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賭局
第11章賭局
周五快下班的時候,宋清遠接到了父親打來的視頻電話。
他邊往衣架挂白大褂邊接起來,畫面甫一連接,宋志然就很高興地把黎安的風景拍給他看,“兒子,給你瞧瞧,這晚山走雲的,多漂亮!”
“你這個人!讓你別打別打,兒子還沒下班呢!”
“沒事媽,就下了。這雲真好看,”宋清遠轉身倚在辦公桌旁,唇角含笑,“你倆沒累着吧?”
大學暑假放得早,教授閱完卷子就沒什麽事了,他提早給父母報了個口碑不錯的旅游團去放松放松,看樣子二老玩得還挺盡興。
“哪這麽嬌弱?”宋志然笑着把鏡頭移向妻子,“你媽剛剛非要摘那個木棉花,我不讓摘,在這兒生悶氣呢。”
“你還惡人先告狀,兒子我跟你說,你爸非說摘樹枝子上的花是逼人失身,你聽聽,說的什麽話!”
宋清遠一笑。
六月的黎安是萬裏晴空,華城卻正好進入雨季。
挂斷電話時他從窗口望出去,鉛灰濃重的雲蔓延到天邊很遠的地方,銀絲細雨織成一張密密的網,把整座城市籠罩在悶而濕潤的空氣裏。
這段時間都是一天多雲連着一天大雨,說是多雲,往往捱到下午卻又嘩啦一聲下了起來,沒有準頭。
剛來科室的實習生忘了帶傘,宋清遠将自己備在辦公室的一把借給了他,冒着雨去停車場開車。
醫院裏人滿為患,這個點,送飯的、下班來看病人的、剛要離開就被雨困住的,地板上盡是滴答答的傘和水腳印。
頭頂有一群小飛蟲暈頭撞向地在燈罩上拼命亂撲,好像也因為這場雨迷失了。
宋清遠說了一路的“借過”,好不容易擠出人堆,右側忽然傳來巨大的引擎轟鳴聲,緊接是尖叫,許多人在大聲驚呼。
“撞人了撞人了!”
“停車!哎!”
宋清遠還沒反應過來,一輛非常紮眼的小型輕摩托倏而從眼前一閃而過。
車手的整張臉被頭盔擋風鏡遮得嚴嚴實實,只有後面露出一截淺紫色的發尾。他扭頭從護目鏡後面仔細掃過宋清遠一眼,短暫的幾秒,随後将車把擰到了底,疾馳而過。
車子沒有挂牌。
一種奇怪的感覺突然漫上宋清遠心頭,可他沒有細想,轉身快步向人群圍成圈的地方走去。
所有人都在圍觀,不敢貿然上前幫忙。
憑借身高優勢,宋清遠還沒走近就看到有人動彈不得地摔倒在地。
大雨傾盆,那人幾乎渾身濕透,薄薄的短袖貼在脊背上,凸出肩胛骨的形狀。
男性Omega。
一秒都不需要的判斷。學生時代看過又畫過成千上萬次的骨架圖,不同于人高馬大的Alpha和普遍中等身材的Beta,Omega的骨架總是精致到像藝術品。
“麻煩讓讓,”宋清遠提醒後面擋得最嚴實的一個男人,“我是醫生。”
聞言,人群主動向兩邊散開。
宋清遠走進了雨裏。
一步又一步,鞋底的積水蕩開層層漣漪,随着距離縮短,宋清遠愈發覺得那個清瘦的背影眼熟起來。
那人慢慢擡起臉,露出了一雙被雨水打濕的淺棕色漂亮眼眸。宋清遠心底最後一點不确定也消散了。
“程重安?”他詫異地朝對方伸出手,“能站嗎?”
無遮無蔽的天空下,水汽鋪天蓋地潮卷而來,Omega的眼睫上都落着滾圓的細小雨珠。
程重安努力試着想要爬起來,可左腳才一觸地便疼得渾身發抖。他忍不住低呼一聲,搖搖頭:“不行,崴到了。”
大雨滂沱,宋清遠猶豫幾秒便蹲下來,說了聲“抱歉”,伸出胳膊穿過他的膝彎,将濕淋淋的Omega打橫抱了起來。
宋清遠沒走遠,就近将人放在門廊的長椅上,蹲下來伸手在他左腳腳腕處捏了捏,“痛的話就說痛。”
“嗯。”程重安乖乖點頭。
手指沿着外踝硬骨捏了一圈,程重安都只安安靜靜地看着他,一聲不吭。
“沒骨折,”初步判斷後,宋清遠松了口氣,“但馬上就要腫了。”
“那怎麽辦?”程重安很無助地擡頭看他,“一會還要坐地鐵。”
他渾身濕漉漉的,眼睛又大,扮起可憐來活像只被主人抛棄在大雨裏的小狗,誰看了都要良心不安。
宋清遠沉默了一會:“家裏有人能照顧你嗎?”
“沒有。我……”程重安把頭垂下去了,手指來回絞着滴水的衣角,“我自己住,家人都在其他的城市。”
話音落下後沒有任何回應,廊內廊外只剩倉促的雨聲。
宋清遠立在他面前,微微蹙着眉。
崴腳遠不到住院的程度,而且他們醫院床位一直很緊張,許多科室走廊裏都擠着移動病床。
他可以把人帶回家,但是……不合适。理智和教養都在警告他,一個Alpha帶單身Omega回家的行為有多麽暧昧。
廊外斜刺裏刮來一陣寒風,程重安頓時感覺水汽往骨縫裏滲涼,忍不住結結實實打了個哆嗦,攥緊拳。
他不能輸,自己争強鬥狠開的賭局,他不願意輸——
“宋醫生。”
手腕倏爾一緊,宋清遠垂眼便看到程重安落滿雨水的臉,仿佛脆弱的玻璃制品,唇角卻帶着讨好的笑,“你看,我有傘。”
宋清遠下意識順着他指尖看過去,他肩上背的挎包裏果然斜插着一把格子傘。
我對你也有一點用處的,所以幫幫我吧,是這個意思嗎?
明知道自己不可能放着他不管,沒必要繼續猶豫不決。
宋清遠在心裏輕輕嘆了口氣,終于繳械投降:“你不嫌棄的話……”
“不嫌棄!”程重安眼睛一下子亮起來,像被扔在紙殼子裏的狗狗終于找到主人,“謝謝你宋醫生!”
那目光滾燙,宋清遠頓時感覺有點無法招架,輕咳了一聲轉過身去,“我背你到車上。”
真是溫柔啊。
程重安想,明明放任不管就好的,偏要縱容自己這種訛人一樣順杆爬的行為。
他盯着Alpha寬闊的後背,忍不住咽了咽嗓子:“不要了吧,會把你弄髒的。”
他身上濕淋淋的,全是雨水泥水,連自己都嫌棄。
“沒事。”宋清遠頭也沒回,“快點,再吹風要感冒了。”
像只小猴一樣四爪并用在宋清遠背上着陸時,程重安要努力抿住嘴角一點得逞的笑意。
宋清遠的手伸過來,輕輕扶在他大腿上穩了一下身形,然後很快紳士地移到腳踝位置,再也沒亂碰。
走出回廊,程重安麻溜殷勤地撐開雨傘,用一圓陰影将宋清遠和自己在雨裏分隔出來。
一個靜谧而親昵的小小空間。
宋清遠走得很穩,程重安靠在他背上,忽然發現他耳朵後面有一對平行的淺色小痣,忍不住伸出食指輕輕摸了摸。
宋清遠很敏感地側頭,“癢。”
“宋醫生,”程重安笑眯眯地湊近他肩頭,“你聽說過一句話嗎?”
“什麽?”
“兩個人第一次遇見是偶然,第二次是必然,”程重安在他面前豎起泡得發皺的手指,“第三次就是命中注定了。”
爛俗到讓人起雞皮疙瘩的話,被他說得格外認真,聽得宋清遠怔了一怔。
仔細想想,從撿到手機、相親被撞見、到今天遇到被摩托撞傷的程重安,一切的确都很巧合,冥冥之中仿佛有股力量将他們往一處湊。
在宋清遠想到那個詞的時候,程重安已經搶先說了出來:“是緣分吧?”
星座,緣分,命運,他向來不信這一套。可是莫名地,宋清遠并不想打擊他。
他溫淡地笑了一笑,“或許吧。”
從褲兜裏拿出車鑰匙,還有幾步遠他就摁開了鎖,先繞向副駕。
如果這真的是所謂“緣分”的話,他并不覺得反感。
格子傘在手裏輕快地滴溜溜轉了一圈,水珠成了銀串向四面八方甩出去,程重安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忍不住翹起唇角,又悄悄湊近他脖頸仔細嗅了嗅。
信息素被阻隔劑嚴密壓制住了,除了一點殘留的淡淡消毒水味,什麽都沒有。
不過沒關系,他遲早會聞到的。
作者有話說:
安安:汪汪,狗勾要被帶回家!( ω )
宋醫生:不行。
安安(耷拉耳朵):汪嗚…狗狗給你叼拖鞋,別不要狗狗嗚
宋醫生:……
宋醫生:不用叼拖鞋也…不,等等,我的意思是…算了,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