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73章
(FR. Hilde·Frank)
北原博是野澤在北京最要好的朋友,一位來自日本的年輕的腦科醫生。
他穿得很休閑,寬大短袖、短褲和彩色長襪,踩着一雙滑板鞋,進了門和我打招呼,像個土生土長的北京人那樣握手,用粗粗的聲音說:“你好你好,你好。”
我請北原博進來坐,轉頭看向野澤,他的表情還是像往常那樣,哪怕今天來做客的不是我的朋友,而是他的朋友。
這個局是野澤一心促成的,他說先不論其他朋友,至少北原博認識我是很有必要的事情,那天吃晚飯的時候聊天,我說:“你也沒怎麽提起過他。”
“沒什麽機會啊,你又不喜歡跟我聊這些。”
“一定要來家裏嗎?我可以訂個好一點的餐廳。”我說。
野澤試圖把拌面裏的芝麻粒抖掉,他皺着眉,說:“我覺得還是來家裏比較好,餐廳太貴了,你完全不用擔心,我自己可以下廚。”
“吃飯的錢能有多貴……”我搖了搖頭,從盤子裏夾蔥油菜心吃。
野澤想了想,後來幹脆放下了筷子,他用拇指墊着颌骨,看向我,冷靜地說道:“我跟你不一樣,我又不是做高管的,每一分錢都要算着花,你想想,如果你花了很多錢請我的朋友吃飯,他會看不出來?”
“這……”我遲疑了一下,說,“也不要緊吧。”
“別想那麽多了,說好了的,我下廚。”
對視了幾秒鐘之後,野澤忽然把視線移去了別處,又拿起筷子開始挑面,小口地吃,不說話了。
所以,在這個結束了十幾天暴曬的、下着小雨的周六上午,野澤如願,把北原博邀請來我家了。野澤的情緒不寫在臉上,所以我不知道他到底高不高興。
菜是一大早開車去菜市場買的,都很新鮮,野澤在廚房裏忙碌,北原博就進來給他幫忙,我覺得插不上手,想幫忙擺餐具,野澤就推着我往外走,說:“不用了,兩個人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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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那也不能讓客人下廚。”
“可以拿手術刀,就更可以下廚了。”野澤說着話,搶了我手裏的圍裙。
終究是拗不過,我只得去書房看今天一個展會的直播,外面的雨應該停了,但天還是陰沉沉的,我想起要找很久之前的一個文檔,就在書房的電腦裏翻了翻,沒想到,居然從磁盤的角落裏搜尋出了以前和Ethan拍的生活視頻。
手機裏的東西基本上都删掉了,但這些視頻備份之後一次沒看過,于是,分手之後也沒記起來。
我鬼使神差地點開文件夾,按下播放。
其實就是很粗糙的生活記錄,未曾設計,也沒有剪輯,晃動的鏡頭裏是Ethan的鼻尖和嘴巴,他穿着綠白色格子睡衣,把自己包在被子裏,一邊用手機點外賣,一邊哼歌。
“有什麽好拍的?”他不經意看過來,然後,低下頭用懶散的聲音說,“點外賣而已啊。”
我的聲音:“你待會兒看看你自己的樣子。”
“我的樣子……你小心一點哦,我的樣子很好,不要危險發言。”
我笑出了聲,說:“就是很好啊,就是挺可愛的,這個新睡衣很适合你。”
鏡頭搖擺着貼近,Ethan坐起來,他的整張臉都出現在鏡頭裏,笑着要搶手機,于是,畫面開始劇烈地震蕩翻轉,拍到的大部分是天花板了。
此刻,我好像是在做賊,光标移動到窗口右上角的叉號上,我深呼出一口氣,把快結束的視頻關掉了。
視頻不止一段,一時間不能完全記起來都是在哪兒拍的,我把找到的工作資料傳去手機上,打算有空閑了看一看。
就在這個時候,敲門聲響起來了。
門是虛掩的,我說:“沒事,不用敲。”
野澤穿着圍裙,推開門,輕手輕腳地進來,他站在門那裏看向我,問:“你想喝什麽酒?”
“我都可以,看看你們想喝什麽。”
“上次從家裏帶了冰白,你喝不喝?還是喝啤酒?”
我想了想,說:“都準備吧,你別管,我去開,但不能多喝,主要還是好好吃飯。”
話到這兒,我都快站起來了,野澤這才關好門,走了過來,他用那雙精明而冷淡的眼睛看向我,說:“我好像聽到左渤遙的聲音了。”
“不是吧,你聽錯了,我剛才和同事打電話,聊工作的事。”
不可否認,我居然緊張得深吸了一口氣。
野澤瞟我兩眼,就繞過桌子,往我身邊走,輕飄飄地說:“在電腦上看嗎?聲音那麽大,要是北原博聽見了,要笑話死我了。‘就是挺可愛的,這個新睡衣很适合你’,是你在說他嗎?什麽樣子的睡衣?我能看看嗎?有多可愛?”
野澤彎下腰,瞧了兩下鼠标,打開了最近訪問,他随手點開文件夾裏的一個視頻,和剛才不是同一個,是Ethan用我的手機拍的我,他看了兩秒鐘就關上了,慢條斯理地解了圍裙。
“忘了删了,今天找別的東西,才發現。”我說。
“很懷念吧?”
野澤站在椅子,我站了起來,不知道怎麽回答他的問話,想了想,說:“這就删了,留着也沒什麽用,走吧,咱們去做飯。”
野澤忽然有些神經敏感,他說:“北原博一定看出來了,看出來我們感情不是很好,看出來你沒那麽關心我。”
于是,我再次被一句話置入極度自責的境地,出去之後,我忙着準備酒、酒杯、餐具,而野澤和北原博一直在聊天。
不得不說,北原博的确一副善于洞察的神色,他看向我的表情不十分友好,帶着審視,還有一種詭異的了然。
他說:“野澤陽太很少愛上誰的,你覺得很幸運吧?”
我握着細細的冰白酒瓶,擡起頭看了他一眼,然後,沉默着點了點頭,他的眼神算不上排斥,總得來說是和善的,但不友好是隐藏的。
很難描述這是什麽感覺。
野澤端了砂鍋出來,我幫忙放好木質托盤,野澤說:“日本式的鋤燒,我放了很多牛肉,你不是喜歡牛肉嗎?Frank?”
“嗯,喜歡。”
砂鍋裏的香氣飄出來了,野澤不經意地問,我不經意地答,但我,還是不能自已地,想起了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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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的評論都認真看過啦,總之,每一條都對我很有幫助,比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