的肚子,小五、小六同時睜開了眼,小三遂說:「行了,這樣睡一夜是在裝可憐嗎?」
「師兄早。」兄弟倆同時說道。
「早。」小三應了聲,接着開始吩咐接下來的事。「小五收拾東西,然後下樓看馬車到了沒;小六去煮飯,不過你要是敢再弄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上飯桌,老子就掐死你!」
兩兄弟一個「嗯!」,一個「噢。」就各自分開做事去了。
小三打了一個呵欠,踏着悠閑的腳步,由樓上廂房走下來。
這時岳老頭也已經醒了,正在打掃店裏。
小三看了一下,問道:「小餃子呢?鮮少見她睡到這麽晚。」
岳老頭笑了一下,蒼老的容顏中有着一絲難過與不舍。「入秋之後她的雙腳就不是很好,昨日下了點雪,她痛了一整夜,方才好不容易才睡着。」
小三點頭。「你女兒那雙腿是為你而斷的,她難受時你也替她難受,這很好。」之後他又問:「那時打死的那只吊睛白額虎哪去了?我記得皮扒了你賣錢給她請了大夫,肉分送了各家,骨頭呢?」
岳老頭實實在在地說:「那麽大一只白虎,要不是有三爺出手救了我們,村裏的人到現下都還要提心吊膽白虎晚上出來叼人。不知誰說那白虎的骨要送回後山埋好才不會又招另一頭白虎來,然後白虎骨便叫幾個年輕人擡上山葬在山頂了。」
小三聽了後皺了皺眉,摸了摸下巴。他道:
「我八師弟浸淫醫術多年,以前曾聽他說過虎骨酒是治筋絡骨頭疼痛最好的藥酒,其它藥酒根本比不上。那只白虎又大又肥,皮毛光亮,骨頭肯定也是好的。老頭你若信得過我,便帶我去将那骨頭挖出來,讓我帶回去。之後我問我八師弟拿藥方,等制好藥酒,就快馬加鞭讓人送過來。」
岳老頭一聽,頓時涕淚縱橫。他喊了聲:「三爺──」就往地上跪,要向小三磕頭。
小三立刻抓了岳老頭的手,腳輕踢叫這老頭膝蓋打直,道:「操──老人家跪個年紀比你小的,你想我折壽啊!」
「可您的恩德我和我女兒無以為報。」
「無以為報就不用報。」三爺說:「你有個好女兒,你女兒有個好爹,三爺我覺得高興,你們一直這麽下去便好了。」
小三接着放開喉嚨喊:「小五、小六,你們兩只屬龜的啊!烏龜這段時間都能從岳家村爬去北海裏了,你們兩個動作是要多慢!」
小三這一吼,樓上的人立刻「铿铿锵锵」抓着包袱跑下來,廚房裏的也是「铿铿锵锵」鍋碗瓢盆響叮當,端着沙鍋跑出來。
「師兄。」這兩個又齊聲喊了。
小六把沙鍋放上桌,跟着迅速擺好碗與調羹。
衆人皆入座後,小三拿着木勺攪了攪,看顏色也聞味道。
「小銀魚、雞蓉、豬骨湯為底,姜末去腥,小米熬成粥,小米的黃襯托出小銀魚與雞蓉的顏色。」接着小三把木勺放下。「嗯,可以吃。」
「師兄……」小廚子小六很哀怨地看着小三。「就一句可以吃而已嗎?你不覺得我這次擺得很漂亮嗎?」
小三回道:「漂亮是什麽?可以吃嗎?」
幼小心靈受傷了的小六看了坐在隔壁面無表情地裝帥的哥哥一眼,小五伸出手撸了撸小六的頭發,後說:「乖,你這次擺得很漂亮。」
嗚嗚嗚──小六心想,還是哥最好了。
小三接着加了一句:「鹽不夠,淡了。」
嗚嗚嗚──小六心裏想,師兄的嘴巴實在太壞了。
外頭馬車備好了,裏頭褥子撲得很厚,暗格裏通通塞滿果子和果脯,還有淘來的食譜。食譜已經很久了,裏頭有殘頁,其中一本甚至只有圖沒有字,不過小五知道小三就喜歡這些。
吃飽後,小六還是負責洗碗洗沙鍋,順便把廚房裏所有的髒抹布都洗了。
出來之後小三和岳老頭在說話,他才在想什麽時候可以上馬車返京,小三卻把他和小五招了過去。
「老頭要帶你們上後山,山頂有個隆起的土包,找到後把裏頭的骨頭挖回來。」
小三這話一說,小五、小六就驚了。「挖死人骨頭!?」
挖将軍冢結果挖到差點死掉的事小五、小六這幾日睡時偶爾還會夢見,才過沒多久而已,今天師兄怎麽又叫挖墳了!
小三拿出一顆綠柚,口吻淡淡地說:「不是死人骨頭,是死老虎的骨頭,做藥酒用的。」
岳老頭到後面院子拿了兩把鏟子出來,笑着遞給小五、小六,說道:「麻煩兩位爺了。我家小餃子每回天候一變,雙腿就痛得無法入睡,幸好三爺說用老虎骨頭泡的藥酒可以去這病,這就辛苦兩位了。」
小五看小三摸着那顆綠柚,不時用鼻子嗅嗅,嘴角彎彎的,好似對它很有興趣。
「師兄不和我們一起去嗎?」小六問。
小三拿出腰間的魚腸劍把綠柚慢慢剝了,邊剝邊道:「沒看見我要吃柚嗎?這可是難見的果子,從南方運來的,叫沙田柚。多希罕啊!」
一見到果子就想啃,這已經是小三的習性了。希罕的果子比足兩的金子還重要,現下讓他陪他們上山,三爺沒那個閑情逸致。
小五、小六把一架白晃晃太陽曬了還會發光的巨大虎骨擡回來時,小三正在前院練鞭法。
魚腸劍在前、專注的神情、赫赫的鞭聲、冰涼的劍意、飒飒的風聲,看得一起回來的岳老頭汗毛直立,膝蓋抖個不停。
小五輕聲對岳老頭說:「別怕,我們師兄弟練的武功就是這樣,霸道淩厲。你不覺得師兄只要使出了鞭子,別人見到這氣勢便吓死了,不戰而屈人之兵,正是我師兄的能耐。」
小三練完了功,大抵知道現下身體的情況後,便走了過來。
小三看着虎骨架,嘀咕着:「那時候打死的老虎有這麽大只嗎?」又敲敲骨頭。「這家夥的骨頭很硬啊,怪不得那時候打了好一會兒才死。」
「師兄,這麽大個骨架塞進馬車裏,你就沒地方躺了啊!」小六說。
小三道:「架子只是看起來大而已。」
跟着小三把小五、小六放到地上的虎骨一踩,那些骨頭發出清脆的響聲,就這麽扁了。
小五會意,讓岳老頭去拿了個麻布袋來,跟着三師兄弟拎着個小凳子坐在虎骨旁,麻布袋口攤開,一只骨頭用兩只手扳斷幾截,然後扔進麻布袋裏。
岳老頭看得目瞪口呆,心想三爺不是說骨頭硬嗎?怎麽這會兒扳骨頭跟扳菜梗一樣,想分幾段就分幾段了岳老頭拿了一根細一點的骨頭試了試,結果使盡吃奶的力氣,雙手用力到臉色脹紅,那根細骨頭卻連點裂痕也沒有。
小三他們見況笑了起來。
岳老頭則是不好意思地摸摸頭,把那根骨頭又放了回去。
事情都完備後,小三進了馬車裏,小六則拎着好大一包的麻布袋在裏頭同坐。
小五被趕去當馬夫了。
誰叫他昨日意圖不軌,還差點讓小六看到小三掉亵褲光屁股的模樣。
打了聲招呼告別岳老頭和特意出來送行的岳皎後,小五缰繩一扯,「駕」了一聲,馬車車輪滾動的聲音再度響起,一路往南,朝京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