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

(FR. Hilde·Frank)

和野澤吵架了,其實令我有些意外,我們聚少離多,感情沒怎麽升溫,倒能隔着兩片大洋吵起來。

電話和網絡仿佛無法滿足負面情緒的傳輸。

我在網上看完Ethan樂隊的消息,也終于等到了警方的通報,我松了一口氣,因為那裏面并沒有Ethan的名字。

野澤說自己接連打了三通電話,然而,到第四通我才知道,其實不是刻意不接,而是手機斷電關機了一次,那時候我正在電腦上查看Raw Meat的消息。

“你是不是覺得靈魂都飛走了,Frank?”一上來就是流利的德語,冰冷的語氣讓我一時間無法回應。

我說:“我的手機剛才沒電了,才開機。”

“這是我半小時內第四次撥電話給你了。”

“抱歉,我不應該關機這麽久。”

“我确實有過錯覺,我以為……和你在一起之後,你會自然而然地淡忘Ethan,但很多人的經驗還是沒錯,伴侶有糾纏不清的前任,是全世界最糟糕的情況之一了。”

野澤語氣冰冷,但呼吸因為憤怒變重,他很少表露如此極端的情緒,不論是悲傷還是快樂。

我說:“你早就說過,你已經得償所願——”

“說說你怎麽想,我們不要只研究我怎麽想。”

我想,我和野澤都要倚靠這段感情給自己一些奇怪的獎勵,因此我們為它繡了一件堂皇的外衣。

其實它清淡、破碎、木讷、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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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将天上的雲層移走,在最西邊堆積起豔麗的夕陽,天即将變黑,然後已經變黑,變得更黑。

我一覺醒來,野澤正在打掃我家客廳的地板,我站在卧室的門框裏沉思,算一算,那次記憶深刻的、遠渡重洋的争吵已經是幾十天之前的事情了。

我已經提前結束休假,回到了北京。

野澤還沒有找到工作,大概五天前,他才從隔離酒店出來,我覺得他可能變了,變得有些溫順,會刻意地微笑,刻意地溫柔。

“你不要忙,我已經給家政公司打電話了。”我說。

野澤穿着一件奶白色的絲綢襯衫,不寬不窄的牛仔褲,他向我走來了,手上還拖着吸塵器。

“我已經打掃完了,你仍舊決定要白花錢?”

“你真的不生氣了嗎?”

野澤點了點頭,說:“生氣啊,但有什麽辦法,誰讓我男朋友是這麽深情的人呢?”

對我來說,這是一句使人後背發涼的諷刺,但我知道,野澤已經在說服自己包容我了,他把吸塵器靠在沙發上,走到我面前,抱我的腰。

他說:“抱我一下。”

接着,又說:“手放在……放在背上吧……你別這麽用力,你也別看着我。”

我緊緊地抱住了野澤,把臉從他頸側埋下去,他仰着頭總在說話,但他一定不知道我這時的心情多麽低落。

然後,我必然覺得很對不起野澤,想再多付出一些。

Raw Meat成員的涉毒風波逐漸平息,可Ethan似乎憑空消失了,他的一切社交平臺都沒有動态,也沒有新的通告和航班信息。

連他最前線的粉絲都不知道他去哪兒了。

而我,休假之餘還在跟進那個計劃已久的公益項目,新建學校的地點基本确定了,是新疆南部一處偏遠的村子,那兒是好幾個村子的中心,因此,那所小學對一些孩子來說很重要。

我沒想到,是繁雜的工作為我帶來了Ethan的消息,合作的公司負責人說Ethan在幫他們的另一個項目做主題曲,現在大概是在閉關創作了。

消息的确不細致不确切,但讓我懸了很久的心髒終于落下來,這樣就足夠好了,我想。

我逐漸知道,漸行漸遠不是一念之間,更不是下定決心,而是長久的牽挂在某天變得突兀,并且,想起他時會覺得那是很久之前認識的人。

我的生活變了色調,變了規律,甚至變了一種讓我覺得恍惚陌生的氣味。

半夜接到Ethan的電話,的确是吓了一跳。

他應該是喝酒了,身邊好像還有別人在,Ethan帶着倦意說話,問:“Frank,聽見了嗎?有鳥叫。”

“沒聽見呀,哪兒有鳥叫?”

“我現在喝醉了,Frank,我正在給你打電話。”

“嗯,”我看了一眼緊閉的卧室門,最終還是打算去陽臺上接電話,這樣可以最大概率防止被偷聽,我說,“我在聽呢,你說吧。”

“Frank……”

“是我,你想說什麽都可以。”

我看向玻璃外面閃着光點的世界,看有些燈不知不覺地滅掉,鳥叫的确是聽不見的,倒可以聽到Ethan的呼吸聲。

他說:“我有點想吃炸雞了,給我買炸雞好不好?”

“好,今天太晚了,明天幫你點吧,你在哪裏住?”

“噓——”Ethan壓低聲音,刻作神秘,說,“不可以說,我藏起來了,現在不能被別人發現,真的,不然……”

話說到一半,Ethan又似乎忘記了本來在談論的話題,他說:“你不要想太多,我不是想你,我就是打個電話聊天,真的是聊天,不是想你。”

“嗯。”

我擡起手指碰了碰鼻尖,坐在落地窗前的矮沙發上。

Ethan還在說:“買點肉吃吧,吃好的,還要喝紅酒,吃牛排,吃火鍋,吃烤肉和辣白菜湯,吃螃蟹……”

他絲毫不含糊地報了一大串菜名,我險些笑出聲,壓抑着複雜的情緒,我問:“餓了嗎?為什麽一直在說吃的?”

“餓了,對,餓了。”

“沒人幫你買吃的嗎?”

“漆浩會幫我買,漆浩有錢,”Ethan的聲音變得更加微弱,聽起來他幾乎要睡着了,他說,“Frank是壞蛋,不幫我做牛肉,一直放在冰箱裏,後來我們分手啦,我搬家的時候送給掃樓道的阿姨了,她挺高興的,但我一點兒都不高興。”

一口氣梗在喉嚨裏,撐得脹疼,我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聽電話。

我問他:“誰是漆浩啊?”

“我朋友。”

“玩車的朋友嗎?你們在一起喝酒嗎?”

“對。”

“你很想吃牛肉對嗎?”

“只想吃Frank做的,我跟你說,不要讓伍銳炒菜,我咬不動。”

後來,Ethan在電話那端執着地讓我聽鳥叫,我吹了幾下口哨,告訴他我聽到了,他說拍了圓圓的月亮要發給我。

早就删了微信,卻一本正經地找微信,然後,找着找着,大概是按錯了按鍵,于是,這通電話就這麽草草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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