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五月的大學校園,充斥着青春而富有活力的氣息。
林珩趴在宿舍的走廊上,一邊接電話一邊看着窗外籃球場上來回奔跑的身影。這個夏季來得很慢,已經到了五月還是不涼不熱的尴尬天氣,正适合那些嗜運動如命的人,整天整天的在操場上可勁折騰。
林珩看着不遠處操場上的人影,心裏有些羨慕:馬上就要畢業了,各種各樣的事物接踵而來,他已經很久沒有好好的打過一場比賽了。
想到這裏,他暗自嘆了口氣,對着電話裏的人道:“好了,我知道了。一會兒就來。”說完便挂了電話,摸了摸鼻子,推門進了寝室。
A大是國內首屈一指的名校,校內設施以及住宿條件更是達到了國內頂級水平。雖然只是學生宿舍,但也是兩人一間的單間,配有單獨的浴室衛生間以及陽臺,生活起來非常舒适。
林珩的室友是A大有名的面癱帥哥顧崎遠,兩人從小一起長大,又相當孽緣的考上了同一所大學,同一個專業同一個班級,甚至同一間寝室。
推開寝室的門,果然看到顧崎遠正面無表情的靠在床頭看書,林珩掃了一眼封面,是佛洛依德的《夢的解析》。
“你什麽時候喜歡上這種類型的書了?”林珩走到他面前,把書從他手中抽出來翻了兩下,又還給他:“難道被系花表白一下就轉性了?”
“随便看看。”顧崎遠也不介意他的動作,把書合攏放在一旁,看着林珩:“你要出門?”
“嗯,張晨生日,請我去吃飯。”他從衣櫃裏翻出一件衣服換上:“你去不去?”
“不去。”
林珩早就料到他會這樣回答,也不說什麽,迅速的将衣服換好,回頭去看顧崎遠正靠着牆壁閉着眼,像是在沉思,忍不住打趣道:“怎麽,後悔拒絕她了?”
顧崎遠似乎有些疲倦,揉了揉挺直的鼻梁:“拒絕誰?”
“系花啊。”林珩笑:“外語系的大美女張晗雨,多少人夢中的女神,跟你表白你居然還不接受,你說你是不是想成為全民公敵。”
“換你你接受麽?”顧崎遠瞥了他一眼:“衣服穿反了。”
“啊?”林珩一愣,低頭看了一眼,不好意思的笑笑:“沒注意。”一邊換一邊說:“我跟你情況不一樣,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歡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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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兩天不是也有人跟你表白麽?”顧崎遠看着他,目光有些深,“你就真的一點想法都沒有?”
“你說白琴?”提起一周前向自己表白的那個女生,林珩的動作也停頓了一下。
白琴這個人,曾經是他的高中同學。
雖然兩人在不同的班級,但因為兩人的教室相隔很近,因此經常也會碰到對方。
然而雖然知道有這麽一個人,卻因為不同班的原因,兩人一直沒有任何交流。
第一次讓林珩認識到這個瘦小的女生,是因為一次事故。
那是一個雨天,十七歲的林珩因為跟父親大吵一架而憤怒的騎着車滿城的晃蕩。
因為心裏壓抑着火氣,車騎得也就特別的快,在經過一個轉角的時候,沒有注意到對面的行人,他一下子将人撞翻在了地上。
被撞倒的是一個非常瘦小的女生,長長的頭發披散着,她的身上有各色青紫的傷痕,跌坐在地上,一聲不吭的垂着頭。
林珩連忙下去扶她,手碰到她的肩膀時,才發現這個女生竟然還在微微的發抖。
愧疚一下子将林珩心裏所有的怒火都熄滅了,他帶着這個女生去了醫院,幸好只是有些擦傷,沒有更嚴重的問題,然而,讓林珩感到揪心的是,這個女生全身上下都充滿了被施暴的痕跡,甚至連檢查的醫生看到的時候,都以為是林珩曾經毆打過她,反複詢問确認不是林珩所為,才将他們二人放走。
林珩沒有問她身上的傷痕是哪裏來的。畢竟兩人也是同學,看白琴的樣子似乎也不願意多說,林珩選擇了尊重。
但是從那以後,林珩似乎總能看到這個女生。她總是很安靜的待在角落裏,有時會偷偷地看着自己,然而每當自己回過頭去與她對視,她卻又錯開了目光。
對于白琴,林珩的确是有些同情的。
從他在學校的觀察來看,白琴與同學的關系并不好。不管是在高中還是在大學,幾乎從來沒見過她和誰走在一起。別的女生都是叽叽喳喳三三兩兩的結伴而行,只有她永遠是獨來獨往,帶着一身莫名的傷痕,神色陰郁,安靜沉默。
然而他對她,也就只是同情而已了。
他是天生的GAY,對女生沒有任何感覺。因此當白琴像他表白的時候,他除了委婉的拒絕之外,确實沒有其他的辦法。
他還記得,當他拒絕之後,白琴臉上一閃而過的絕望神色,讓他接下來的幾天都感到無比的愧疚。
這個女生,大概真的是非常的喜歡自己吧。
“怎麽不說話?”
正在走神,沒注意顧崎遠已經來到了自己面前,微微低下頭打量着他。顧崎遠說話時呼出的熱氣噴在了他的鼻尖,林珩退後了一步,看着面前這張冷俊的面孔,忽地一笑:“幹嘛離我這麽近,剛才在想事情。那個女生,很可憐。”
說完,他不願多談,拿起手機便轉身開門:“我先走了,晚上回來再說。記得給我留門。”
門漸漸掩上,林珩沒有注意到,身後的顧崎遠眼中一閃而過的冷光。
張晨選的生日聚會地點是在鬧市區的一家飯店。男生過生日一向不講究什麽蛋糕禮物,向來都是幾個關系不錯的哥們兒聚在一起喝酒聊天,末了頂多再去唱唱歌。大學的生活,不外乎都是如此。
林珩他們一夥人從飯店出來的時候已經将近十一點,張晨提出還要接着去KTV唱歌,林珩被幾個人連續灌了好幾輪,已經連站着都有些困難,連忙擺擺手說下次繼續,今兒個必須回去。
林珩就讀的A校管理嚴格,每天夜裏12點都會有人查寝,并且到了晚上校門關閉無法入內,林珩還得翻牆進去。考慮到他的情況,張晨也很大度的放行,将林珩送上了出租車,一夥人又接着去下一個地點。
出租車到學校門口的時候,林珩已經醉得不清了。模模糊糊的從包裏掏出錢付給司機,憑着僅剩的理智找到學校後門的圍牆,林珩迷迷瞪瞪的仰頭看了一眼圍牆,覺得今天的日子恐怕有點難過。
如果查寝的人發現自己夜不歸宿,明天估計輔導員又得把自己拎過去訓半個時辰。林珩看了一眼手表,現在已經十一點十分,一想到頂着一頭方便面,一說話就唾沫星子亂濺的輔導員,林珩嘆了口氣,揉了揉太陽穴,盡量讓自己清醒一點。
還是回去吧。
這樣想着,他熟練的翻上了圍牆。然而,由于酒精的過度侵蝕,這個他平日裏翻起來順暢無比的圍牆今天竟然也顯得相當的艱難,剛剛翻到了頂上,他卻一下子重心不穩,狠狠地栽了下去。
噗通一聲。
他落在了潮濕的泥土地面上。
圍牆後面,是A大操場後的小樹林。這一片林地從A大建校起就一直存在,到現在已經差不多有一個世紀的時間。
經過這麽長的光陰,樹林裏的植物已經濃密到了幾乎可以遮天蔽日的地步。即使是在白天,如果進入樹林深處,光線也會顯得十分暗淡,甚至于有些陰森,更別說此時正是夜晚。
這是夏季的夜晚,深邃,靜谧。林間只能聽到有一兩只年幼的蟬在鳴叫,聲音并不大,感覺像是從極遠的地方傳來。
林珩趴在地上,腦子裏一片混沌。
他努力想站起來,然而酒精控制了他的大腦,他努力的掙紮了一會兒,卻只是翻了個身仰面躺在地上。
他的手無意識的在地面上劃動着,想要找到什麽借力的東西,讓他能夠站起來。
忽然,他感覺自己好像碰到了什麽東西。
冰涼而柔軟,摸起來觸感非常細膩,就像……就像人的皮膚。
混沌的腦子裏像是有一道冷光忽然炸起,他猛地偏過頭去看向自己摸到的一側。然而在深夜的密林裏他甚至連自己伸出的手指都無法看清,更別提一米外的某個事物。
他試探着摸索了一下那個東西的輪廓,越摸越是心驚,到最後他不得不将自己的手收回來,他終于知道自己剛才摸到的是什麽。
那是一只人的手,并且應當是一個女人。
一個很可能已經死去的女人。