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勾引
第12章勾引
晚高峰,雨越下越大,整個天幕就像一塊巨大的灰鐵往地面沉。
六月份的梅雨天,車裏卻打着暖風,玻璃上水霧朦胧,浮生幻夢一般。
車開上大路宋清遠才想起來問他:“怎麽來了醫院,身體不舒服?”
“不是,來見客戶的。”程重安裹着一條絨毛毯子坐在副駕,撒謊撒得臉不紅心不跳,“你們醫院的宣傳欄要換gg牌了。”
宋清遠不清楚企劃部的這些事情,毫不懷疑地點點頭,“剛才那輛摩托是黑車,你要找人賠償的話,到時候我讓保安部給你調監控。”
“不用!”程重安飛快回答,“呃,那個,我的意思是……太麻煩你了,而且也怪我光顧着看手機,才被他撞到。”
看手機?
宋清遠不由蹙了蹙眉頭,“多大的人了。”
前幾天科室裏來了個青枝骨折的初中生,騎自行車把右腳絞進了車輪裏。一問當爹的,說是邊刷視頻邊騎車沒注意,聽得宋清遠當場臉色就不好看。
有什麽比生命還重要的事?
這麽想着,總不能真像教育個初中生一樣說程重安。
車子駛入小區時,程重安恰到好處地發揮演技驚嘆:“原來宋醫生住在瑰竹居啊。”
好像那晚跟蹤宋清遠的不是他是只狗一樣。
“去年剛搬過來的。”
之前一直在醫院附近租房住,可父母去年非要他把婚房先買下來——八字還沒一撇的事,他們是聽了做房地産的親戚相勸,說是房價水漲船高,早買早升值。
這一年來房價沒怎麽升值,倒是他媽在相親履歷上用房子狠狠把兒子升了一下值。
“好像,”程重安笑眯眯,“和我家不是很順路哎。”
完全忘記這一茬的宋清遠頓時僵了僵,強自鎮定:“還好。”
程重安也點頭:“還好還好。”
車子停在地下車庫,熄火拔鑰匙的時候宋清遠囑咐他:“別動。”
于是程重安收回扒拉車門的手,乖乖坐着沒動,看他從前面繞到副駕,開門時一只手撐在窗框上以防他撞到:“下來我背你。”
進電梯之前,宋清遠很細心地先确認了一下他的腳會不會撞到才往裏邁。
程重安忍不住咬了咬嘴唇,感覺胸口像被他的動作輕柔捏了一下,陣陣酸軟。
電梯裏沒有別人,他很自然地伸長胳膊越過宋清遠肩頭,一根手指勾着傘懸在數字鍵前面,“宋醫生,你住幾層?”
宋清遠回答:“八層。”
他不知道程重安同時在身後用口型說出了一樣的答案。
雖然之前就猜宋清遠的家肯定又大又高級又整潔,但是甫一開門,玄關和鞋櫃的感應燈亮起,程重安還是被稍微震驚了一下。
宋清遠給他拿了嶄新的拖鞋,順勢檢查一遍對方已經漸漸紅腫的腳腕,“先到沙發上坐一會,我去拿冰袋給你冷敷。”
“宋醫生,”程重安突然伸手扯扯他衣袖,“我還挺濕的。”
他束手束腳地立在玄關,濕噠噠的衣服全都貼在身上,勾勒出很清晰的曲線。
包括胸前……
宋清遠飛快把視線移開,“先泡個澡吧,腿翹在外面不動就可以。”
他把人帶到浴室,轉身去拿一套衣服和沒拆的內褲,回來時程重安已經脫掉了短袖,接過去看看,誠心問:“內褲有小一點的碼嗎?”
宋清遠猶豫一下,選擇了一個不那麽傷人的說法:“抱歉。”
浴室門關上後,程重安等了片刻,把兩個水龍頭都擰開調到最大,然後一蹦一跳地到髒衣簍裏翻出自己的手機,給仙女教母撥過去。
“喂?嗯,我在他家了,”嘩啦啦的水聲中,他用胳膊和側臉夾住手機,掃過明亮鏡面裏完全赤|裸的自己,忍不住蹙眉,“你那鬼車把,撞得我肚子青了一大塊。”
對面嘻嘻笑了幾聲:“不是你自己說的,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嗎?”
程重安輕哼一聲,擡手碰碰側腹戰利品一樣的淤青,“嘶……反正我賭贏了。”
一切都如他們計劃的一樣順利。雨天,被撞,受傷,入侵。
電話那邊突然窸窸窣窣一陣響,然後仙女教母大笑道:“世宇很遺憾沒看到你纏上宋醫生的樣子……”
“誰讓他不會騎車。”
“喂喂!你要是有個酒駕被撞死的爹,你也看到輪子就腿發軟!”張世宇不甘地在那邊大叫。
程重安難得泡了一個很舒服的澡,出來時臉都是紅彤彤的。他穿着宋清遠一件棉質的深藍色條紋家居服,理所當然大一個號,袖子往上挽了兩圈。
他揪起領口聞了聞,有清香的柔順劑味道,從衣物附着到他皮膚上。
回到客廳時廚房裏有油煙機的聲響,大概是宋清遠在做飯。程重安沒打擾他,一步一蹦地觀察着整個屋子。
壁燈已經被打開,整間屋子非常亮堂。小躍層的客廳設計,東側是一整面開闊的落地窗,原木家具,大理石材質的電視牆在吊燈下熠熠生光,還有——
吧嗒吧嗒,程重安像跳跳虎一樣蹦到兩個大櫃子前面,相當驚奇地盯着裏面的積木玩具。
每個立櫃裏都有三層大空間,還裝飾了背景燈,每個空間裏的積木主題都不一樣。
它們不是零散的部分,而是一整片街市或地點,各色打扮的小人要麽在街上站着,要麽在咖啡館裏舉着小茶杯,要麽在市場裏挑挑揀揀,十分精致。
看得出玩具主人相當愛護它們,拼好的積木都用亞克力盒子罩着以防落灰。
要是程重安對樂高有多一點點了解的話,他就會知道這分別是綠色雜貨鋪、歐洲市場、轉角咖啡店等等超級限量版的街景,兩個櫃子裏的東西加起來都能換一塊浪琴表了。
宋清遠端了一碟蒜蓉蝦尾出來,發現他正趴在櫃子上仔細看,忽然有點尴尬:“洗完就去沙發上坐着冰敷吧。”
他性格比較悶,從小就對其他同齡alpha最喜歡的手槍或者電動汽車那些玩具不感興趣,偏愛玩拼圖和積木,放寒暑假時能一個人花一整天在這上面,工作之後也能沒戒掉。
他媽之前來送東西的時候看到了,說幼稚,每回都讓他趕緊挪到書房去。可宋清遠感覺放書房一看就會分心,所以一直擱置着沒動。
“宋醫生。”程重安突然表情很嚴肅地扭過頭說,“我好喜歡你的房子,可以請你搬出去讓我住嗎?”
宋清遠愣了幾秒,唇畔浮起淺淺的弧度,也玩笑道:“那要問問我以後的伴侶才行。”
聞言,程重安有點沮喪地蹦了幾步,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原來是婚房啊。”
“嗯。”宋清遠不欲多談,修長溫暖的手指已經握住他腳腕,“這樣會痛嗎?”
程重安抖了一下,抓緊衣角:“不痛。”
冰袋的涼意很快隔着一層毛巾從皮膚透進來,程重安抿抿嘴唇,盯着宋清遠的臉不肯轉移視線。
在他面前,程重安有時會覺得自己像個精致的易碎品,需要、能夠被珍而重之地對待。
“怎麽?”宋清遠熟稔地将冰袋固定好,擡眼時恰巧撞上他沒來得及收回的視線,不由一怔。
“沒有啊,”程重安眉眼一彎,“宋醫生,你對我真好。”
好到讓他覺得自己根本配不上這種偷來的善意。
之前也不是沒見識過程重安炙熱的狗狗眼攻勢,但宋清遠還是頭一回感到這麽暧昧。
心跳莫名有些加快,陌生的感覺。
可能是距離太近,或者是程重安今天下午說的那些話,再或許是,家裏第一次有Omega來……
“程重安。”宋清遠緩緩抽身,鎮定道,“你的信息素散出來了。”
空氣裏若有若無的,被雨打濕的淺淺花香,不知何時已經在沙發四周流動,連他都愕然于自己的毫無防備,不知道已經吸進去多少。
“啊,對不起。”程重安用手背擋住微紅的臉,聲音仿佛因為羞恥而低下去,“怎麽回事,可能太舒服了,就……”
對異性釋放信息素這種事,完全是和孔雀開屏求偶是差不多的性質。
信息素難免引起輕微的生理反應,宋清遠耳根下也有點發熱,彎腰拿了一個靠墊給他墊腿,“先休息一會吧,飯做好我叫你。”
他轉身往廚房走,程重安等了一會,猛地支起身子,很不甘心地咬了咬嘴唇。
沒錯,他是故意的。
雖然他确定宋清遠剛才也有片刻的情動,但如果再繼續下去……按照對方的性格,大概他會被宋清遠禮貌地“請”出去。
不能着急。程重安心裏想着,又難掩焦躁地摳了摳皮沙發。
晚飯宋清遠做得簡單而色香味俱全,兩素一葷,還熬了很有營養的南瓜小米粥。
很難想象才短短半個月,程重安已經從日料店登堂入室,四平八穩地和宋清遠坐在客廳的桌子上吃飯。
飯後宋清遠沖了個澡,他們又一起看電視,程重安手裏捧着溫熱的菊葉青茶杯,兩人用的是一對,恍惚間有種細水長流的安穩。
屏幕裏的明星在做小游戲,嘻嘻哈哈鬧着,可程重安明顯感覺到宋清遠并不怎麽感興趣,只是出于要陪客人的禮節才一直坐着沒動。
但是沒有關系,只要宋清遠不開口,他能這樣坐到天荒地老。
主持人在問一個Alpha男星:“小夏知道第三性別之後是什麽想法?”
“嗯……”帥氣的Alpha摸了摸下巴,“說有種人上人的感覺,會不會被打?”
幾個嘉賓都笑了起來。
程重安悄悄翻了半個白眼,轉頭看宋清遠,“宋醫生,你們Alpha分化都這麽高興嗎?”
“還好。”宋清遠左手搭在膝蓋上,語氣平靜,“之前有點期待,知道檢測結果之後就沒什麽感覺了。”
“檢測?”
程重安臉上是顯而易見的茫然,弄得宋清遠也愣了一下,解釋道:“就是高二做的那個。”
雖然大家都是成年時才分化,但如今科技手段已經十分發達,教育部規定了所有學校都要在學生十六歲,也就是血液中能檢測到分化因子時就統一化驗,以便學校和家長到時候能順利應對發情期。
“噢,對對,那個啊……”程重安結結巴巴地應着,努力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拍了拍腿,“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才不是沒反應過來。
因為他沒上過高中,所以完全沒有這種認知。
程重安永遠忘不了自己分化的那個晚上,自己被媽媽桑和她男人用力摁在地上注射冰冷的抑制劑,從來沒經歷過的情熱一瞬間鋪天蓋地下來要把他碾碎,衆目睽睽下分化成Omega的羞恥感幾乎驅逐了一切理智。
原來不是所有人都毫無防備地就分化嗎?
如果他有正常的家庭,那麽他也可以順利求學,了解到必須的生理知識。如果。
他的笑容到最後實在有點勉強,宋清遠看在眼裏,忍不住微微皺起眉:“怎麽了?”
程重垂下頭安靜地搖了搖,再擡起臉時,眼底泛出一層淺淺的水光。
“腳好痛。”他小聲說。
“這麽難受?”宋清遠彎身向他靠近,“我看看。”
“騙你的,宋醫生。”程重安瑟縮了一下,有點突兀地,聲音顫抖起來,“只是……好久沒人這樣陪着我了,一直一個人待在華城,很孤獨。”
落地窗外一片黑暗,雨還沒停,淅淅瀝瀝,輕輕打着玻璃,劃出一道又一道斜絲。然而屋子裏是溫暖的,幹燥的,安心的。
程重安眨了眨眼,淚水無聲無息順着臉頰滑下來。
多愁善感的小病號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鼻尖和眼尾也染着悲傷的淺紅。
“宋醫生,”因為哭過,他的聲音帶着輕輕的沙啞,“你對我真好。”
那是一雙鹿的眼睛。纖長睫毛下是純淨無害的淺色瞳仁,半分雜質也沒有,仿佛從出生起只映過蓊郁的森林和湛藍天空,而現在,宋清遠在裏面看到的是自己的倒影。
剎那間,心口仿佛突然崩開一道細細的縫。
或許是處于保護弱者的本能,宋清遠還未多想,手已經搭上Omega單薄的肩頭。
一會晴天一會陰雨,完全是小孩子脾氣,可是,他絲毫不覺得讨厭。
随着身體靠近,程重安也馴服地仰起下巴去看他。
倉促中,宋清遠察覺到臉頰一剎那柔軟的,微涼的觸感,可緊接着程重安就像失控般撐着他的大腿微微跪起身子,莽撞地将嘴唇撞了過來。
只是短短一分鐘內的事情,順水推舟般,他們在家中的沙發上接吻了。
那甚至算不上一個吻,太過青澀,只是程重安像小狗小貓一樣用舌頭黏黏糊糊地舔他的嘴唇。但這對空窗期太久的宋清遠來說簡直像沉寂的死火山轟然爆發,胸口滾熱到讓人幾乎無法忍受,他忍耐到呼吸都錯了幾拍,整個人僵住,手扶在Omega腰間,不敢再輕易亂動。
好在程重安只反複折騰了一會便化成春水軟下來,氣喘籲籲地把臉埋在他胸前,小聲說:“對不起。”
繁密的雨聲中,宋清遠沒回答,但也沒有要推開他的意思。
程重安暫時無法去窺探他的反應——剛才的感覺就像觸電一樣,Alpha的信息素從嘴唇蔓延而入,麻得他腦袋都不會轉彎了,整個人處于當機狀态。
這就是和Alpha親嘴的感覺啊。
程重安迷蒙地揪着他的衣服想,是不是演得太入戲,連自己都快要分不出幾分真幾分假了。
作者有話說:
自己把自己親迷糊了就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