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和5T5(2)
“噗……對不起……但我忍不住……哈哈哈……”
五條悟笑夠了,将她蒙面的被子拉下,壓到下巴,盯着她微紅的臉頰看:“所以呢?為什麽不換個醫生。”
禪院千流不理他,警告道:“不許告訴硝子。”
“哦,原來是怕被硝子發現自己害怕打針?”
禪院千流:“……”
盡管還想再嘲笑一會兒,但考慮到她需要休息,五條悟乖乖離開了卧室,坐上坂本的車。
天才學什麽都很快,盡管是第一次上手,五條悟依然将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條。
他代行了一部分禪院千流的職責,又把工作分門別類,分別交給适合的人去處理。
至于剩下的,能延後的就推,不能推遲的就帶回去。
他在想要不要回去做點适合病人吃的餐飯,很快将心動的念頭付諸實踐,早早溜號去了沃爾瑪買食材。
等五條悟回家的時候,禪院千流睡得安穩,臉蛋紅撲撲的,眉心卻緊緊皺着。
他摸了摸她的額頭,确認已經退燒了——盡管不需要這個動作也完全可以判定。但摸了額頭可以順利成章捏捏她的頰肉。
禪院千流分明不是幼态的長相,閉眼時卻顯得格外少女,細嫩的月白皮膚看不出一點點年齡的痕跡。她的莊重和矜貴感大多來自神态和動作,冷淡疏離,渾然天成。
五條悟想到她說自己曾在并盛中學兼任美術老師,猜測大概全校一半的男同學都得暗戀她,有點不爽;
但想到她一心只惦記着高專的那個白毛,又開心了起來,開心到一半想着“這好像也不關老子事啊?”
就這麽矛盾着,他幫禪院千流擦掉額角的汗,又摸了摸她綢緞般的頭發,一會兒開心一會兒皺眉,感覺自己多少有點精神分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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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樓給她做了病號餐,這對什麽都能做好的最強來說自然是信手拈來。
“起來吃點東西。”
五條悟推了推她,對方直接縮進了被子裏,咕哝了一句含糊不清不要。
然而她一覺從早上睡到了晚餐,早餐的三明治只吃了兩口,再不進食就快羽化登仙了。
五條悟堅定地将她喊了起來。
這個平時裏情緒穩定得不動如山的人難得皺着眉,嘗了一口他親手燒的粥,嫌棄道:“真難吃。”
五條悟震驚:“什麽?我自己試過了,很好吃啊?你把味覺燒壞了吧?”
然而禪院千流不願多語,扔下了勺子,迷迷瞪瞪地環住他的腰,嘟囔道:“悟不要吵了。”
“陪我睡覺。”
五條悟臉熱:“……”
“這、這不好吧……”
然而她圈着他的胳膊緩緩放松,俨然已經又睡着了。
……
渾身無力,頭昏腦漲。
禪院千流渾渾噩噩間想起從前的事。
饒是她這種外人眼裏成功到極致的女強人,也有軟弱時刻,就比如生病的時候。
沒有人陪,情緒格外脆弱,抽血的細針紮到胳膊上都疼得想哭。
每次發燒感冒都像在渡劫,而她那忙碌無比的丈夫顯然是缺席的。
伏黑惠把最喜歡的小羊玩偶放到她的床頭,說讓它陪姐姐睡覺,安靜地帶上門出去。
但禪院千流翻來覆去,頭暈想吐,無論如何都難以入睡,她打電話給五條悟,總是占線或者忙線: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
或者接通了,他倉促地解釋道:“現在有個緊急任務,等下打給你哦,先挂啦。”
等到他忙完手頭的事情,禪院千流已經從崩潰的情緒中恢複過來了,平靜地說自己生病了不好受,想和他聊聊天。
他也總是很配合,說些好笑的事或者甜蜜的、哄人的話,撒嬌說老婆我好想你呀。
禪院千流一一應答着,內心卻沒什麽波動。因為最需要他陪伴的時刻已經過去了。
“等我們忙完這陣子就去度假……”
五條悟總是這麽說,而禪院千流也會含笑應和。盡管基本上從未實現過,有這麽個願景也是好的。
在這段逐漸從相愛轉變成勞燕分飛的婚姻中,禪院千流獨自捱過了輾轉難眠的寂寞和無人問津的流淚時刻。人一生的眼淚或許是有限的,她的本來就少,流完了也就沒了。
漸漸的,遇到什麽事也不會第一時間打電話給他了。盡管他的號碼依然占着1號快捷鍵。
婚變是這兩年的事,其實矛盾又比這早得多。就像再好的朋友也會吵架一樣,相識二十年的夫妻也會争吵。
男人和女人本就是兩個星球的物種,女人所重視的那些儀式感和小細節,對于男人來說大多就是矯情麻煩。
但為了伴侶高興,又耐着性子去配合。這個磨合過程中自然會出一些問題。
禪院千流早就忘記了吵架的理由,結婚的第三年開始就有無休無止的折磨。
起初的小打小鬧尚且算作情趣,後來一發不可收拾。
五條悟不明白她為什麽總是在挑刺,揪住小小事情不放,大部分時候撒嬌賣萌化解她的冷臉。偶爾也會吵起來,向彼此射出言語的利劍。
小火花眼見着要演變成撼動感情的狂風暴雨,但他們最後總會和好。
禪院千流總是在等他回家,平靜的外表之下,藏着深夜輾轉難眠的焦慮。
為什麽還沒有回來?他會不會出什麽事了?會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受着非人的折磨嗎?
所有人理所當然地信賴着人類最強——普通咒術師把他視作咒術界的頂梁柱,後輩将他視作最可靠的前輩,任何等級的咒靈都絕不想碰見他。
但對于禪院千流來說,“五條悟”只是個常常不回家的丈夫。
禪院千流因他出生入死的工作,平白生出無端的可怕聯想。
喜歡是輕快的情緒,但愛總讓人想到死。
每次看到他疲憊不堪還要微笑,半夜收到消息匆匆奔赴任務地點,聞到他衣領邊淡淡的血腥氣……她都忍不住想,會不會有一天,他再也不會回來了?
這個念頭無疑可笑,如果最強咒術師都回不來,那麽世界大概也會陷入夢魇。
可對她來說,這就是切切實實的、總在憂慮的事情,世界上哪有什麽感同身受,刀捅不到身上就不會知道疼,其他人又怎麽可能懂。
禪院千流是個有着極強掌控欲的人,她為人非常謙遜溫和,行事風格卻堪稱暴君。
在資本掠奪的階段也沒有手下留情過,和白蘭一起伏擊各國的財團乃至國家銀行,財庫越來越充實的同時,數以萬計的人間接因為她而失業。
資本的積累過程是踩着火與血的,禪院千流守着自己的財富,像是巨龍趴在金幣堆上,只有确信的豐富收獲才會讓她安心。
但她最愛的那顆寶石并非死物,銀藍色光芒緩緩流淌,一呼一吸間奪人心魄。
禪院千流明明如此愛它,因而心甘情願地接受每一次未知歸期的分離;
到現在也是一樣,但已經不想擁有了。因為持有的代價太過高昂,她已經支持不起了。
感情如果視作貨幣,她支付給五條悟換取他的愛情和關心。
但是交易失敗,除了灰溜溜收回自己付出去的部分,還能怎麽辦呢?
往好處想,他起碼給過她十年快樂;所以有點可惜,以後生命裏要沒有這個人了。
……
“嗯,對,燒已經退下去了,但她還沒醒……沒吃飯呢,她不肯……還在睡……”
五條悟壓低着聲音同家入硝子講電話。
“什麽……長什麽樣子?”
“就藥盒?你這描述這也太籠統了,行吧,我自己找。不說了啊,我看她快被我吵醒了。”
家入硝子讓他給禪院千流喂一粒每天都要吃的綜合維生素,不過五條悟不知道她放在哪裏,順手在離得最近的床頭櫃裏翻找。
發圈、首飾盒、零散的照片和證明文件……還有小幅結婚照,兩人笑得很傻,一看就是熱情洋溢的笨蛋情侶。
他找到了一個磨去标簽的藥瓶,盡管和硝子描述的藥盒模樣有出入,依然旋開看了一眼。成分信息自然浮現在了眼前,苯基哌啶衍生物……
五條悟的心立刻涼了半截,像是浸泡在冰水裏似的,一時間忘記了呼吸。
她在吃抗抑郁藥?
盡管五條悟很想說服自己或許是誤會。然而很快在床頭櫃裏翻到了另外兩瓶類似的、開了封的藥物,功效相同。她好像很喜歡自欺欺人,磨掉标簽就可以說服自己沒有得病。
簡單的信息卻幾乎要震得他暈眩了,唇線動了動,沒能形成一個完整的表情。他的喉結猛地緊繃,生鏽味浸滿舌根。
“我都幹了些什麽啊……”
審視從前自己幼稚到可笑的氣人舉動,回憶像顆鋒利的子彈,刺穿骨縫筋膜,在靈魂深處穿出血淋淋的彈孔,攜帶着巨大的悔恨擊中了他。
為了求證這件事,他再次打電話給硝子。
十幾秒鈴聲,像是一場漫長的審判。
“硝子……”
“什麽啊?沒找到麽?”
“千流生病了,對不對?我看到她的藥了……你別瞞我,她在吃抗抑郁藥,對吧?”
家入硝子在電話那頭呼吸有些不平穩,良久嘆了口氣,說:“對。是的。”
“多久了?”
“你別多想,在你來之前就有了。”
“他知道嗎?”
許久,家入硝子低聲說:“不。”
似乎并不是他的錯,然而這并沒有讓五條悟好受半分,他忍不住在內心指責未曾謀面的、未來的五條悟——你看看你都在做什麽啊?她不是你的妻子嗎?為什麽不多關心她一些?
但他同樣不能原諒自己。
原來禪院千流真的生病了……可他一無所知,只想着她為什麽要退出咒術委員會,害怕她抛下自己;
甚至之前還因為一些無聊的理由和她冷戰,想要看她生氣。
曾脫口而出的利刃般的話語,在腦海裏游蕩一圈,變成了紮傷他的回旋镖。他知道錯了。如果能再早一點知道就好了。
良久,五條悟握住禪院千流漏在被子外的手指,面頰貼上她的手背,眼神帶着絲乞求:“千流……”
他有很多話想說。
對不起啊……
以後都聽你的。
好好治病,不會再惹你生氣了。
對不起……
千流對不起。
……
但他等了很久,禪院千流仿佛不想睜眼看到他似的,遲遲不願醒來。
這是五條悟第一次體會到等待的磨人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