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FR. Hilde·Frank)

以前的助理因為婚事辭職,暫時結束了他的北漂生活,新助理是半周之前來面試的,今天就已經到了正式上班的時候。他才二十六歲,是個話不多的日本人,深栗色的頭發略長,看起來很冷淡,他的工牌擦得很亮,姓名是野澤陽太。

第一天早晨就到得比我早,在公司大廳和我打招呼,說了幾項早會的事宜,等上樓回了辦公室,我發現他把櫃子裏一套很久沒用的茶具洗得很幹淨,又開了咖啡機,泡了花茶。

我問他:“吃過早餐了嗎?”

“吃過了,先生,在家做的。”他的中文還是有輕微的口音,但不影響交流,主要是德語很厲害,人又淡定,有工作經驗,所以在十幾個應聘者中選中了他。

我很不習慣別人這樣稱呼我,一邊翻文件一邊說:“叫Frank就可以,以前的助理也是這麽稱呼我的。”

“好的,Frank。”他現在穿着西裝,但昨天來交接工作時穿着一身改良的和式套裝,深麻色褲子,乳色上身,拎着半舊的奢侈品手提包。

今天呢,又和昨天很不一樣,頭發在腦後紮起來,穿着一雙綁帶的圓頭皮鞋。

助理這份工作實在需要磨合,過了半天,我還是有些不習慣,因為以前的助理對我的工作節奏已經了如指掌了,因此我們一直能配合無間,但野澤顯然處在一種謹慎忙亂裏,即便他經驗豐富,也表現得很鎮定。

他從我桌子上取了杯子去洗,結果打翻了放在桌角的筆筒,我看到他蹲下去在撿,于是也沒說什麽。沒一會兒,野澤站了起來,他往我身邊走了幾步,說:“Frank,桌子下面有個徽章,是不是你的?”

我的确丢過一枚徽章,是Ethan送給我的一個小小的金色彩虹旗幟。

我說:“是我的,丢了好幾天沒找到,謝謝。”

“不謝。”

野澤的眼皮很薄,是雙眼皮,長着往下垂落的睫毛,看起來很像水墨畫裏的人,他忽然微笑了一下,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他笑,看上去是那種日本人獨有的收斂的溫柔。

我有些不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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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有愛人了嗎,Frank?”

我不知道他為什麽忽然打聽起來,至少現在的我覺得這不是他應該關心的事,但出于禮貌還是回答:“是的。”

“是那個傳說中的搖滾樂手嗎?”

“現在是工作時間。”我擡起眼睛看向他,明确地答複他。

對于所有的下屬,我一向是一視同仁的,不希望表現得太多親和,也不喜歡浪費工作時間去聊其他的話題。到這時候,我對野澤的印象忽然不那麽好了,他恢複了原本冷淡的表情,去幫我裝訂東西了。

一早上的會議結束,我在辦公室給Ethan打電話,野澤在外面敲門,我就擡高聲音讓他進來,他說要請示排日程的事,我說:“你稍等。”

“午飯時間還有工作?”Ethan在電話那邊問。

我回答:“沒有,助理來說日程的事情,沒事,我讓他等着。”

“那你去忙吧,晚上去我媽那兒,不用來接我,我會自己過去的。”

“好,晚上見。”

挂斷了電話,看見野澤仍舊以一種矜持的姿态站在原地,他戴了金絲方框的眼鏡,用德語說:“我打攪您了。”

“沒關系,”我坐了下來,接過他新出的日程表,想起了什麽,又說,“抱歉,如果非工作必要,最好說中文,我們生活在中國,還是多練練口語比較好。”

“知道了,Frank。”

原本和Ethan說好晚上見,但他卻偷偷在樓下等我下班,穿着帶花紋的襯衫和短靴,翹着腿坐在大廳裏吃蛋糕。而我走在野澤前面,要和他去一樓展廳,于是碰上了Ethan。

他沖我擠擠眼睛,坐在那兒不動,我還是走了過去,雖然在靠近的過程中他一直擺手,說:“去忙吧。”

野澤還站在很遠的地方等我,面無表情地朝這邊看,Ethan指了指野澤,說:“長得不賴嘛,你自己面試的?”

“對,但也有別的同事。”

“時代變了,助理都得漂亮,”Ethan鼓了鼓嘴,把沒吃完的蛋糕放在茶幾上,他站了起來,說,“好了,你去忙,下班了過來找我。”

“我根本沒關注過長什麽樣。”我說。

但我貌似撒了謊,怎麽可能完全不關注一個人的外貌呢,我又轉了身往回走,和野澤一起去展廳,野澤提着電腦跟在我身後,低聲說:“你不開心了嗎?”

“沒有吧。”我說。

“有時候戀愛是很現實的。”

“我不明白你是意思。”

野澤連忙解釋自己是在開玩笑,即便我沒感受到哪裏好笑,還有半小時就要下班了,半路上遇到了幾年前共事的美國人,他現在在德國總部上班了,最近來中國出差。

和美國人聊了幾句,于是,後續的工作并沒有如期完成,到了下班時間,野澤說他要上樓換衣服,我把文件交給他,就去找Ethan了,大概過了八九分鐘,當我的車行駛了一段路之後,手機上彈出了野澤發的消息。

我開着車,并沒有理會,Ethan坐在副駕駛上打游戲,他跟我說伍銳最近不在,所以他回家也挺開心的。

“我的腦袋要爆炸了,”Ethan說,“周易衣讓我去拍時尚雜志,還要接受專訪。”

“沒關系,她都會安排好的,你別想太多。”我說。

Ethan長嘆了一口氣,悶悶不樂地說:“我擔心自己不太會說話,這種場面事就不适合我這種人。”

“時尚雜志嘛,可能也沒那麽嚴肅,如果你緊張,到時候我可以陪你去。”

“不用了,你那麽忙。”

直到我的車停進了左女士家的院子,我才有時間看手機消息,野澤發了好幾條,說:打擾了。

說:Frank,不知道改天能不能請你吃個飯,知道你晚上要陪愛人的嘛,中午就好,我朋友開的日本料理,相信你會喜歡。

還說:抱歉,可能很冒昧,我們都遠在異國他鄉,應該能成為朋友。

我有些訝異,不知道怎麽回複更加妥當,就幹脆沒有回複,把手機放在了鞋櫃上,換鞋。Ethan在和森姐說話,笑得不拘小節,院子裏都能聽到他的聲音。

晚上要在院子裏燒烤的,天氣已經很涼了,森姐給Ethan找了一件厚外套穿上,他弓着腰看爐子裏的炭火,臉被映得發紅,又轉過身來看我。

左女士放了一張很老很老的唱片,Ethan撲上來和我擁抱,我也緊緊将他抱着,現在,我們一起來到了真正的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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