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黑色儉樸的馬車由兩匹黃毛馬駕着,慢慢地駛入京城,此時馬車旁突然出現了一個瘦小的青年,他随在馬側,輕聲對駕車的小五說:「屬下癸子,前來迎接三位爺回京。五爺請随屬下走,京城巷弄頗多,路不甚好記。」
「癸,天幹之末?」小五問。
「是的。三爺留屬下在京,打點大宅事宜。」癸子說後,從懷裏掏出木牌,簡單無雕飾,只在正中刻了個穿透的癸字。
小五點頭,那樣式和他之前接觸過的幾名天幹地支一樣,一筆一畫看似簡單,但下刀利落,木牌上的字皆為镂空,字體更顯霸氣,應該全都是小三以魚腸劍刻的。
小五随着癸子走,果真在大街小巷裏穿來走去,最後停在一條不大不小的的街上,癸子推開一扇紅漆木門,然後恭敬地請小五将馬車駕入宅中,小五駕車緩緩入內,然後就驚了。
朱門之內,兩側栽滿碧竹,更深之處甚至還有神仙谷裏才産的紫竹。中央是條石子鋪成的寬廣走道,石子不是什麽奇珍異石,而是江河邊随就能拾得的那些亂石。
馬車走了一段路,最後來到庭中。此處景象令小五感覺熟悉非凡,一大片随意生長的綠茵草,陽光曬下來方方好,适合拿把躺椅放了,閑來無事即可看看書、曬曬太陽。
前面是一排新蓋好的竹林小築,正前是大廳,左右幾間都是竹制廂房。小五知道這小築是回字形的。
往右邊看去,一株大樹高聳而立,樹旁放着曬衣竿,曬衣竿旁是和小築連在一起的廚房。
廚房後頭似乎有雞鴨叫聲,小五猜測,後面或許還有栽種良種小麥。此地的一切,看起來就像他與小六第一次被師父抱着走過的竹林小徑,還有他們第一眼看到的小小三師兄面容秀致。
那時的三師兄像個小大人般站在那裏,而後擔下了照顧他們的責任。
想想當時的三師兄,真是如同春天開的小白花那樣單純美好……
現下當然也是單純美好,只是十幾年下來,他們也發現那些根本上只存在于表象。若是惹得三師兄發火,他們通常都會慘兮兮。
原本在馬車裏的小三和小六睡醒了,他們下了馬車,兩個人一起打了個大大的呵欠,臉上都有趴着睡的印痕,雖然小三年紀比小六大,可這一模一樣的動作作起來,簡直就像兄弟一般。小三是臉嫩的弟弟。
小六看了眼前光景後,不可思議地喊道:「神仙谷?我們回到神仙谷了嗎,哥?」
小五淡笑搖頭。「這裏是師兄的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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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六在竹林小築裏跑過來又跑過去,最後沖到後頭的院子再沖回來。他朝小五說:「哥,原來還真不是神仙谷。你快去瞧,後面的地好大一片,養豬、養牛、養鴨、養雞、養羊、還養了兩只丹頂鶴,然後有一個大池塘,裏頭都是好肥的魚!」
小六驚呆了。
小五則問小三道:「師兄這宅子……」
小三悠哉悠哉地往小築裏去,小五、小六則跟在他後面。
小三邊走邊說道:「老子不想再住将軍樓也不想住客棧,找個地方算是落腳生根處,日後在谷內無聊想出來玩玩,也有個地方住。」
「養這麽多家禽是……」小五問。
「肚子餓直接宰來吃,方便。」小三沿着竹子走道慢慢前行,新房子還有着淡淡的竹香味。
「這麽大一處地方……肯定得花不少銀兩吧……」小六最近被小三教得買菜買肉都得算仔細,像這時他腦袋就在想,這麽個地方如果用來買豬的話可以買多少匹,買大白菜的話又得能買多少顆。
「你們腳上踩的地是四師姐給的、房子花草這些雜七雜八的東西是用她之前塞進神仙谷的銀票買的。我不過只是說了下想買間小屋子住,她就給我整了這了一大塊過來。」小三打開了屬于自己的房門,位置和在神仙谷時一模一樣。
「這樣會不會太勞煩四師姐?」小五問。
「你們四師姐異于常人,非得叫你用力花她的銀子才痛快。反正那小妮子如今翻手雲覆手雨,這些九牛二毛的,就當拿來普渡衆生,替她積德好了。」小三說。
在小五和小六心裏,排行在他們前頭,被師父昵稱「四兒」的浮華宮宮主宴浮華,對他們而言是有些陌生的人物。因她和小七一樣,一出了神仙谷便沒再回去過。
一個當年差點救不回來,遙看總是臉色蒼白、形銷骨立的女子,沒想到竟有這般能耐。
師父收徒弟到底是怎麽收的啊,小五、小六心想,上頭幾個大的都比他們厲害,下頭兩個小的除了小七不曉得在幹什麽以外,小八趙小春也是個能把江湖翻過來覆過去的。
小三進了自個兒的房,奇怪兩兄弟怎麽跟着他一起進來了。
小三擺擺手說道:「你們的廂房在隔壁,睡你們自己的床去。」
小六假裝沒有聽見小三的話,跑到床邊「哇」了一聲叫道:「這床比師兄你谷裏的那張還大,師兄這是特意為我們做的吧!不過……」小三頓了一下,苦惱道:「太大也不好,都入秋了,床大不擠,不擠不暖,師兄身子不好,如果不小心寒氣入體,得了風寒該怎麽辦?」
小三翻白眼。他只吩咐要一張大點的床,因為他總是手腳張開睡成大字,完全沒小六想的那意思。
小三在椅子上坐下,倒了杯熱茶喝,茶是普通的茶葉泡的,喝茶不一定得非名茶不喝,很多時候,這只在于人的心性。
相對于興奮莫名的小六,小五則是安靜地拉了張椅子坐在小三旁邊。
小三瞥了他一眼,沒理會。
小五輕聲說:「師兄還在生氣嗎?」
小三哼哼兩聲。「你差點讓你弟看他師兄光屁股站在床上。氣!怎麽能不氣!」
「下次我會注意些。」小五笑着說。
「還有下次?」小三聲音高了起來。
小五笑。「這是一輩子的事。自然不可能只有下次,所以還會有下下次、下下下次、下下下下次……」
小三因為小五溫柔的語調,猛地打了一個寒顫。
小五又把椅子往小三身旁拉近了點,像情人說着悄悄話一般,兩人小聲地交談。
小六在床上翻來翻去的時候,不小心睡着了,所以他沒聽見他哥和他師兄說的一輩子。
倘若他知道他最喜歡的哥和他最喜歡的師兄正在讨論着:「慢慢來,反正來日方長。」、「長你個頭!」、「思君心切,這摸摸那摸摸,習慣就好了。」、「還想摸哪裏啊你!」「哪裏都想啊……」、「你今晚給我回自個兒房睡!」、「可是我想跟你睡。」
那小六肯定晴天霹靂、捶胸頓足喊道:
「哥被師兄拐走了,師兄也把哥拐走了!」這類的話來。
門口突然多了個人。
小三和小五停下,不再「打情罵俏」,而小六感受到房裏的氣息頗變,遂也爬了起來,睡眼惺忪地盤腿坐在床上。
「三爺,有您的信箋。」門外的人說道。
「拿進來。」小三說。
癸子推門入內,将信箋交到小三手上,而後回頭走了出去,将房門關上,在外頭守着。
小三将信箋解開,迅速看了一下,然後「咦」了一聲,不知自己是否看錯了,于是又重新仔細看了一次。
而後他把信箋用燭火燒了,扔進香爐裏讓它成了灰。
小三一轉頭,就發現小五、小六同用困惑且好奇的眼神看着他。
小三表情認真地道:「老實說我完全忘了這事!」
「什麽事?」雙子問。
「找大師兄!」小三說。
雙子:「……」
小三道:「二師兄來信,說小七找到大師兄了,現下正陪着,大師兄并無大礙。然後趙小八那個欠鞭的和雲傾偷溜出谷,現下不知野到什麽地方去了。」
小三忽然又想起:「對了,你們這兩個家夥,當初叫你們去找大師兄的,你們兩竟然敢給我跑來京城,還跟着我不放,差點就讓師父一下子少了三個徒弟!一個大師兄就叫師父和二師兄這麽挂心了,如果咱三個都沒了你們要叫師父哭死啊!」
小三皺眉續道:「既然大師兄找到了,那你們兩人明日也該走了!反正現下江湖很安全,你倆的武功也超出同輩一大節,那些大俠、小俠的如果來惹,直接當雞仔用力踩下去就行了。」
「吃得苦中苦,方得踩別人。師兄你以前把我們推入江湖時就曾說過這句話。那你現下的意思是說,我們已經足以踏平整個武林了!?」小六高興得差點沒跳起來。
「……」小三捂着額頭着實疼痛,他這六師弟腦子又放別人家了。
「這句話原本的意思是,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小五解釋道:「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們再厲害也打不過全部的人。」
小三走過去拍了拍小五的背,道:
「很好,你還有救……明天就帶小六走吧,一個往東、一個往西,玩個一年半載後再回來,師門保佑,小春那些丹藥去回春堂有多少拿多少,血見愁可千萬別忘掉,那是行走江湖必備良藥,外頭可沒這麽好的金創藥。藥足了,武功也足,這回真是任誰踩都不怕了。」
只是,小五擡起頭,看着小六。「那誓言呢?師兄難道真要背棄你許下的諾言?」
「什麽誓言、什麽諾言?」小六一聽,連忙開口問。為什麽他有種師兄和哥有事情瞞着他的感覺。
小三擡頭望天……嗯,屋裏看不到天,只看見一根又粗又大的橫梁。
他微微傾着頭,用一種前所未有的嘆息語調說道:「……每說兩三句話就提這個……你也沒救了。」
「我只怕師兄又忘了。」小五溫和笑着。
☆☆☆
小五糊謅着他曾和師兄說他們不要再去亂七八糟的江湖,因為踩別人的同時還得小心別讓別人踩死自己,只是師兄很堅持,一直不退讓。
但當他被雪埋的那天,師兄傷心死了,所以脫口而出答應他要和他們兄弟倆一輩子在一起永不分開,他一聽見,就馬上從雪裏爬出來了。
「一輩子耶,真好!哥,你好厲害!」小六崇拜地看着小五。
小三在旁邊哼哼哼地冷笑:「你就信他的話吧,盡量信他的話吧!等有一天他诓啊诓的诓死你,你都不會知道自己怎麽死的。」
「唉?」小六看看小五,再看看小三,滿臉困惑。他哥哪會诓他,可是小三又從不說謊。
這時,門外又多了一個人。
敲門聲響起的同時,小三便說了聲:「進來。」
入門的是個面貌黝黑的中年男子,人矮了點,臉上有道猙獰的刀疤,傷痕由右至左,彷佛用斧頭劈出來的一樣,深深地刻在那張臉上。
「三爺,屬下來禀報您回來之前的事。」
「嗯,說吧!」小三從懷裏拿出一顆桃子開始啃。
男子開口,簡潔說道:「聶夙早三爺十二日回來,斷了一條手臂,請京城最好的大夫醫治,性命無礙,大前日起,已經出現在城中。」
「斷了一只手臂?」小三磨了磨牙。「活該。」
男子說道:「三爺的東西包括金玉馔皆到了蘇謹華手裏,蘇遠遠與聶夙同進同出,且于聶夙回來的頭兩夜留宿聶府。」
聽到這個,小三差點把桃子核給咬碎。他怒道:「蘇遠遠那個不成材的!啥時才能開眼啊!同進同出還留宿,都給她這麽久的時間了,她竟然還沒能看清楚那孽畜的真面目!蘇家哪時專出笨人了,蘇謹華那個混蛋!」
男子繼續說道:「蘇謹華得到消息,一方面削了聶夙在将軍樓的總管頭銜,一方面卻又讓蘇遠遠與聶夙的婚事提前,日期未定。然聶夙府裏有一通房丫頭,與聶夙一起甚久,十分得寵,但蘇遠遠不知。」
「通房丫頭?」沒聽過這詞,三個師兄弟異口同聲問道:「什麽是通房丫頭?」
男子頓了一下,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釋。
在外頭的癸子咳了一聲,輕敲了門,說道:「三爺,容屬下插嘴,這通房丫頭便是府裏的丫鬟被主子看上,與其主行過周公之禮後,所擡升地位的名稱。」
「我操──」小三怒到直接掐爆了整顆桃子,桃子汁瞬間噴濺四溢。「大膽孽畜──在老子的妹子前頭扮斯文裝清純就算了,私底下竟然有女人!」
小五、小六吓了一跳。不是為小三的憤怒,而是小三脫口而出的「妹子」這二字。
「看來蘇遠遠真的不是威脅,師兄把他當妹妹。」小六悄聲說。
小五搖頭。「蘇遠遠不算什麽,她娘才是師兄惦記的人。」
「穆小柔!」雙子同說出這個刻在小三心魂裏的名字。
小三摸了摸腰,确定魚腸劍牢牢綁在弒龍索上之後,渾身殺氣四起,踹開門就往外走去。
只是當小五、小六跟上去的同時,卻發現小三又踅了回來,怒氣沖沖地道:「阿辰,帶路。外頭的巷子九彎十八拐的,老子才來第二次,找不到路出去!」
「噗!」小六笑了。
「混帳小六,想死啊!」小三咆哮。「想死就過來,老子一刀了結了你!」
小六立刻把自己臉猛搓猛揉,急忙把笑容抹去。但他心裏卻還是想着,剛剛師兄走出去後又走回來,理直氣壯地說不認得路,那樣真的很可愛嘛~面貌黝黑的男子則是等小三說完話才應了一聲:「是!」,立即往前帶路。
小五與小六互看一眼後,也決定以小三馬首是瞻。
他們收起了對着他家三師兄時那種軟綿綿的态度,殺氣同放,猶如兩根最重要的支柱,挺在小三身後。
只是這三人氣勢驟起,濃厚的殺氣放得周圍一裏內鳥獸飛散,蛇蟲鼠蟻跑光光。
☆☆☆
小三是在下午的時候來到将軍樓的。
領路的阿辰待小三認得路後便離開了,如今只剩小五、小六站在他身後。
小三踏入将軍樓時,外頭的陽光太豔,讓人只能見到個模糊輪廓。
但當跑堂小厮笑着跑來要招呼客人時,近近一看,見到三爺那張臉,突然就因為恐懼而扭曲了臉,渾身顫抖抖着聲音慘叫出聲:「……三……三爺回來啦!」
小厮不說還好,「三爺」這兩個字一出口,常出現在将軍樓無所事事的那幾人噴茶的噴茶,被點心噎到的噎到,在這之後,将軍樓大堂馬上沸騰了起來。
「三爺,誰?」
「蘇三,是蘇三!廚藝好到蘇家孫小姐差點拜師學藝,不過最後拜成了兄妹的那個蘇三。」
「詐屍了、還魂了!」
「姓聶的明明說他死了!」
「姓聶的就只會放屁,出口講的都不是人話!快點快點,蘇三回來了,快去叫其它人來,這回又有好戲看了!」
沒有三爺的這些日子,千金公子王宮貴族們個個都了無生趣,人生乏味,有些都想随三爺而去了。蘇三、蘇三那是多精彩的人物啊!一字一句都有戲,一舉一動皆讓人移不開眼睛。
尤其是他對上聶夙的時候!
三爺一踏進将軍樓就喊:「蘇遠遠,妳這個被屎糊了眼的,給老子出來!」
「……三……三爺……」小厮抖着聲音道:「孫小姐正在廚房忙着。」
三爺哪管這個,他再吼:「蘇遠遠──」
「誰啊!」蘇遠遠滿身面粉地從廚房來到大廳。她氣呼呼地道:「那個不長眼的胡亂喊,沒見姑奶奶正忙着……」然後她看到了小三。
「三哥──」蘇遠遠一看,那簡直不得了,立刻驚聲尖叫,音調高得在場客官都痛得捂起耳朵。「三哥你怎麽沒死──」蘇遠遠萬般驚訝。
「妳想我死嗎?」小三氣得直喘氣。
「才不!」蘇遠遠立即紅了眼眶。「夙哥說你們去為我找一本很神奇的食譜,結果你們誤中陷阱掉落山崖……他雖然用力拉住你們三人,但沒有武功救不了你們,而且還為了你們,活生生地被扯斷了一條手臂……」
蘇大小姐一邊哭一邊哽咽。「我……我才不要什麽食譜,我只要你活着……三哥,我不能學成你的廚藝不要緊……正天被你罵也不要緊……我只想你能回來……」
小三聽到這句原本還有些欣慰。
直到蘇大小姐用袖子拭淚,說出:「而且你們如果都安全回來,就代表沒有人中陷阱,你們如果沒有中陷阱……夙哥他也不用因為要救你們,而因此斷臂了……」
小三整腔怒火火熊熊燃燒起來。
看小三氣成這樣,小五、小六真覺得不值啊!小五好想走去摸摸小三的胸口,讓他別為這個一條筋直到天際的女人生氣,小六也好想走去撫撫小三的背,最好還可以把小三抱進懷裏,跟他說:『師兄乖,她壞,我們不要理她。』
然而小五、小六這時卻是不敢太靠近小三的。
你看到三師兄頭頂烏雲盤旋,要閃電打雷了有沒有?
這時候摻和師兄的事,只會讓他們死得更快。
小三雖說氣到理智快崩了,但因為是蘇遠遠,所以他強壓住性子,問道:「妳知那日我們走時,共有幾個人?」
「呃……」蘇遠遠伸出手指數了數。「夙哥、武師父、姚管家、你,還有你後面那兩個。一共六個。」
「孽……」差點念成「孽畜」,小三咬了舌頭重新來過。「聶夙會不會武功?武臨會不會武功?姚光會不會武功?」
蘇遠遠不知小三為何問這些,直答道:「夙哥不會武功,但武師父和姚管家武學造詣都很好。」
小三這時大聲怒斥:「所以為什麽不是武功好的兩個人來救我們,而是妳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夙哥拚了會斷手的可能前來?然後讓那兩人在旁邊看着他斷掉手臂?」
「呃……」蘇遠遠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喝,果然有戲!」一旁的看官全縮到角落,有的抱着瓜子嗑,有的拿着陳潽喝,個個眼睛一閃一閃亮晶晶,眨都舍不得眨,直看着大廳裏的蘇遠遠與小三。而小三後頭的兩尊門神是用來放殺氣的,所以直接被看官們忽略掉了。
小三深吸一口氣,稍微平靜下來以後,說道:「聽說你們的婚期改近了?」
蘇小辣椒突然紅了臉,低頭嬌羞道:「三哥怎麽曉得的?」
「我不許妳和他成親。」小三說道。
「咦?」蘇遠遠猛地擡頭,睜大眼驚訝地道:「為什麽你不許我和他成親?我自小就只認定他一人,且是一眼定終身的緣分,不和他成親我和誰成親啊!更何況我……」
小三煩躁地打斷蘇遠遠的話。「本來想讓妳自己看清楚聶夙是個什麽樣的人,可妳就在情情愛愛的迷障裏打轉,蘇遠遠,妳明明是廚藝那麽精湛的人,為什麽碰到聶夙就變成蠢蛋!」
小三加重語氣,磨着牙說:「蘇謹華更是個混蛋,該教妳的全都沒教,以為只要給妳喜歡的,妳高興就什麽都好。我不信他看不透聶夙的人品,但因妳要,更因他以為自己治得住聶夙,就不顧後果把人放在妳身邊!」
蘇遠遠有點生氣了,雖然以為小三死了讓她哭了好幾天,小三回來了她很高興,但小三也不能這麽罵她的夙哥啊!
蘇遠遠說道:「夙哥哪裏不好?」
「那妳說他哪點好?」小三說。
「他對我溫柔體貼,從來沒和我吵過架,什麽都依我。而且他之前還幫我把将軍樓管得妥妥當當的,疼我疼得不得了。有一回我做菜剁到了手指,他聽到後立刻放下身邊所有事來看我,而且說傷在我身、痛在他心。
哪像你,每回都惹我生氣,還說我笨、刀工廚藝全都不行!你知道我可是禦膳房的挂牌首廚,連皇帝吃了我的菜都要贊不絕口……」
小三直接截斷蘇遠遠的話,問後頭兩個小子道:「老子小時候有沒有打過你們?」
「有。」小五答。
「打得可兇了!」小六回憶起慘痛的童年,那真是痛苦又快樂的回憶。
小三再問:「老子有沒有罵過你們?」
「有。」小五答。
「沒一天沒罵的。」小六心裏又酸又甜。
小三繼續問:「老子有沒有對你們溫柔又體貼?」
「……」這題讓小六陷入了苦思。
小五笑了。寒冰似的人物一旦揉入春風,那絕對是叫人驚豔的。「師兄的溫柔體貼從來是在心裏。不是讓人看見的溫柔體貼才是真正的溫柔體貼,而是當你有性命之憂他願意舍掉自己救回你,那才是铮铮漢子的溫柔。
當他關心你,而你做了不對的事,他會讓你記取經驗不敢再犯;當他擔心你走上歪路而你無法理解,采取些手段是自然的。師兄曾說:『玉不琢不成器,人不打不知義。』一昧的給予,只會說好話,讓你看表象,且從不教導你的人,那是……混蛋。」
小三很滿意小五拐了個彎替他罵了蘇謹華一回。雖然小五不知自己和蘇謹華有何恩怨,只知道自己讨厭那混蛋。
将軍樓大廳四個角落不知何時已經擠了一堆人。
小三說:「妳不了解聶夙是什麽樣的人。他在妳面前一個樣,在別人面前一個樣。因為妳是蘇家最後一個孩子,僅存的一滴血脈。妳一出生便是右手金山、左手銀山。蘇謹華再活也不會比他久,他只要娶了妳,蘇家最後還不是全落入他的口袋中。」
蘇小辣椒從來就是個硬脾氣的人,小三越說聶夙的不是,她越是覺得不歡喜。
「我怎麽會不了解夙哥。我和夙哥相識那麽多年,遠比你認識夙哥的時間長。況且當年是我先喜歡上他的,他本來也沒娶我為妻的念頭。是我一直纏他,他對我日久生情,最後才點頭的。而且他那時就說了,答應了我以後,其它的女子便不在多看一眼,心裏只會有我一人。這事是京城裏所有人都知道的。」
蘇遠遠這樣講,又讓小三想起那什麽「通房丫頭」。他一想,就氣,一氣,就怒火熊熊燃燒。
小三大吼一聲:「蘇遠遠,妳與他分是不分?」
「不分!」蘇遠遠也吼:「我愛夙哥到海枯石爛,夙哥愛我到天荒地老。我們上天是比翼鳥,下地為連理枝!」
「識人不清!我真是白教妳了!」小三憤怒地解開弒龍索,寒意自他心裏漫了出來。他那雙大眼變得淩厲、變得冰冷,弒龍索一甩,瞬間将蘇遠遠左邊的桌椅全鞭成碎片。
「分是不分?」小三怒道。
「不分!」蘇遠遠眼裏死含着淚,咬緊牙關就是不點頭。
小三弒龍索再甩一鞭,蘇遠遠右邊的桌椅也全成了碎片。
兩個人眼神對峙,一樣的骨氣,不服輸的個性,全來自蘇家天性。
小三可以要挾蘇遠遠,逼迫蘇遠遠,但蘇遠遠也能夠不服軟,直接和小三抗。
弒龍索由右甩出,小三放開手,任魚腸劍由蘇遠遠身邊劃過,破了她的袖口,魚腸劍回轉,從蘇遠遠左側而過,斷了她辮子上的一縷黑發,再回到小三左手上。
都已是這樣的威脅了,但蘇遠遠只落下一滴淚,頭還昂得高高的,一副寧死不屈,三哥你拆散鴛鴦定會被雷劈的模樣。
小三心裏那個怒啊,從腳底滿到了頭頂,感覺自己都快七竅生煙了。
他努力的鞭、用力的鞭,把将軍樓的大廳能碎的都碎、能拆的都拆。旁邊的看官是又害怕又喜歡看,在小三鞭子掃蕩蕩得太近的時候連忙喊道:「三爺、三爺!我等只是來喝茶的,聶夙是罪魁禍首,我們不是!您的鞭子千萬千萬,別掃到我們啊!」
因為只要一被掃到,就穩死無疑且死無全屍,到時便得讓家裏人一塊一塊撿回家裏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