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FR. Hilde·Frank)

“我做了一個夢。”我說。

Christian咬着牙,一下子旋開了盛果醬的玻璃瓶,他說:“這是覆盆子和草莓,那瓶是紅醋栗。”

我把報紙翻了個面,然後,蓋在了臉上,我說道:“我做了一個夢。”

“講一講你的夢。”

室內很暖,外面降了溫,是刮風的一天,仍舊在家辦公,Christian是我的堂弟,他家離我的住處很近,他的父母經常派他給我帶東西。

我在報紙下面閉上眼睛,我聽見剛出爐的面包被切開的聲音,油墨的氣味鑽進裏來了,我說:“有一個人叫Ethan,是個中國人,他是一名賽車手,也是一名歌手,他出現在了我的夢裏,我們可能在法國,也可能在意大利,總之,我們走在街道上,應該是個小鎮,人很少。”

Christian大學在讀,計算機專業,性格穩重,他縮了縮脖子,說:“總不能是個恐怖故事。”

“有個小女孩經過,”我說,“她手裏拿着一個很大的棒棒糖,Ethan指着那個棒棒糖,我問他想不想要,他說糖果店還有很遠的路,我們應該開車過去,但其實就是個小鎮,能有多遠呢。我讓Ethan站在那裏,等我去買給他,他說要下雨了,讓我快點走,我跑了很久很久,才到糖果店。”

“棒棒糖賣完了?”Christian問道。

“不,”我說,“我買到了,我跑出糖果店,淋着雨跑回去,跑了很久很久很久,比剛才更久……”

“可是我找不到Ethan剛才在的地方了。”

“後來找到了嗎?”

“一直沒找到,雨停了,太陽出來了還沒找到。”

“結束了嗎?”大概,Christian對我夢中的故事沒那麽感興趣,因此,催促着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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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答:“結束了。”

我合上報紙,品嘗了Christian送來的食物,他着急趕回去,我們就沒再多聊,我再次嘗試給Ethan打電話,還是無人接聽。

近幾天的工作格外繁重,加班到深夜,又要在八點鐘之前起床開會,在中國的朋友告訴我暫時不用回去,但出差即将結束,我還是想回去的。

機票的價格翻了幾番,我一邊進行這一項工作的收尾,一邊計劃回中國的行程,Ethan又發了朋友圈,只有字沒有圖,他說:開始想念在賽道上的日子了,現在透氣都是一種奢望。

我想在評論中詢問他的近況,但想了想,他不會接我的電話,當然也不會回複我,于是,我們仍舊沒能聯系。

在柏林見到高中時候舊友,一男一女,他們現在是生了兩個孩子的夫妻,男士問我:“現在不常回來了吧?”

“基本上都在中國。”

女士把購物袋放進車裏,笑着問:“那現在,應該找到一個喜歡的中國姑娘了吧?”

“沒。”我也微笑着和她搖頭。

“你上學的時候就說要娶一個中國姑娘。”

我實在不記得我什麽時候說過這種話,笑了笑,說:“是嗎?我好像忘了。”

他們從車裏拿了一盒餅幹,熱情地讓我帶回去,還問:“中國暫時不能回去的,對吧?”

“我已經買好機票了,很快就回去。”

“注意安全啊,那裏有病毒,要小心。”

我忽然非常生氣,我說:“即便我不去,也有很多人生活在那兒,那裏有病毒,沒錯,但也有我想見的人。”

我沒理由譴責他們,我只是忽然很感性,腦子裏反複響起菲子的話。

我不知道幾個月都心情不好是什麽感覺。

可我很擔心。

拿到機票的時候,我發了朋友圈,寫道:說走就走,回去了,要好好吃一頓四川火鍋。

傍晚登機,從法蘭克福飛上海,第二天上午才到。

沒想到,Ethan居然評論了我的動态,他說:外行,重慶火鍋才最好吃。

我說:但暫時只能吃到上海火鍋。

我的電話已經被在德國的家人朋友打爆了,但只接了我媽媽的電話,她說所有人都在擔心我。

“抱歉,我必須要回去,”我說,“不用擔心我,我會保護自己。”

一個有微弱陽光的多雲天,我住進了統一的隔離酒店,而和我一起乘機的,大多數都是旅居德國的中國人。

我的iPad壁紙還是沒換。

線上辦公,要更經常地用它,于是,我總能見到Ethan,有一次,竟然不知不覺看了很久,直到窗外一輛車經過時鳴笛,我才回過神,想起自己要找年前的某篇會議筆記。

這段隔離的時光,格外漫長。

從前的某一天,天還是不冷的,那時,我們在珠海度過複雜的幾天,複雜是因為我們之間的關系不太清楚,還有,Ethan的态度讓我摸不透。

現在想一想,好像什麽都清楚了。

但,什麽也都來不及了,不是麽?

我不确定我将要挽回什麽,或是正在挽回什麽,我只想快點見到Ethan,想他快點回到北京。

沒理由不擔心他,在那種情勢下,他一個連飯都不會煮的人,肯定無法正常地生活,甚至,生存都會變成問題。

我靈光一現,然後,便開始苛責自己的愚鈍,我居然忽視了最應該聯系的人。

很快給左女士撥了電話,她很溫柔地,說:“好久沒聯系了,Frank,怎麽樣,隔離還順利嗎?”

“順利,我……我想問一問Ethan他最近怎麽樣了,知道他滞留武漢,但我聯系不上他,挺擔心的。”

“他不是滞留的,他就是故意不回來,”左女士很無奈,她嘆了兩次氣,說,“我算是真的得罪他了,不怕你看笑話,現在他連我的電話都不接了,就因為我結婚的事。”

這次通話,我沒得到任何的助力,反倒惹得左女士哽咽,我安慰了她很久,然後,才結束了通話。

我再次試着給Ethan發消息,雖然之前的很多條沒有回複。

我說:不知道你有沒有在看,你媽媽現在很擔心你,我聯系了她,她一直在哭,如果有時間,給她打個電話吧,至于他們結婚的事,你可以選擇不接受的。

我說:我一直呆在酒店的房間裏,你那邊應該也是這種情況吧,很寂寞,我知道。

我說:不知道我做什麽才能換來你的開心。

我說:等疫情過去了,和我一起回科隆吧,也體驗一下鄉下的生活,有很多果子,還有很多小動物,貓和狗都有,兔子也有。

我說。

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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